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熠然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跨过门槛走来,“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觉得肚子饿了。”慕红衣也是实话实话,其实他是被饿醒的。
“知道你醒了肯定饿,给你备好吃的了。”楚熠然踏进房中,将食盒放下,取出了里面的东西。一碗山药枸杞粥,糕点有茯苓白糕、枣泥酥,小菜有酱青瓜、清拌如意菜、酿豆腐,虽是清淡倒也丰富。
“坐下吃饭吧。”楚熠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慕红衣坐下拿起羹匙喝了一口粥,粥熬得刚好,山药松软,米粒分明,米汤清爽不黏稠,配着小菜糕点将一碗粥喝完,擦了擦嘴,慕红衣才问出疑虑,“这里是什么地方?”
“离着西风谷较近的,适合养伤解毒的也就一个天医门的灵泉谷。”灵泉谷是属于天医门范围,也是天医门的起源之地,后来天医门逐渐壮大,又在外面重选了几个更大的山谷,守望相连建起了天医门。而灵泉谷就成为了一个只是栽植草药的药谷,除非必要,一般弟子都很少会来。
慕红衣点了点头,不是在天医门里就好,他并不想见到天医门的人,或者说是不敢见。
“我的伤不要紧的。”
楚熠然皱起了眉头,双眼微眯,“不要紧?慕红衣,你太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
看着楚熠然凝重起来的神色,慕红衣不由得心里有些发慌,他大概是说错话了,抿了下唇,“我的意思是说,现在不要紧了,我们可以尽快离开。”
楚熠然神色微变,放松了一些,“也不急,这谷里也没有什么人,不过是几个种草药的老伯,多留几日好好休养休养。”
“嗯,那听你的。”慕红衣下意识的觉得,现在还是不要反对他的意思比较好。
将碗筷收回食盒里,楚熠然倒了一杯水给他漱口,“这里风景不错,待会可以出去走走。”
慕红衣乖巧应声,“好。”
“楚公子。”院外传来呼唤,一个白发老伯拿着小提盒进来,一身灰袍发丝银白,不过精神奕奕看着十分康健,“药已经熬好了。”
“有劳辛伯送来,我待会去拿也就可以了。”楚熠然起身相迎,接过了提盒。
“没事,我也走动走动。”辛伯笑着应了,目光落到了慕红衣身上,“这位公子醒了,来,让我再号号脉。”
“多谢。”慕红衣点了下头,伸出了自己的左手。m.χIùmЬ.CǒM
辛伯号着脉,眼睛却是细细的打量着慕红衣,“公子也是姓楚吗?”
这位辛伯的双眼慈悲而又祥和,慕红衣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晚辈,姓慕名红衣。”
“思慕的慕吗?”辛伯指间轻颤,攸然收了手。
慕红衣点头,“正是。”
“那,慕卿宸是你什么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这是爹的师门,慕红衣不知是该说谎还是该实说,若有欺瞒终究是不敬,可往事唏嘘又哪堪提起?
一旁的楚熠然接过了话,“听闻慕卿宸慕前辈乃是天医门前一代掌门的大弟子,娶妻岳阳派柳氏女,夫妻两人有银针金匮卿无价,素手红颜琴无双的美誉。可惜年少退隐江湖,如今知晓他们的已经很少很少了。”
“楚公子倒是清楚。”辛伯也没有追问慕红衣,他站了起来,“你们尽管在这里休息,不用客气,慕公子待会记得趁热把药喝了,凉了可是很苦。”
“多谢辛伯。”慕红衣起身一礼,目送着辛伯出去。
楚熠然将药端了出来,“呐,趁热喝。”
慕红衣低头看着药,“这个辛伯他?”
“前任天医掌门,名唤言术辛。”楚熠然也不瞒他,直接说出了辛伯的身份。
慕红衣心中微颤,那就是师公了,可如今境地,他怎忍心告诉师公爹娘身逝的事,怎忍心让着白发人送黑发人?
“熠然?”
“我知道,可应该来。”楚熠然明白慕红衣的意思,“往事莽莽被掩藏在鲜血白骨之下,世人应该要知道有些人付出了什么,总不能让有情有义的人都寂寂长眠,而那些假仁假义的却热火烹油,鲜花着锦。”
楚熠然叹息了一声,“红衣,上天待你一家过于苛责不公,我无法去弥补,可我想尽我所能给你一切。”
慕红衣看着他,上天对他的苛责,为什么熠然要来承担?是怜悯吗?因为怜悯所以熠然才会待他这般温柔照顾吗?他说守护龙脉是他的责任,所以他觉得愧疚?“你是在可怜我?”
楚熠然屈指轻敲了下慕红衣的额头,“瞎想什么?怜惜和可怜是两个词,快把药喝了。”随即收了碗筷出了门。
慕红衣有点懵懵的,怜惜?这个词还能放在自己身上吗?他又不是那些娇弱的姑娘家,难道熠然把自己当成小姑娘来照顾了?突然觉得有些脸上发烫,紧抿着唇,慕红衣端起桌上的药,一口喝下,苦的皱起了眉头。
灵泉谷里一片片的草药,几处屋落住着在谷里种草药的人,慕红衣他们住的是待客的小院,走过石径绕过鱼塘就到了主人家的地方。楚熠然将碗筷拿到厨房,亲自清洗干净擦好,一旁的大娘笑眯眯的看着他,“楚公子以后必是个好夫君。”
楚熠然笑了下,“但愿能娶个贤惠的夫人。”
“凭公子品貌,必是能觅得贤妻。”大娘也是见过如今天医门当家的几位公子,特别是人人称赞的二公子言若衡,她也是见过的,这位楚公子比起二公子也是不遑多让。
从厨房提了一壶热水出来,楚熠然走过鱼塘,见言术辛坐在鱼塘旁边,正在小竹林的阴凉处拿着鱼竿钓鱼,开口唤住了他,“楚公子请留步。”
楚熠然走了过去,“辛伯。”
言术辛看着鱼塘,水纹波动,一圈圈翻着涟漪,“昨日匆忙,不及多问,不知楚公子是何方人士?出自何门派?”
“晚辈不过是江湖过客,和红衣一样都是无门无派。”楚熠然轻叹一声,“红衣以前过得很不好。”他知道言术辛想问的是红衣的事,所幸就说给他听。
“幼年遭劫,他孤身一人颠沛流离受尽苦楚,想活着双手就要沾染鲜血,多少次生死相搏,才换来今日杀手之名。”
听着这些话,言术辛心中满是悲伤,终究是等来了一个最坏的消息,人到老年最大的希望不过是后辈子女安好,可叹他那般出色仁善的大弟子,竟然落得这般结果,只剩下一点血脉,还步入了歧途。
第一杀手慕红衣,这个名头又需要多少性命去换取,他的父亲可是救死扶伤活人无数的大夫,做为延续了血脉的儿子竟然成为了一个杀手,又怎么不让人痛惜?
“卿宸从来与人和善,突遭变故,你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事,我不方便说,有机会,前辈问问红衣吧,”楚熠然转身就要离去,又停下了脚步,“纵然红衣身在杀途,可他从不杀无辜之人。”
回到小院,楚熠然将热水倒在盆里,取了干净毛巾,“你昨夜闷了一身汗,身上肯定不舒服,先擦洗一下吧。”
慕红衣看他忙里忙外的,心下有些愧疚,平日里应该都是别人侍候他才是,他却将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熠然,这些事我自己来就好。”
楚熠然笑着看了下他,“和我客气什么,我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他的眼眸含着笑意,像是在看着一件珍宝,怜惜两个字又浮现在脑海里,慕红衣脸上有些发烫,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那你出去吧。”
“好。”楚熠然从一旁的包袱里又取出了一套里衣里裤放到一旁,“换上吧,伤口别碰着水。”随即出了门,将门关上。
屏风后,慕红衣先脱下了外裳长衫,随即解下里衣,热毛巾擦过身上一道道的旧伤痕,温热的水抹去汗意瞬间就清爽了许多,重新要穿上里衣,慕红衣恍然才察觉过来,昨夜他淋了一身雨后来被熠然带走,自己那时候的衣裳应该是熠然换的吧?
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痕,慕红衣第一次有些嫌弃了,这般丑的伤痕看着实在碍眼得很。
重新穿上衣裳,慕红衣打开门,熠然就坐在石榴树下喝着茶,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清静自在,银袍在傍晚的阳光下微闪光芒,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他是高悬在苍穹之上的明月。
明晓说,明月是高不可攀的,繁星伴月,越近自己的光芒也就越弱,可他想离着月更近一点,即使完全被遮盖了也无所谓,只要能仰望着他的明月。
忍不住一声轻唤,“熠然。”
楚熠然转头看他,微微一笑,宛若水莲花开,“嗯?怎么啦?”
他的温柔和再相逢时的清冷是那么的不同,暖暖的,是曾经的白羽模样,其实他认识的白羽就是真正的熠然吧,没有那一层又一层的坚硬盔甲,对着熟悉的人展露着最好的温柔。
心呯然一动,身卑不敢攀明月,但愿月光照孤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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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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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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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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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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