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要它起死回生,倒也容易,无非再请几个媒体,吹吹东南西北风,吹多了,人们自然就会相信此地是个宝地。之后,人来人往,一切过往的痕迹都将被踩在脚下,永远不见天日。
徐俏在后屿乡的小道上驻足了半晌,环顾四周,三年前她来过这里,如今再来,发现除了愈发萧条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七年间,村里的小孩长成了大人,读书工作,陆陆续续的,都搬走了。长久下来,这里便成了老者落根的地方。
再往前走,就可以瞧见一片蓝海了,海的尽头,赤红的太阳正缓缓升起。
徐俏很少有机会可以看到大海,更没有亲眼见过日出时的磅礴景象。她展开双臂,深吸了口裹着鱼腥味的海风,顿觉心旷神怡。
她拿出手机,拍下了这幕美景,下意识想要传给何家翎看,但指尖虚浮在发送键上,犹豫了两秒,还是收回来了。m.xiumb.com
徐俏没再过多停留,她背起黑色的大包,溜溜哒哒的,一路问人,最后终于在村里找到了一家旅馆。
旅馆很小,只有两层楼高,外墙爬满了藤蔓,远远看去,给人一种落入深山老林的错觉。楼前还有个院子,院子里种了一地菠菜,黄瓜和辣椒。
徐俏刚推开半掩的栅栏,就见一个穿着紫色短袖,身材略微有些臃肿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盆待宰杀的鱼。
后屿乡冷冷清清,旅馆生意向来都很惨淡,一年到头,也就见过几个外人。所以老板娘在看到徐俏时,没什么反应,单纯以为她是来问路的。
徐俏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主动露出了个笑,“你好,请问还有房间吗?”
老板娘眼神一亮,当即放下盆子,将湿漉漉的双手往围裙上擦了擦,说:“有啊,几个人?”
“就我一个。”
老板娘引着徐俏往楼里走,热情询问,“你想住一楼还是二楼?住几天?”
“二楼吧,先住三天。”徐俏翻了翻包,“多少钱?”
“一天五十。”老板娘走到前台,给她倒了杯水,“如果要在这吃饭的话,再加二十块。”
徐俏拿了三张红票子,“那好,我要在这吃。”
老板娘给了她一把钥匙,“203,你看看怎么样?不行再来找我换。”
“好的,谢谢。”
徐俏背着大包上了二楼,寻到了她的房间,一床一卫,木制地板,条纹墙纸,普普通通,但胜在干净清香,比她之前住的那个旅馆要好得多。
徐俏走到窗边,入眼是一望无际的蓝,波光粼粼,缓慢而平静地上下浮动着。她没有欣赏的心思,抬手拉上了窗帘。
坐了一夜的硬座,如今躺在绵软的床里,徐俏舒服得只想叹气,恨不得就此睡过去,一觉到明天。但一想到情况紧迫,心慌意乱的,也不敢多躺,休息了十来分钟,她便换上短袖,拿着录音笔下了楼。
老板娘见徐俏要外出,就问她,“你晚上几点回来啊?我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再煮饭。”
“六点吧。”徐俏也不确定,“没事,我随便糊弄两口就行,不用等我。”
“那可不行,你是客人。”
徐俏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老板娘十几年前就因关系不和,同老公离了婚,老公钱多人脉广,有养活儿子的资本。她自知抢不过,也没什么好抢的,就将儿子让给了前夫,自己则守着分来的小洋楼孤零零地过活。
她终日待在家里没事干,就喜欢洗洗刷刷,把两层楼上下打扫得发光发亮,或者倒腾一些菜苗,养几个小鸡仔,以此来消磨时光。
乡里的老人实在是太老了,年纪大的可以当她妈了,个个孤苦伶仃,看到她们,老板娘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归途。所以,她不大爱到外面去逛荡,在这四方天地里,自己寻找乐子。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年轻人,看起来面善又可爱,老板娘十分想和她聊聊天,听听朝气的声音。然而这姑娘活成了一道影子,安安静静的,除了吃饭睡觉,全天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在外面忙活些什么。
这天傍晚,老板娘照旧在门口择菜,远远就瞧见徐俏握着根黑色的东西,一脸愁云地走来。
老板娘不禁纳闷,待她走近了,忍不住问了句,“姑娘,你这是遭了什么事啊?”
徐俏勉强笑了笑,“没有,天太热了,有点不适应。”
“来,吃块柚子。”老板娘把脚边一颗圆滚滚的柚子拿起,递给她。
“谢谢。”徐俏挨着矮凳坐下,慢吞吞地将柚子皮给扒下。
老板娘得了机会,迟疑道:“姑娘,你到这是来玩的吗?”后屿乡就屁大点地方,一天就能逛完了,而徐俏成天往外跑,跑了三天了,似乎还没跑够。
徐俏摇摇头,说:“我来找人的。”
“谁啊?”
“林絮。”
听到这个名字,老板娘的神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大概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呐呐地重复了一遍,“你找林絮?”
徐俏掰开柚子皮,露出了里头鲜红的果肉,“是啊,她是我高中舍友,以前整个寝室就属我们感情最好,不过后来我爸要到国外去工作,我也跟着他走了,慢慢就和林絮断了联系。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了,就想着,找个机会来见见她。可惜,我找了几天,都没找到她。”
老板娘面如白纸,欲言又止,“你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老板娘长叹了口气,“她早死了。”
“什么!”徐俏惊呼出声,眼神却是平静无澜。
“唉——”老板娘提着篮子起了身,徐俏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就死了呢?”
“被人给强了。”老板娘声音发颤,“那人简直就是个畜牲,下手怎么会那么狠啊,你是没见过,小絮躺在林子里,浑身都是血啊。”
徐俏喉咙一紧,说不出话来。
老板娘眼眶泛红,回顾往昔,十分悲痛,“这孩子当真是命苦得很啊,爸爸是个瘫子,妈妈跟人跑了,小小年纪就很懂事。别的小孩都在玩,她就在屋里头煮菜做饭,照顾她爸。人是又漂亮又勤快,还很会念书,要不是她爸动手术需要用钱,她就能去上大学了,去上大学,兴许就不会发生这档子事了。她这一走,她爸也活不成了,天天喝酒,前几年人也没了。”
徐俏听过太多遍这个故事了,以至于听到现在,情绪并没有多大的起伏,然而也不会趋于麻木,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命,况且不止一条。
她眨了眨眼睛,泪水自然落下,其中半分真心半分假意,成功忽悠住了老板娘。
老板娘本就伤感,见她流泪,情不自禁地跟着哭,边哭边骂,“那杀千刀的强|奸犯啊,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亏他还是大公司的老板,就会欺负咱们穷人家的孩子……”
“强|奸犯”这三个字仿佛刺痛了徐俏的某根神经,她慢慢止住了眼泪,恢复了铁石心肠,“老板娘,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发现林絮的?”
老板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脑子缺氧似的,浑浑噩噩。她擤了擤鼻涕,缓了片刻,才回道:“东边那片梅子林里。”
“你还记得具体位置吗?”
老板娘愣了愣,稀奇道:“具体位置?你问这个要干嘛?”
“我想给她带一块符,让她黄泉路下好走。”徐俏肿着双眼,嘴里说起了瞎话,“我家里有人是吃这口饭的,小时候听他说过,如果人惨死后,没有好好超度的话,冤魂不散,会困在人世受苦啊。”
老板娘大字不识,靠山吃山,以海为生,对超自然的力量那是相当信仰的。所以她听了徐俏的鬼话,当真是仔仔细细地回顾了起来,“我记得好像在半山腰那块,旁边有条小溪……”
想着想着,她突然一拍脑袋,长吁短叹道:“年纪大了,实在是记不清了。”
徐俏见此,不再为难,“没事,明日我沿着溪水,一路给她丢符。”
然而老板娘却是吞吞吐吐,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我这又想起了一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我听说,小絮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被丢在梅子林,而是在更深的山里头。”
徐俏心里咯噔一下,“更深的山里头?”
老板娘压低声音,“是老王醉酒的时候说的。”
“老王是谁?”
“王长海,就住在附近,不过他家发达了,早就搬到大城市里去了。”老板娘顿了顿,说:“你应该认识他女儿吧,王沁眉,以前高中跟小絮一个班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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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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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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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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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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