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嬷嬷,小姐这全礼都练了一下午了,我瞧着已经很是规矩了,怎么还练啊。”
微雨搀扶着祁韶安跪在一张薄毯上,仰着头撅着嘴望着一旁站立的嬷嬷。
“你这丫鬟好没规矩,老奴还不是为少夫人好,若是日后出去行差言错了什么,那丢的可是侯府的脸面!”
祁韶安眉头微蹙,双手张开,合于额前,缓缓下拜。
“合掌时快了,这样显得轻浮傲慢,再来。”
祁韶安直起上身,深吸了一口气,借着微雨的力道,站起身。
“起身时不稳,再来!”
微雨看着祁韶安身形晃动,两腿微微发颤,气得直咬牙,“彭嬷嬷,我家小姐好歹也是侯府的少夫人,你这儿连个蒲团都没有,就这么个薄毯子,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一旁的田嬷嬷扫了二人一眼,哼了一声,“少夫人可真是金贵,难不成以后拜见那些个权贵皇家,都要随时备个蒲团不成?”
彭嬷嬷接腔道:“是啊,也没见咱夫人如此托大过,你们若是不服老奴管教,大可找夫人说理去!”
微雨被噎了回来,两眼似是要喷出火来,她爬起来就要理论,却被祁韶安一把拽住了袖子,“微雨!”
微雨转头看她,只见祁韶安眼眸深沉如海,朝她摇了摇头。
祁韶安随后转过头,微微扬了下唇角,“二位嬷嬷说的是,我们继续吧,若是误了回去的时辰,夫君怕是该等急了。”
说罢,祁韶安提起裙摆,又一次跪了下去。
彭嬷嬷和田嬷嬷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田嬷嬷忽得凑过去小声说道:“彭姐姐莫要顾忌,今日少爷被召入宫了,现下还没回来。”
祁韶安离得近,听不完全却也听了个大概,她一下子寒了脸。
阿久竟然进宫去了。
她心下一慌,阿久举止向来不是那么规矩,想法也异于常人,若是不小心冲撞了新皇……
又或是让她当众验明正身……
祁韶安越想越怕,连耳边彭嬷嬷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少夫人,您倒是做啊!”
“夫人!夫人!”
院子中一道喊声伴着急促的脚步声闯入院中,祁韶安下意识回过头。
只见一个小厮快步穿过庭院,走进正堂,“夫人,少爷回来了!”
祁韶安闻言一股脑爬起来,在两个嬷嬷怔愣的目光中,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门边。
林夫人从正厅里快步走出来,拽住小厮,“堇儿可有什么损伤?说了什么没有?怎的去了这么长时间!”
小厮喘了两口气,忙道:“夫人放心,少爷没事,就是看上去有些疲惫,少爷进了府就直接回了竹园,还命人做些吃食,其他的就没说什么了。”
林夫人皱了皱眉,“快去让人调碗参汤送去,容欢,随我去竹园。”
容欢颔首称是,私下却扯了下林夫人的袖子,朝偏厅示意了一下。
林夫人顺着看过去,只见祁韶安正扒在门板上,见自己看过来,连忙缩了回去。
林夫人眼睛扫了一下,轻哼了一声,“戏做的还真是足!这彭嬷嬷也是老不中用了,越教越没规矩。”
她轻甩了下袖子,迈开步子,走到院中又突然停下。
“都听到了,还不快跟上。”
说罢,林夫人连头都没转就出了庭院门。
祁韶安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顾不得腿上的酸痛,拉着微雨便快步跟了上去。
……
竹园。
叶久一回来就瘫在床榻上,像一摊烂泥一样,一动不动。
“耍脸子大骗子,弟弟行为,肤浅,幼稚!”
叶久歇够了,便开始破口痛骂起来,甚至气得一挺一挺地坐了起来,她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噗”
“我去,刚沏的啊!!”
“何事惹得堇儿发这么大脾气?”
一道推门声响起,叶久头也没抬,不停的给舌头扇风,“艾嗯偶睡,深黄呗。”
白间看着她,“啊?”
叶久缩回舌头,叹了口气,“我说,还能有谁,肯定是新皇呗!”
白间闻言脸色一变,连忙摆手,“堇儿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叶久翻了个白眼,“他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啊。”
她重又抱起杯子,嘟囔了一句,“再说,我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白间勉强的看了她一眼,“那也要注意,今时不同往日,有什么话可不好随意乱说。”
叶久撅了下嘴,“知道了。”
“堇儿这是说什么了?”
林夫人从门外走进来,朝两人轻笑了一下,“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叶久转头看去,目光在林夫人身上停留了一秒,紧接着完全落在了她身后的那粉衫上。Χiυmъ.cοΜ
今日她走时,祁韶安还未起身,这样算起来,这是今天第一见看到她那双灵动的眸子。
叶久将刚才的火气憋闷统统抛到了脑后,就单单见着祁韶安的身影,自己心底便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堇儿?”
叶久闻声回过头来,只见林夫人坐在床榻的另一边,正皱着眉看向自己。
“夫人您瞧,堇儿见了少夫人,也不恼了,眼睛恨不得长在人家身上。”
白间眉眼含笑,他捋了捋胡须,结果却发现林夫人并没有应他的话,反倒是叶久笑了两声。
他目光落在林夫人微寒的面色,又看了看祁韶安颔首站在叶久身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和深意。
叶久看白间和祁韶安都还站着,便招呼道:“白叔坐吧,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她伸手拉过祁韶安,往旁边挪了挪,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祁韶安看了眼林夫人,见她低头饮茶,便依着叶久坐下了,只是屈膝的瞬间,膝头的刺痛让她皱了皱眉。
而这细微的变化,正落在了叶久眼里,她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祁韶安连忙摇头,轻轻一笑,“没事,寸劲儿。”
“堇儿今日进宫可是遇到了什么奇事?”
林夫人放下茶杯,抬眸沉声问道。
叶久眉头微蹙,“也算不上稀奇,只不过陛下把我找过去,却让我在偏殿待了一下午,到最后都没见我一面。”
林夫人和白间对视一眼,都有些纳闷,“圣上什么都没说?”
祁韶安闻言面上也是不解,目光落在叶久的侧颊上。
叶久握着她的掌心,长出了口气,“公公说,陛下与大臣们商议要事,就把我晾在偏殿了。”
白间沉思片刻,“许是陛下果真有大事相商,实在抽不开身呢。”
叶久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如果真是有事耽搁,那我待了一下午,却连口茶水都没有,甚至门口还有人把守。”
“而且,临走前,我问那位公公为什么陛下不肯见我,他来一句,让我回来问问林夫人。”
叶久看向林夫人,林夫人见状一愣,“问我?”
白间一听面色有些难看,“看来圣上还是疑到了侯府。”
叶久闻言轻轻点了下头,“这一次怕是给我们个下马威,让我们看清形势,该断则断。”
白间想了下,缓缓道:“而且堇儿回来的时机太过巧合,这位新皇怕是根本不信堇儿。”
叶久眨眨眼,“他不信我还召我进去,万一我是什么卧底刺客,他不就引狼入室了吗?”
白间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又乱说,你当宫里的侍卫都是吃干饭的,还有你不是也说,门口都有人守着?”
叶久闻言细想了一下,“也是哦,不过现在看来,这承爵的事可要从长计议咯。”
白间“嘶”了一声,“我怎么瞧着你这么不情不愿的呢?”
叶久两眼都睁大了一圈:“您才看出来啊白叔!我这还没接过来盘呢就被猜忌来猜忌去的,这要是哪天上了朝堂,还不分分钟让人给灭了?”
“你胡说些什么呢!”
祁韶安连忙拍了叶久手背一下,柳眉一竖,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叶久一秒怂,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肯定会活到最后一集的,你放心放心。”
白间闻言轻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堇儿累了一天,也赶快好好歇歇吧。”
林夫人见状也跟着起身,嘱咐了叶久两句,又把目光落在祁韶安身上,“你只管尽好本分,照顾好堇儿,其他的,莫要多想。”
祁韶安抿抿唇,起身行礼,“儿媳谨记。”
叶久听着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见两人走后,连忙扶起祁韶安,“韶儿,刚才林夫人说的,什么本分不本分的?”
祁韶安握了下她的手掌,让她不要忧心,“不过是教习点管家的技巧,林夫人不放心罢了。”
叶久挑了挑眉,看着那柔柔弱弱的笑意,怎么感觉藏着一股深意呢。
她突然歪过头,看向了刚走进来的微雨,“哎,微雨,你成天跟着小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祁韶安心底一惊,见已经挡不住叶久,只好连忙转头看向微雨。
微雨见状放下手里的托盘,看了两人一眼,最终一跺脚,撂下一句,“别问我,我不知道!”
随后扭头跑了。
叶久愣了一瞬,紧接着眯了眯眼睛,“祁韶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祁韶安见叶久面上越来越严肃,她强自镇定下来,“微雨那丫头见不得林夫人训斥我几句,起了脾气罢了,阿久你这就说笑了,我瞒你做甚?”
叶久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是一如既往的清澈见底,她随后轻轻一笑,一把拉过她往桌边走。
祁韶安猝不及防,两条腿本就酸疼,这一下膝头像断了一样,随着一阵刺痛,身子一矮就往地上栽去。
她暗道不好,心下有些无奈,一会儿怕是又要费口舌跟阿久好好解释一番了。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反而是一个微温绵软的触感。
祁韶安反应了几秒之后,连忙睁开眼睛,一下映入眼帘的就是叶久深邃沉寂的眸子。
“小骗子。”
祁韶安张张口,就这样看着叶久当面给自己扣了个“大帽子”。
“我……”
叶久勾了勾唇角,两手环在她的腰间,忽得轻笑道:“我倒是不知夫人你已经如此弱不禁风了。”
祁韶安是倒在了叶久怀里,此时她微微拉开了点距离,眼睛有些飘忽,“是…是刚才脚滑了,才……”
叶久闻言点点头,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哦原来是脚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昨晚太累了呢。”
祁韶安一听毫不客气锤了她一拳,恼羞成怒,“胡说什么!”
叶久接住她的小拳头,顺势绕过自己的肩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祁韶安吓了一跳,连忙揽住她的脖颈,“阿久?”
叶久快走几步,把她轻轻放在床榻之上,扒了她的鞋子,又拉过了被子盖上。
祁韶安看着她无甚波澜的神情,心底没来由一慌,她连忙撑起来,“阿久,你……”
叶久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摁下去,“听话,躺好。”
随后她转过头,便要起身离开。
祁韶安下意识拉住了叶久的袖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带着点点慌张,就这样仰头望着叶久。
叶久心底一软,把她的手放回被子,轻点了下她的额头,没好气的道:“等我审完微雨,回来再收拾你。”
作者有话要说:骂林夫人的等等,快带上两个嬷嬷一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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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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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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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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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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