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更准确的来说,是他把我送到了B中门口。
我想支开他,但是没办法,这家伙始终都要跟着,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秦燕儿,你有没有想过,那万一要是这网友是个骗子怎么办?万一你遇上个老拐子,被拐跑了怎么办?我要是在的话,好歹我也能给你喊两嗓子。
就喊两嗓子?我躲在雨伞下回瞪了他一眼,说:你难道不该帮我拦着他,或者是直接叫警.察吗?
嗨,宋野那狗逼毫不犹豫的回答道:那万一我喊了人把我也一起拐跑了怎么办?到时候更没人来救咱俩了。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点道理。
但是这并不能阻碍我千里迢迢的跑去见网友。
准确的来说,是见我网络里的男朋友。
到了B中,我让他离我远点儿,万一人来了撞见,影响多不好。
宋野挺不高兴的,情绪写在脸上,丝毫没想遮掩半分。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这么做特别狗,明明人家是好心来帮我的,最后却被我无情的赶走。
躲在伞下,我哄着他,特别真诚的对他说:就当我见色忘友一天,就这一天。
最后,宋野把伞丢给我,一个人淋着雨跑开了。
喂,宋野,伞啊。我在后面大声的喊他。
可惜他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我看着他在雨里渐行渐远的背影,打从心底觉得他这人挺不错的,虽然平日里狗了点儿,但至少够义气,不愧是我老铁。
我给我的“网络男友”发短信,说我到了B中。
他估计也没想到我执行力这么快,直接将他杀的措手不及。
2007年的时候,和现在比,升学压力也没小到哪里去。至少在举国人民放国庆的时候,B中照样让初三的学生按时上下课外加周末到校补课。
那时候管的还没那么严,家长自然希望把孩子都送到学校去,但是对于一个只知道沉迷网络的青少年来说,去学校和蹲监狱也没什么区别。
他发短信让我去后门等,很快,我就在B中周围的小土堆附近,看见一个男生□□出来。
他穿着B中土里土气的校服,那时候很多学校的校服并没有改版,还是丑的不行的两件套,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而他呢,身上的校服也不好好穿,非要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露出一小片的锁骨,发型是2007年那会儿流行的杀马特造型,他故意把刘海刘的特别长,挡住一点眼睛,我都怀疑他这样儿看不看得清我的脸。
平心而论,其实他的长相和照片上差别不大,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带着股痞子味儿的,说白了,就是匪气很重。
我大约是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想再接着读高中了,也许出了初中的门好好去学一门手艺反倒是比较适合他。
但这并不能成为我初恋社死的关键因素,可当他开口和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便对这个人的期待彻底幻灭。
他甩了甩额前的刘海,自以为帅气的对我邪魅一笑,说:唉,秦燕,你看起来比照片上嫩唉!
说完就想伸手掐我的脸。
我躲开了,眼神中带着点戒备,但是我觉得可能我的动作太过明显,于是下意识的对他笑了笑。
可是笑完我又很后悔,因为我觉得我在给他释放错误的讯号。
我俩在他学校门口的奶茶店里坐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异性聊天,明明我们在网络上聊的那样的热络,可是到了现实生活中,一切的话题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特别是看着他那张丝毫不正经、眼神看起来飘忽不定的脸。
原来,网络给我们每个人每个ID一张伪装的面具,可以是幽默的,可以是邪魅的,可以是乖巧的,也可以是纯情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那些都是伪装,都是假象。
只有等到我们拨开那些名叫伪装的面具,才能看清楚原本的脸。
可惜大多数人的脸,都是大众脸,阅后即焚,过目即忘,索然无味。
聊到后来,我俩实在没什么可聊下去的话题了,于是我跟他说,我订了晚上六点的车票回去,要先走。
他提议说要送我,我摇了摇头,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说我朋友在等我。
他听见我是和朋友来的,便也不再坚持,最后我看着他那道穿着校服的背影,渐渐没入B中的大门之后,我觉得我松了口气。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心底深深的丧。
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去形容的感觉,就好像在你被生活的重拳给折磨的不堪一击的时候,你以为远处的亮光会是一道救赎,等你满怀着希望拼命往亮光处靠近,最后才发现,这不过是凌迟在你头上的刀光,只等你伸出头,挨上那一记。
原来,所有的幻想都不过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所有的风花雪月不过是青春期荷尔蒙分泌过多而造成的幻觉,网恋并不能让我摆脱现实的困境,反而让我更加看清楚现实的残酷。
在即将跨入十三岁的年纪,我深刻的明白了这一点,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得到了这样的教训。
就在我心情特别差的时候,宋野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趴在桌子上,脸朝着窗外,一动不动。
他戳了戳我的脑袋,说:喂,秦燕儿。
我不想理他,我整个人还沉浸在幻想破灭的后遗症当中,难以自拔。
喂,别装死,宋野在刚刚我的前男友的位置上坐在,他两手插袋,在桌子下踢了我一脚,说:你手机干嘛关机,你爸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一听见老秦来电话了,我立马坐正了身体,说:你干嘛接他的电话啊!
宋野把手机拿出来,摊在桌子上,说:不然我能怎么办,你爸在满世界找你,就你倒好,还有心思和你那个男朋友谈情说爱。
什么我男朋友,只是我的一个网友!网友而已!我刻意咬文嚼字的纠正他。
宋野一听,扬了扬眉毛,笑着说:哦,一个小时之前他还是你的男朋友,怎么,现在就成了陌生网友了?
我白了他一眼,说:要你管。
啧,宋野拿起桌子上我一口没碰的奶茶,吨吨吨灌了大半杯后,说:秦燕儿,我真弄不懂你。
听他这话,我笑出了声,我说:宋野,我自己都弄不懂自己。
宋野看了我一眼,叫来服务员给我点了杯热的奶茶。
奶茶上来了之后,他举起杯子,特欠扁的说:秦燕儿,我也没啥好说的,只能祝你分手快乐。反正初恋都是没有好结果的。
啊呸!宋野这狗东西,狗嘴里就没吐出过象牙来,我能指望从他嘴巴里说出什么好话!
回去的路上,我和宋野又同撑一把雨伞。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扬起脸来对他说:宋野,反正这事儿你不许告诉我爸,知道没!
你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宋野白了我一眼,说:你爸在满世界的找你,连丁晨的电话都打过去了,你现在才想起来你是在离家出走?
对,我是在离家出走,若不是他提醒我,我都快忘了我来B市的初衷了。
我低下头,小声的嘟哝着,说:他都要成为别人的爸爸了,才不会管我的死活。
宋野听见我丧气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只能跟着我一起叹了口气。
其实啊,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我们注定是无能为力的。
不因为我们的年纪而改变,也不会随着我们的意愿而改变。
我们除了去接受,没有别的选择。
其实我知道我闯了一个很大的祸,我心里也没底,我不知道这一次,老秦会发多大的火,也不知道他为了找我,都打了几百遍我已经关了机的电话。
但是此时此刻,我不想回去,至少现在不想回去。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一个盛怒的老秦。
于是,我摸了摸口袋里仅剩下的一百块钱,对宋野说:我们今天住宾馆吧,我不想走了。
这下轮到宋野惊了,他双手环臂,抱住自己,说:秦燕儿,你想干嘛?你不会因为失恋了就开始饥不择食了吧?都想着跟我一起去开房了?我告诉你啊秦燕,你别做梦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我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特不屑的说:说什么呢你,就你?我只是今天晚上不想回去了而已,都赶了一天的路了,你不累啊。
哦,宋野这才松了口气,他摸了摸口袋,说:你还有钱住宾馆啊?
当然有钱,我假装特豪横的说:没钱你睡桥洞去啊。
可惜,我的豪言壮语很快就被打了脸,我找了两三家酒店,才找到了一间只要九十九块钱一晚上的酒店,不,应该说是招待所,还是个大床房。
那前台接待的服务员看着个子特矮的我,满目怀疑,说:你家大人呢?
我搂了搂我前胸的包,故作镇定的说:我家大人去前面给我买麦当劳了,马上回来。他让我先把房给开了。
前台的招待半信半疑的看了我好久,最后直到我付完了钱和一倍的押金,她才把钥匙给我。
当然,押金我还是找宋野借的,刨去明天回程的路费,我俩东拼西凑,浑身上下也就二百块钱。
其中一百八都交了房费了。
在凑钱的时候,我在那边凑边骂他是猪头,既然身上就这么点钱,干嘛当时还特装大款的请我吃肯德基,还在奶茶店点十块钱一杯的奶茶,简直就是个败家子!
听见我骂他,宋野立刻反驳说:我也没想到今天要在这儿住一晚啊,我以为我俩晚上会坐车回去呢。
坐个屁,我掰着指头在那算我们口袋里的钱,说:晚上火车站没有过夜的大巴车回去,最早的一班要明天早上七点才开,除非你有身份证,可以坐绿皮车回去。
但是绿皮车晚上有多危险,自然是不用我多说的。
当然,我也不指望宋野这个娇滴滴的贵公子能明白。
那天晚上,我让宋野先去洗澡,我拿着房卡下楼在附近转悠了一圈,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二十块钱,最后买了两桶红烧牛肉口味的方便面和两瓶农夫山泉。xiumb.com
宋野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我刚泡好方便面,红烧牛肉的面香味儿顺着盖子,挡也挡不住。
宋野搓了搓鼻尖,嗅了嗅,说:好香啊。
是啊,好香,当然香,肚子饿的时候,哪怕是方便面也是香的。
我挑起叉子,摘了盖子,指了指面前的方便面,说:吃吧。
宋野问我:那你呢,吃什么?
我指了指面前的白馒头,是我刚刚在楼下早餐店买的,五毛钱一个。
宋野看了我一眼,直接将面前的白馒头一分两半,然后指着面前的方便面说:我俩一人一半。
一人一半方便面,一人一半白馒头。
这一刻,我其实特想笑,苦中作乐的笑。
真好啊,我就着牛肉泡面的汤,啃着白馒头的时候想,幸好我有我的老铁宋野在我身旁。
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这个兵荒马乱的青春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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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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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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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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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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