当天晚上,一身尿的封登辉走进公安局。
无论他是真心悔过主动投案,还是被逼到绝路的无奈之举,安然都不会同情他哪怕一丁米点。他封洞口可不是误杀,而是有预谋的故意杀人,杀一个孩子,难道就因为孩子命大没死,他就应该得到宽恕吗?
谁要是敢这么说,安然保证让他(她)把自己孩子“贡献”出来,去试试呗,看是不是谁的命都像小石榴那么大。
哪怕没有石万磊和小猫蛋这层渊源在,像封登辉这种残暴又懦弱的只会伤害比自己弱小的孩子的成年人,可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后世社会新闻上那些专对女性和儿童下手的垃圾,她就从来不愿看他们背后的“故事”,管他娘的什么委屈,什么苦衷,什么诉求,反正杀人就得死。
你有你的委屈,你用正常途径解决啊,没人拦着你,可伤害孩子那就是天理难容,苦衷不是犯罪没人性的理由。
幸好,身边知道这事的人三观都很正,没人同情一个杀人犯。
因为案情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严厉安审讯的时候简直目眦俱裂。他气愤的点:受害者是孩子,而且是两个孩子;另一个就是石万磊作为一名退伍军人,缉.毒.警察,为保卫人民出生入死,他的女儿却被人这么祸害,要是不严惩,这得寒了多少人的心?
从严从快,也就一个月,他的死刑就判下来了。
好在法律还是给了受害者一点补偿,他名下的钱虽然只有几百块,但他还有房子,家里粮食家具,换算成钱须赔偿小石榴两千块。
跟直接让他死了比起来,安然不得不承认,这两千块确实是更有意义,因为小石榴要吃药,要养身体,以后还要上学。
对于单亲爸爸来说,多点钱总比没钱好。
封登辉的判决结果还没下来,老婆听见风声就跑了,只是严厉安动作也够快,没让她卷款成功,至少把赔偿给小石榴的钱保住了。只是可惜了封丽娟,十几岁的小姑娘,生活无法自理,爷爷奶奶也没了,以后怎么办?
但凡年纪小点,或者是个心智正常的孩子,要找个领养人也还有希望,就她这样的,街道上的工作人员来了也只是摇头,每天就有顿没顿的给她吃点。
想起来就有半碗稀饭或者半个冷馍吃,想不起来就这么饿一天。
安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亲生女儿的遭遇,她真的特受不了看孩子受苦,正发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石万磊主动说他愿意养这个疯姑娘。
别说金鱼胡同素来知道两家人恩怨的街坊,就是严厉安也很诧异:“你想好了吗?这可是……”你仇人的闺女。
“想好了,她但凡没点良心,也不会把自己逼疯,当年的事她也是受害者。”就当给小石榴积德吧,希望她接下来的人生平平安安。
至于封登辉交代的什么“公司”和外文,大家伙实在是想不出来,信息太少了。
安然复盘上辈子也没出现过这样的情节,只能交由公安去查了。她最近挺忙的,一方面是工作,另一方面是做饭。
走了严斐,又来了小石榴,小石榴吃完还得给金鱼胡同的封丽娟带一份回去……为了让孩子尽快追上营养,安然家伙食费居高不下,倒是把铁蛋养得脸蛋圆溜溜的,一身肉又紧又结实。
五月里,沈秋霞一家四口姗姗来迟,因为娘家没人了,她每年过年就往安然这儿来半天。今年因为团团圆圆病了一场,正月里不好来串门,后来又开始农忙,一直没抽出时间来。
不过,以前他们还没进胡同口,大院孩子就奔走相告来看热闹了,今年的拖拉机,却似乎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这咋回事啊安阿姨,是我们家彩带扎得不好看吗?”
安然笑,急性子的兄弟俩等不及她解答,撅着屁股就非常熟悉的往楼上跑,那是姐姐的游戏室,里头的秋千滑梯都是他俩的最爱,每次来玩着就不愿走,非得妈妈给他们屁股上来两个大巴掌才肯扁着嘴下来。
不过,现在还早,他们能玩一天呢!
安然笑着让沈家两口子坐,“咱们二分厂现在啊,每个车间有一台拖拉机,谁家的孩子都能上去摸两把,跟以前可不一样了。”
“我说呢,团团圆圆还说是不是彩带扎得不够漂亮。”
安然哈哈一笑,这俩臭小子,特爱显摆,来一次大院要招一次恨,铁蛋真是怕了他们,就跟俩地主家傻儿子似的,一点也不知道低调一下。
说着,沈秋霞小声道:“我跟老沈最近啊,有个打算,今儿来也是找你拿个主意,你看成不成。”因为知道她是干部,可能更懂政策。
原来,他们生产队最近又新添了一台拖拉机,赶上农闲时节就很宽裕。队上想出个法子,反正拖拉机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租给大家伙用,只需每天出五块钱的磨损费,油他们自己加就行。
他们今儿过来,就是出了五块钱“租车”来的,总觉着不干点啥白瞎了五块钱,这可是普通工人两天的工资呢。
而他们想的,就是想要给老沈的煤矿运煤,据说也就从地面运到洗煤厂的距离,一吨五角钱的运费呢,而她的拖拉机一次能拉五吨多,车兜要是挂个帆布的话能运六吨,也就是三块钱运费,一天运个二十趟没问题,刨除往返成本也能赚个三四十块,十分可观。
因为老沈经常给人拉煤,洗煤厂的也认识他,老早就跟他们说了,只是当时生产队没同意把拖拉机租给他们用。
一天三四十块是啥概念?那就是安然这个中层干部大半个月的工资啊,这样的经济利益驱使,谁不想干呢?都说只要有百分百的利益,资本家就敢铤而走险,这何止百分百呢?安雅当初恐怕就是被这样巨大的经济利益给勾得心痒难耐,铤而走险的。
安然想了想,明年能恢复高考,四个人的小团伙也离瓦解不远了,可大环境还是不允许投机倒把,公器私用的,拖拉机虽然是租出来的,但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人去检举揭发啊,万一……安雅的例子,活生生在那儿摆着呢。
“我建议还是再等等,等政策明朗。”
沈秋霞失望极了,她以为安然会同意甚至鼓励他们干呢,因为在她心目中,安然虽然年纪不大,但很有胆识,做事十分果断。
“真就不行吗?”她还是有点不死心,一天挣半个月工资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安然摇头:“你们孩子还小,以稳为主,以后你跟沈大哥一定会闯出一片天地的。”她也不能给个具体时间啊,不然怎么解释她居然能猜到“历史”?哦不,是未来的事。
安然记得,这是沈家两口子第二次来找她问这事了,上一次她还没生孩子呢,为了打消他们不该有的念头,安然小声说:“去年咱们市里不是才打了一伙投机倒把分子嘛,这两年阳城市是省里的重点目标,还是不要顶风冒险。”
吃过午饭又玩到下午三点多,一家四口突突着拖拉机,这就回家去了。安然给团团圆圆每人塞了个大红包,补压岁钱,又给他们几个罐头几盒饼干,看着他们带来的这么多东西,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两只宰杀好剥洗干净的兔子和大公鸡。
不吃不行,冰箱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毕竟这些东西就是吃个鲜。
“妈妈这是什么呀?”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
“兔子,你秋霞姨妈给咱的兔子。”
小猫蛋嘴一扁,难怪眼熟呢,这不就是被剃光毛还肚子被划开的白白吗?她的白白好可爱,是她最好的朋友,还是爸爸送的生日礼物……怎么能吃呢?尤其是一想到白白刨到它最爱的胡萝卜都舍不得吃,要全叼来给她,小猫蛋的眼泪就哗啦哗啦掉。
“妈妈,我们不能吃好朋友……呜呜……”
安然回头一看,哟,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嘴巴紧紧抿着,要多委屈就多委屈。赶紧解释:“这不是白白,这是姨妈家养……哦不,买的兔子,就跟鸡鸭鱼一样,都是养殖来吃的。”
“它就是白白的好朋友。”就像她安文野跟枣儿姐姐一样,她能眼睁睁看着姐姐被吃掉吗?不能!
安然耐心解释:“可是白白不认识它呀。”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安文野气得跺脚:“不许!就不许吃!”哭得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她从来没用这种蛮横语气跟妈妈说过话,可以想见此时的她有多生气。
经过这段时间的铺垫,安然已经习惯也接受她有自己的想法了,倒不觉着忤逆,只是心疼得很。“好好好,你答应妈妈不哭,咱们不吃就不吃,好不好?把眼泪收起来,不许发脾气。”
“呜呜……真的吗?”
“真的。”安然把兔子用个盆子倒扣起来,省得她看着触景生情。
没一会儿,她果然就不哭了,抱着同样被惊吓到的白白又玩去了。安然无奈极了,本来她都想好要炒个麻辣兔丁的,八斤多的大兔子呢,一天吃不完她还打算放点酱和姜蒜,炒成臊子,以后吃面的时候加一勺,别提多香了。
可现在,吃吧,小丫头要是发现估计得炸,不吃吧又可惜,她干脆就把兔子端前头大院里,送给赵银花了,他们家人多,一天应该就能吃完了,还嘱咐银花别跟小枣儿说这是兔子,万一枣儿告诉小野,她还得炸,觉着妈妈欺骗了她。
银花感谢得都不知道说啥了,这么一大坨可全是肉啊,她都好几年没吃过兔子肉了,现在想起来嘴里还是香的。
而安然呢,只能把那只大公鸡剁吧剁吧,用银花送的一碗干辣椒炒个辣子鸡,现在她可着劲的加酱油,都不放盐巴了,炒出来颜色特别好看,味道也是杠杠地,白天还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安文野,吃起来可是毫不手软,辣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妈妈这是大公鸡,对不对?”
“对。”
“不是白白的好朋友,对不对?”她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安然心笑,小丫头,还当别人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呢,又想吃肉又不敢吃好朋友,万一哪天要是跟大公鸡成了朋友,我看你还吃不吃鸡肉。
麻辣鲜香,伴着米饭,就是不怎么喜欢吃辣的宋致远也不得不承认,妻子的做饭手艺是真不错,让他爱上了吃饭。以前吧,他只要有吃食堂的钱就行,至于吃啥那得看他到食堂的时候盆里还有啥,海城709的大师傅都知道他永远是最后一个来的,无论剩多剩少,一勺子舀到底,刮干净,全给他。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对吃的开始有要求了,食堂打的饭菜……他真觉着不太行。
当然,一整春天安然都在忙工作,对闺女的教育问题没怎么操心,小石榴来的话,俩人就在院子里玩儿,要不来小猫蛋就跟着爸爸同进同出,其实是一举双得:既打发了她的时间,有个去处,又能监督宋致远,让他养成按时一日三餐的好习惯。
因为她闺女可是一天要吃四顿,少了一顿半顿都不行的人,每到她的固定饭点,人就摸着圆溜溜的小肚子,奶声奶气说:“爸爸,你的猫猫肚肚饿啦。”
“爸爸,我们回家吃饭饭叭。”
“爸爸,你肚肚不饿吗?”
她一问,本来没想起这回事的人都饿了,自然得吃饭去,安然不回来的中午,他们就吃食堂。而为了保证他的小猫猫能第一时间抢到食堂的第一勺菜,他得提前下班。
他回来告状,安然就笑哈哈,你才知道养孩子不容易啊,孩子肚子饿就是天大的事都得歇下,所以你知道老娘以前洗一盆衣服要洗半天,打扫一次卫生得分段的感受了吧?www.xiumb.com
现在四岁已经算好带的,她能听懂人话了,要是以前几个月的时候,她和母亲就没能完整吃过一顿饭好吗?她醒了得放下碗筷第一时间去哄,去穿衣服,往往把她伺候好饭菜也凉了。
宋大工程师这爸爸是太好当了!
也该换她当几年便宜妈妈了,不然她心里不平衡。
不过,她的便宜妈妈并没有当太久。夏天的一个夜里,宋致远心满意足靠床头上,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明天把你收音机借我们用一下。”
“干啥用啊?”安然刚清洗完回来到床上,身子清爽多了,不然这么热的天她可睡不着。
“明天我们要听广播。”
安然奇怪,可问他他又故弄玄虚,呸,跟谁稀罕知道似的,她被子一裹,不给他盖,睡了。
第二天下午,安然特意提前回来,看见小猫蛋正在门口跟黑花和白白玩耍,就问:“你爸呢?”
“我爸爸开会去啦,他先把我送回家,有辆小汽车接我爸爸去……去……斐斐弟弟那里开会啦。”她想不起那个地方叫啥了,大人们也没明说具体是哪儿,宋致远怕妻子担心,就告诉闺女他是去斐斐家,这样妻子问她就知道了。
原来是省城啊。安然就更疑惑了,是多重要的事,专车来接,也不知道去多久,啥时候回来……刚说宋致远的时间规律了,这立马又奔赴省城了。
不过,这么几年安然已经习惯了,知道让孩子给她带个话至少也是进步,再接再厉。“对了,今天你们在实验室用收音机了吗?”
“用了呀,我们听广播,好多叔叔阿姨都哭啦。”
安然一愣,什么事居然让这么多人伤心啊?虽然历史上的1976年确实是悲痛的一年,但很多人都哭……
“叔叔阿姨是高兴的哭,一边哭一边笑呢。”
安然松口气,“小丫头咋跟你爸似的,说话不能一口气说完啊。”
小猫蛋嘿嘿一乐,抱着她的腿拱啊拱,“妈妈我爱你哟。”
不过,安然第二天就知道他们为什么又哭又笑了,因为战机研制成功并上天的文章和图片出现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头版头条,套红的字体,接下来几天收音机里女主持人用慷慨激昂的声音向全国人民汇报了这一喜讯,一连汇报了三天,人们知道不知道的都欢呼雀跃,那不叫又哭又笑,那叫喜极而泣。
他们的不眠不休,他们的埋头苦干,不畏严寒酷暑,这群年轻人的辛勤成果,终于公之于众了。虽然除了极内行的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是他们在阳钢二分厂这间小小的实验室里造出来的,更不知道居然是出自一群年轻的,平均年龄不足三十五周岁的,其貌不扬的华国人做出来的,历时四年,比M帝国主义还快了半年!
他们的条件有多艰辛,阻碍有多大,只有亲历者才知道。可这些亲历者,都不是会主动向外界提起的性格,他们就像一群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把最苦最累的活干完了,也没往外说一个字,甚至就连他们的家人都还以为他们在阳城市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师、工人、播音员、仓管员、图书管理员……
安然自愧弗如,她自己是干不了这种事的,别说她没这个技术条件,就是有,她也耐不住这个寂寞。
“小艾姨姨,悠悠妹妹!”安文野高兴地叫起来,小悠悠已经会走路了,而且走得还挺稳当,李小艾牵着她,慢慢地走过来。母女俩背光而行,仿佛身后的光是由她们带来的。
是啊,战机能上天,二分厂的孩子能摸上拖拉机,不就是她们带来的光吗?
“小艾怎么来了,今儿事不忙吗?”安然擦了擦手,从冰箱里拿出一盆水果,全是洗干净的紫黑色的葡萄,又水又甜,多吃几颗就能让人醉的那种,知道悠悠还不会吃葡萄,怕卡到喉咙,又拿一块西瓜给她把籽儿挑出去。
“海燕回家了,正好实验室没事给她放几天假。”李小艾的短发可能是不见天日的原因,黑黝黝的还泛青,皮肤白净,这半年来没熬夜了,整个人气色好了,皮肤状态很不错,看着也是个很斯文秀气的女同志。
而且很显年轻,像个学生。
安然不由得想起枣儿告诉她的“秘密”,后来问安文野才知道,去年过年那天晚上,她们躲在书房外阳台上看书,听见房平西和萧若玲的对话了。
“小艾同志,上次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过没?”
李小艾把孩子放开,让她跟安文野和几只动物玩儿,才说:“我目前不打算谈感情,杨宝生是个好同志,但我们不合适。”
这就是双层拒绝了,一方面是不想谈,另一面也是不想跟他谈。安然表示理解,她虽然答应杨宝生会介绍,但她更尊重小艾的意愿,当时也只是抽空告诉她这么个事,让她考虑一段时间,没说一来就介绍,这不就结了嘛,“好嘞,那我明儿转告他,你别觉着不好意思,反正谈对象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
安然顿了顿,想起房平西,想问她对他什么看法,又怕二人其实还没挑破,她现在着急忙慌开口,又显得手伸太长了。只能转而打探:“你喜欢啥样的男同志呢?”
李小艾苦笑,“我现在谁也不喜欢,不想谈对象的事,估计接下来实验室又得开始忙碌了,我只想把悠悠抚养长大,多陪陪她。”
OK,那安然就知道了,万一房平西哪天哪根筋没搭对来找她“帮忙”的话,她就能直接拒绝了。因为她有预感,房平西最终还是会找她。
说曹操曹操到,第二天下午,房平西就找到总工会去了。
他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静静坐着的时候就是一副温润公子哥的长相,他的家世和能耐好像就长在脸上一样,光看脸就知道这至少是一个大城市中高级干部家才能养出来的脸,走到哪儿都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这是杨芳芳的原话,让安然差点就一口笑喷出来。
这种对身份和家庭背景的判断不是简单的花痴什么的,而是一种综合的,赏心悦目的欣赏,杨芳芳怎么说也是上过大学的,不像刘宝英,可她说的话翻译过来跟刘宝英有异曲同工之妙。
安然就特意好好的多看了这个“公子哥”几眼,心想看不出来啊,她只觉着他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好男人。第一印象太花了,第二印象才是他出身应该不错。
房家在京市是最高规格军区大院里住着的,母亲是老一代革命家,父亲虽然去世了,但去世之前也是高级将领,按理来说这真是根正苗红啊。现在他大哥在阳城市,也是秘而不宣的很重要的存在,他本人,据宋致远所说也是十分能干的同志,还一个劲劝她不能以貌取人巴拉巴拉,安然嘴上答应着,其实心里有点不以为然。
她相信自己看男人的眼光不会有错。
“怎么,我脸没洗干净吗?”房平西脚跷二郎腿坐安然对面,搞得不像他来求人,倒像安然求他一样。
“干净,非常干净,房场长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有史以来第一次找她,不是找宋致远。
房平西摸了摸鼻子,“宋工不在,我奉命前来探望他的家属,没问题。”
“我也没说有问题啊,说吧有啥事?”安然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她三点钟还有个会。
“我知道你跟李小艾同志关系好,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下?以你工会的名义。”
安然假装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似的,瞪眼了眼睛:“你不会是喜欢上小艾同志了吧?”
他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嗯,你帮不帮吧,你要帮,我承你的情。”
哟哟哟,这语气跟当时的萧若玲可真像啊,知道她小安主任不是好惹的,谈啥都得加条件。说真的,安然其实还挺喜欢这种“误会”的,她就是个商人,她锱铢必较、始终将自我利益最大化的商人习性估计一辈子也改不了,那就不改了呗,还能避免很多道德绑架呢!
不过,别的问题安然可以讲条件,给小艾介绍对象这事,那是没啥讲的,因为——“小艾同志已经明确说过,她目前不想谈对象,我劝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房平西挑眉。
“当然是昨天,最近的时候,所以她的拒绝是最新最及时的。”
房平西忽然神秘兮兮地笑起来,“昨天啊……那可不是最新态度了,你可以再问她一下试试,看她怎么表态,反正肯定不是这样的。”
安然想说他是诈她吧,那神情又不像,可小艾不是那种忽晴忽雨的人,至少性格不像她一样喜怒无常,怎么会转变这么大呢?莫非俩人间发生了什么故事?那她就是好奇,也不能再打探了,再好的朋友,除非别人主动说起,不然安然是不能问的,这是做朋友的原则问题。
看到她脸上的错愕,房平西十分满意,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又说:“你闺女算术不是厉害嘛,要不要去参加一下比赛?”
涉及到安文野的事,安然很快收起错愕,“啥比赛?”
原来,今年秋天要在全国范围内组织一场各个学科的比赛,算术就算一组,对于青年来说得了奖等来年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时候就是一项加分的支撑材料,“安文野年纪小,就当去玩玩怎么样?反正我家房明朝是要去的。”
安然有点好奇地问:“小野才四岁,恐怕连最小参赛年纪都不到吧?”房明朝怎么说那也是八岁的大孩子,上二年级了,小野可还连幼儿园都没上呢,小文盲一个。
不对,也不是全文盲,是半文盲,因为她现在已经认识三四十个基本的字了,什么天地人,日月星,木火土金水的,她记性很好,安然只是简单的照着识字本教过几遍,她就记得了。最关键她现在还被哥哥教会了拼音,能看一些带拼音标注的小人儿书了,安然十分欣慰。
“我只知道最大只到二十二周岁,最小还不清楚,你要感兴趣就去教育委员会问问。”房平西顿了顿,“你家宋工多久回来,说过吗?”
这一个个的问题,安然哪知道啊。
他又给露出一个消息来:“他昨儿已经到京市了,估计得有段时间。”
安然:“……”那你还明知故问。
因着他扔下的两个大新闻,安然下午开会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银花每个月能领一百二的工资,一连领了五个月,眼看着加入合作社就有钱,现在大家伙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加入呢,现在的困难女工合作社规模已经达到了三百多人,虽然很多都是没机会借调的,但加入互助会还是有好处的,譬如夏天每人能领块肥皂,这在普通工人家里也是很短缺的,可惜她们加入晚了,据说去年冬天加入那批能多领半斤红糖呢!
而安然这边,这些小福利是肥皂厂和制糖厂免费赠送的,至于赞助则是杨芳芳李菊花去拉的,也没花几个钱。东西是好东西,生产成本压根不高,问题是现在按计划供给,所以总是出现外头买不到东西的情况,他们拿出这部分,还没自个儿员工私自倒卖出去的多呢。
就像以前刘工农卖的劳保手套和围巾条绒布一样,有的厂里的产品已经积压成小山了,可是百货公司和供销社不去进货,物资局不调配,他们也没办法。
而物资局调配,商店进货则是按照农民和职工手里的票来的,没几张票,自然就进得少。
这种状况还要持续至少两年,等农村劳动力从生产队解放出来,大量自由市场兴起的时候,这些产品才能流通出去。
“安主任,你那边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贺林华的声音把安然的思绪拉回来。
“没了,咱们就照着贺主席的思路来,相信到明年这个时候,咱们的合作社一定能大放异彩。”
众人都笑起来,以前觉着这个小女同志爱说大话,现在看来人家哪是说大话?分明是合理的预测啊,她曾经说过的话现在全都在一一实现。
散会后,安然心里挂着事,等下班真是等得度日如年啊,心里一面琢磨这宋致远去京市是因为什么事,会不会跟造反派有关系?是他自愿去的,还是被胁迫呢?那家伙的情商,如果被胁迫的话,他估计是宁死也不会去的,所以,莫非是什么高级别的领导人会见?
毕竟,他当年可是躲在海城跟副主席见过面的。
想着,安然又想起房平西说的数学竞赛的事来,或许小猫蛋可以去试试?当然前提是问她的意见,小人儿现在可有主意呢,每天要吃啥穿啥一睁开眼睛就能自己决定,再也不会像以前小时候一样她给做啥就吃啥,换啥就穿啥了。
安然之所以想让她参加,并不是要让她拿奖,因为她就是想让闺女这辈子躺赢的啊,拿不拿奖压根不重要,安然只是想让她多见识一下大场面,看一看别的优秀的哥哥姐姐们是怎么学习怎么表现的。
安然觉着这辈子最大的意外就是铁蛋,原本以为上辈子的铁蛋那么聪明,没有受过专业教育和培训的人居然能无师自通的具备反侦察能力,怎么说这辈子也应该是个学霸才对,可是……他这马上上四年级了,还一次班级前十都没考进去过,小野每天晚上帮他检查作业真是操碎了心,每次都能检查出三四个错误出来,他就马大哈似的,说着改改,不说也忘记改,反正第二天交上去得七十分是分,一百分也就那么回事。
说好的学霸呢?
安然实在是想不通,到底哪个环节出错,让他变得如此偏离轨道。
下班回去,这不又是小野帮哥哥检查作业了吗?小丫头很认真,一题一题的看,偶尔摇个头,叹声气,跟小老师似的。
“你哥呢,又野哪儿了?”
“野大院里,跟我小华哥哥玩儿呢,他同学也来了妈妈。”
安然一愣,“哪个同学?”
“那个姐姐呀,酱油姐姐。”
安然真没想起来哪个酱油姐姐,但说明是个女生啊,包文篮小朋友居然能有女同学来家玩,那也是相当不错的进步,安然觉着要让他做个好东道主,“走,咱们买西瓜去,小野想吃啥?”
“冰!淇!淋!”小丫头超兴奋,坐在门槛石上,一张小脸被夕阳晒得通红。
“好,那就买冰淇淋。”安然揣上五块钱,小猫蛋屁颠屁颠跑进厨房,抱出来一只干饭的大碗,去街角新开的副食品商店买了一个大西瓜,两斤葡萄,这才转去百货商店。不知道是全国的冰淇淋都这样,还是阳城市特色,反正商店的冰淇淋没有包装纸或者盒子,就简单粗暴的用一只大铝皮桶装着,卖到这个点已经化了三分之一了。
“哟,小野又来了,今儿要吃啥?”卖货的阿姨都认得这个漂亮的小女孩了,因为她最阔,整个胡同厂区就她零花钱最多,反正这商店里啊,就没有她没吃过的零嘴。
“我要一碗冰淇淋,阿姨。”抱上大碗,递过去两块钱。
“好嘞!阿姨给你舀满啊。”大勺子哐哐哐几下,压了又压,按了又按,冒尖儿一碗奶白色的冰淇淋就递过来了。
安然已经走到门口了,回头看她吃力极了,抱着小山一样的冰淇淋碗慢悠悠地走,“需要妈妈帮忙吗安文野?”
“不需要哦。”
进到大院里,西瓜就算了,现在条件好了,家家户户都能吃,可满满一碗冰淇淋那真是整个二分厂最阔最豪的小妞了呀,生怕被他们抢走,铁蛋一把抢过碗就跑,“廖星月你快来。”
于是,安然就看见一个圆脸圆眼睛的漂亮小姑娘,这不就是去年跟他一起做值日的吗?对哦,后来还送了半斤酱油给她呢,看来这对小同桌还成为好朋友了。
冰淇淋看着粗糙,没有后世的细腻,也没有鲜艳的颜色或者果香啥的,就是单纯的奶白色,奶香味和甜味,纯粹到整间屋子都是夏天的味道。廖星月一面吃,一面羡慕地说:“包文篮你妈妈真好,我妈妈都不让我吃冰淇淋,太贵啦。”她吐吐舌头。
安文野下意识就要反驳“我妈妈不是我哥哥的妈妈”,但看哥哥好像在给她挤眼睛,她又不大明白的把话憋回去了,反正听哥哥的总没错,要是不听臭哥哥的话,待会儿他的算盘就不给她玩了。
安然正在一边切西瓜,自然听见了,就洗洗手,端过一盘三角形的红彤彤的西瓜来,“那以后欢迎你常来我们家玩啊,是不是包文篮,妈妈早说了让你带同学回家玩你咋就不带呢?”
本来还心虚的铁蛋,瞪圆了眼睛,一口西瓜没咽下去。
安然只当没看见,又转头对廖星月说:“你是我们家包文篮第一个带回家玩的同学,你们在学校一定是好朋友吧?”
“是呀阿姨,包文篮很热心,经常帮我擦黑板,还帮我打水提水,他是我们三(2)班最热心的同学。”
安然心说这孩子真的变化太大了,“那你们以后要经常来玩哦。”
“好的阿姨。”吃了点零食,小姑娘也没跟他们家吃饭,背着书包就准备回家了。现在是暑假,她来玩的时候书包里还带着暑假作业呢,真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
安然: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吧。
“包文篮,我送星月,你把锅碗瓢盆刷一下。”
廖星月瞪圆了眼睛:“包文篮你会洗碗?你也太厉害了吧!”他们家爸爸就不会哦。
包文篮:“……”刚要反驳,忽然发现好朋友的星星眼真好看。
小姑娘很开朗,一路上都在叽叽呱呱。当然也就是这个时候,安然才知道他在学校的真实情况,这年头也不兴开家长会,偶尔遇到他们班主任,问起孩子情况老师肯定都是捡着她爱听的说,比如他虽然语文有点拖后腿但数学很好,如果不是那么粗心的话每次都能考满分。
这也是安然觉着奇怪的地方,他平时做作业总是这儿错点,那儿少点的,可考试却基本都能对,粗心只是偶尔。安然估计他这是故意写错,想让妹妹帮他检查,然后增强妹妹的成就感吧?
不然,没成就感小丫头坚持几天就不干了。
语文那真是他老大难的科目,只能勉强七十分,有几次甚至只有六十一二,因为他写字实在是太丑了,跟小狗爬似的,组词造句又不喜欢写长句子,总是四五个字主谓宾俱全就完事,肯定得不了高分嘛。
其实他每次期末考的卷子安然都看过,如果把字练一练,多增加点课外阅读量,让他知道遣词造句和修辞手法的美妙,应该能提升。但她一直忙着就没想起来,看来以后要把这事提上议程了,毕竟马上四年级,五年级一念完小学就毕业了,要抓成绩现在就是冲刺阶段了。
要不怎么说想法是会变的呢?
以前安然觉着只要能做个善良的、心智健康的人就好了,对他学习没啥要求,可随着他一年年长大,现在都到她耳朵以上,明年就能有她高了,她对他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不仅要心智健康,还要会做家务,会关心朋友,现在连学习也有要求了。
安然忽然就能明白后世那些鸡娃妈妈的心情了,优秀,是永无上限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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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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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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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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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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