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发冷,雪白的狐耳紧紧蜷折,埋进膝盖间不敢动弹,在电光火石的雷鸣里,连眼睛也闭上了,睫毛因恐惧不住轻颤。
方才站在门前的男人等了半晌,见他这副样子,蹲在了他面前,想等他睁开眼,但他迟迟不动,甚至连眼帘都沁出了薄薄的细汗。
不知过了多久,在静谧的空间里,才响起虚弱一声:“几更了?”
男人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了,道:“凌晨一点。”
见他终于说话了,对方松了口气,不由道:“有那么可怕吗?就打个雷而已。”
李斯安眼睛都红了,冷冷抬眸,小声且愤恨地说:“你又没被雷追着劈,你当然不怕。”ωωω.χΙυΜЬ.Cǒm
“被雷追着劈?”
话还未说完,刚好又一声极响的如霹雳爆破似的雷从顶上袭来,正好击中了破庙顶端,炸得四野风声轰隆,树叶摇摆。
李斯安霎时一声不吭,整个手掌都捂住了头。
他鼻尖红得一塌糊涂,因强烈恐惧喉咙深处“呜”了一声,睫毛快碰到了膝盖,身后的九条尾巴保护罩似的朝四周散开,笼在前面。
这就被吓出了九尾。
方才好端端看到的三条狐尾抵着地面,正三角形是多边形里最稳定的结构,如今又窜出了六条。
男人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张符,指尖顶着往李斯安垂在膝盖上的手指缝隙里塞。
那几根冰凉的指握紧了,又张开,看清黄纸上的墨笔纹路,他低低道:“避雷符没用的。”
“避雷符没用,如果再加上奇门遁甲呢?”男人笑着指天,“这儿,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地方,既然踩在卦象上又有什么好怕的,英魂震地,哪怕是天雷,都得让路。”
李斯安的眼睛抬了起来,男人见他终于有反应了,又说:“既然交了房租,那我可以借宿在这里吗?”
李斯安点了下下巴:“你得问问他们。”
他坐姿又乖,尤其是两只银瞳仰起来看人的时候,似乎在邀请别人摸摸他的头。
男人也鬼使神差地这样做了,但手还没碰到他的头,忽然一道光腾得亮起,将整个破庙照得晃亮。
背后的软剑直接抵上了了背负桃木剑的男人的鼻尖。
“狐狸。”陈静瑄提声,“你没事吧。”
连着后面从从跟来的倪佳和管驰两人也被他们的动静吵醒了,匆匆赶来,一眼就看到了蜷在角落里的李斯安和旁边奇怪的男人。
倪佳呵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那深夜闯入的人举双手作投降状,微笑后退,示意自己没恶意,右手里拿这一张身份证和工作证。
陈静瑄用软剑挑过他递过来的东西,看了一眼:“啧,前东家的人啊。”
几颗脑袋好奇地探了过来。
“林木传媒?林兆。”倪佳念出上面的字。
“我叫林兆,玩家,路过这里的。”背着桃木剑的男人文质彬彬道:“我迷路了,外面倾盆大雨,希望能够借宿一晚,刚刚看到这位小朋友害怕打雷躲在角落里发抖,就好心提供了下帮助。”
他们看向李斯安想确定是否属实,李斯安点头:“他想问能不能住在这里。”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看上去也不像怪物。”
陈静瑄说:“你们决定吧。”
李斯安从来靠不住,出事第一个跑,将独善其身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而倪佳还沉浸在悲痛里不能自拔,一时间唯一的黑脸管驰居然成了队伍的中心,一时都看向管驰,管驰说:“我一个人的意见没用,咱们投票,不赞同的举手。”
一众说好,管驰又看向林兆:“这是内部投票,你先背过身去。”
林兆果然背过身去。
“一二三,举手。”
一时四双眼睛都直直盯着场内唯一一只举起来的手。
“狐狸?”陈静瑄说。
“他知道的太多,不如鲨了。”狐压低声音,用气声说。
“知道的越多不是对我们的线索越有好处吗?你紧张个什么。”陈静瑄玩味地挑了下眉,“还是说他知道了你什么秘密?或是你恼羞成怒想杀人灭口。”
李斯安狡辩:“我没紧张,我怎么紧张了,哪有秘密,哪有杀人灭口,你别乱说。”
真的不紧张,狐耳都竖得老高。
等林兆回过头来时,管驰轻咳了声:“可以。”
“夜里会不会真的有怪物出现啊?”
陈静瑄看向矗立在中间那座孤零零的残破神像:“破庙虽然破,但好歹也是庙吧,神灵庇护虽然弱,但总比没有好,再说,我们两个神明呢,对吧狐狸。”
拿了神明牌的李斯安没吭声。
管驰往外走了几步,虚掩上了破庙的破门,给林兆也安排了个位置。
“如果害怕的话。”倪佳说:“跟我们一起睡吧。”
李斯安:“啊这,太麻烦了吧。”
他还没成功拒绝,就被热情地推了过来,管驰道:“这有什么麻烦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能出去,来找我们两玩呗,带你去尝尝全天下最正宗的西湖醋鱼。”
李斯安在一对情侣的中间,一时没敢动,可能是刚刚过于激动的缘故,九条尾巴缩不回去,只能郁闷得长在那儿,这导致他睡得尴尬,平躺着能看到破庙漏风的屋顶,又隐隐有闷雷滑过。
一时天已经很晚了,气氛沉寂下去,他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原本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
倪佳正目不转睛地往他腰部看:“你尾巴肯定很好rua。”
气氛一时尴尬,李斯安含糊地应了声,原本盘着的尾巴警惕地缩了下,手臂环紧了自己九条尾巴,不让它们那么显眼。
“尾巴而已,很常见的,猫猫狗狗都有。”旁边原本默不作声的管驰忽然出声,“你要是喜欢,我也去买一条假的,买十条都行。”
原来大家都没睡着。
倪佳没来得及搭理管驰,鼻尖耸动了下,脸往这边侧了一点:“你身上好香啊。”
李斯安浑身紧绷,磕磕巴巴地解释:“没用什么香,就,就沐浴露洗发水腌入味了。”
对方晶亮的目光从他尾巴往他圆脑袋上挪。
“好粉的耳朵呀,还会弹。”人偶娃娃托着腮,已经变成木头的手指哒哒点在脸颊上,“你困不困啊,怎么不睡,如果还是害怕的话,可以让。”
“姐姐。”身后管驰那道目光堪称激光似的扫射到李斯安后脑勺上,他终于一股脑坐了起来,两道目光都看向他,他咽了口唾沫,“我去喝口水,渴了。”
他从他们之间爬起来,背影瞧着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
管驰轻哼了声:“还挺有眼力见儿。”
原地又安静下来,忽然传出啪嗒重重一声木头砸腿肉的声音。
“佳佳。”黑脸受伤地说,“我不好看吗?为什么你要一直看着他。”
人偶收手,翻身:“你也好看。”
“我难道不香吗?”管驰盯着倪佳头顶那朵纸花,不甘心地说。
“香。”
“我要是抽中了神明牌,脸没涂黑,一头白毛肯定也好看。”管驰说。
“嗯嗯。”
没有比这更敷衍的了。
外面的惊雷已经停了,只剩下细细密密的小雨,冲刷着天地的残骸。
李斯安推开虚掩的门,站在月光下,静静看了会远处的山脉,忽然听到一声很低的叹气,像从风的彼端传来的:“怀瑾,我虽已去,这江山应犹在。”
他朝四周看,并没有任何动静,他以为自己幻听了,但耳朵里明明白白是那声苍老的“怀瑾”。
有些耳熟。
等到晚些时,李斯安蹑手蹑脚地回来,挨在那两人边上睡,到了天微亮的时候,光从薄雾里钻出来。
李斯安肩上搭着件上次穿过的衣服,捏着陈静瑄给的两个白馒头嚼,另一只手提着豆浆,正满破庙溜达,眼前什么东西一晃,两只狐耳朵惊得抖了抖。
他后退了一步,看清那同样早起的人。
满台尘不多,那叫做林兆、在深夜的暴雨里诡异出现的男人用袖子细心擦拭,甚至方才摆上供果的地方又换了新的贡品。
李斯安百无聊赖地看着,谁知林兆忽然出声:“我看到了,昨天投票的时候,”
“哈?”
他随即明白了林兆话里的意思,知道匿名投票被人发觉了,就哦了声。
林兆温和鼓励他,瞧着并不生气:“为什么不希望我留宿呢?”
李斯安自然是不可能说出林兆到底是那句话触了他逆鳞的,只想了一秒,便随意扯了个由头:“奇门遁甲?真的放现代说这些词不觉得很诡异吗?”
林兆将香点上,插进石雕香炉鼎上:“为什么会诡异呢,老祖宗世世代代留下来的东西,是啊但是小朋友们都不喜欢……”
林兆声音慢慢停了,他呆望着半空中香腾起的白烟,眼里寂静,却分明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黄帝战蚩尤,创奇门遁甲,商末姜子牙,秦末有张良,蜀汉诸葛借东风,唐徐茂公,明刘伯温,我奇门三千年,星门变幻,改死为生,上辅帝王,下救万民,又怎么会是诡异呢。”
李斯安:“抱歉。”
“不必抱歉。”
林兆拍开蒲座上的灰,双腿跪了下去,看向顶上残破的雕像,眸色温柔:“世人都称它破庙,却无人想起昔日武侯,但总会有人记得的。”
李斯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顶上那羽扇纶巾,越看越熟悉,忽然脑子像通电了似的,一瞬间认了出来,他失声:“你说,这座像是诸葛孔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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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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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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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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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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