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洁,星光璀璨,楚梓兮站在廊下,抬头,只觉得心情舒畅,她抬手,伸出五指,对着夜幕。
也许,她所愿的自由,便是如此。
不是京云宫的红墙绿瓦,不是凤仪殿的黄花梨木榻,更不是那枚沉重的凤玺。
若要自由,先得万金,瞒过了元郇和元琅,才是长久的解脱。
“妾身拜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这一声娇弱的女声唤回了楚梓兮的思绪,她收了手指,颔首看着阶下的人,“平身吧,夜已深了,你怎么来了?”
华锦柔柔一笑,“前几日求殿下的事如今还未有着落,今日张将军大破雍关城,想来陛下必定高兴,所以才寻了这个契机,来求求陛下。”
今日张继良联同楚凉向雍关城发起进攻,不过四个时辰,便将尉迟欢的人马打了个落花流水,败退至北鲁境内。
此时确实是一个好时机,华锦倒是聪明。
楚梓兮这样想着,笑道,“真是不巧,陛下今日去营地与将士们同欢,回来的定然极晚,不如你明日再来吧。”
“无妨,妾身在这里等着陛下。”
她倒是肯拼命,“你刚小产不久,身子未愈,虽说近几日天气晴好,夜里也不算冷,总归是要注意些的,明日一早再来拜见便是。”
华锦摇了摇头,“殿下不必忧心,妾身近来身子已大好,妾身所求,事关两国百姓,心诚则灵,妾身得拿出诚意来让陛下看到。”
见她坚持,楚梓兮不再说话,只折身回了殿里,洗漱更衣,歇下了。
翌日楚梓兮醒来,元郇躺在她身边,睡的正好,想来昨日定是歇的极晚。
华锦应当是见到他了,就是不知她所求的,元郇是否应下。
楚梓兮小心翼翼的扯开身上的被子,然后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自打来了这边关,元郇日日都要与她同榻而眠,楚梓兮总觉着他是做样子给元琅瞧,故意气他。
兰轻还未敢进来打扰,以往总是元郇醒的要早些,然后传一早候在外面的侍女送来面巾和脸盆。
元郇睡觉极浅,若是侍女们都进来,只怕要吵醒他。
楚梓兮便在一旁的矮塌上坐了下来,披了个外衫,随手拿起昨日没看完的话本子看了起来。
她昨日看的是一个相府千金同穷酸秀才的故事,相府千金外出礼佛时下了大雨,偶遇一破庙,便同丫鬟们一起进去避雨,谁知里面竟住着上京赶考的书生,那书生眉清目秀,虽衣衫褴褛,浑身却自有一股清正之气,气宇轩昂。
相府千金对其一见倾心,回府之后便害了相思病,而丞相老来得女,甚为宝贝,差人四下搜寻这书生,最后自然是寻到了。
这书生同千金成了亲,有自己的岳丈做靠山,一举得中,自此在官场风生水起。
楚梓兮正巧看到书生被丞相提携,做了四品大员。
她看的认真,不知元郇早已站到她身后,见她又翻了一页,元郇无奈一笑,抽出她手中的书,“怎看的这般认真?”
楚梓兮回头,见元郇将她的书合上,随手丢到一边,她蹙了眉,“我还未将看到的那页折起,到时候又要翻一遍。”
元郇觉着好笑,“你也无需看了,这路数,不如朕讲给你听,后面那书生定要忘恩负义,背弃恩主,抛妻弃子,做了那世间最让人生厌的负心人。”
楚梓兮小心的捡起落在榻上的书,放到矮几上,“你怎知你猜的就准?”
见她有些不服,元郇有意逗她,“索性便来赌一赌,若是这个路数,你又如何?”
“若是这个路数,以后我就再也不看这些戏本子了,若不是呢,陛下又要如何?”
“你想如何便如何?”
楚梓兮嫣然一笑,眼里带了些欢喜,“那便赐我一万金吧。”
元郇既不可微的皱了眉,却没被楚梓兮瞧见,他点了头,轻声应允,心里却带着疑惑,楚梓兮从前是不在意银钱的,如今竟要一万金?
楚梓兮没看到元郇饱含深意的目光,因为她的心里,只想着这一万金,现下可有着落了。
元郇传了兰轻进来,捧着托盘和脸盆的侍女鱼贯而入,一下子将这小小的房间塞得满满的。
兰轻伺候楚梓兮穿衣,楚梓兮突然想起,昨日华锦的事,开口问道,“昨夜我在外面见到了华锦,不知陛下回来可见她了?”
一个侍女为元郇扣好了胸前的盘扣,然后拿了一件明黄色的外袍,那袍子上用金线绣着九爪龙的纹样。
元郇张开手臂,侍女将外袍套好,他抬了头,瞧着楚梓兮,“见到了。”
“那她的所求,陛下可有应允?”
“自然没有应允,便是北鲁想求和,也不应该由她来提出,朕与她说,让她修书一封给北鲁王,让他亲自来求朕。”
楚梓兮蹙了眉,“听说那北鲁王,不过六岁,还是个孩子,朝政还是把持在尉迟欢手里。”
元郇冷声一笑,黑色的眸子里藏着风暴,“所以趁此机会,灭掉北鲁,攻下盛京城,朕才能一劳永逸,高枕无忧。”
兰轻很快便传了早膳,今日早膳菜色颇多,楚梓兮胃口也极佳,进的极好。
元郇在一旁看着心里高兴,“这几日天气好,朕听闻清河关城内有一寺庙,里面供奉的弥勒佛佛法无边,许愿者皆能心想事成,无比灵验,不若今日让廖棉陪你同去,为大宁将士祈福。”
听他如此说,楚梓兮想起自己也许久未出去了,清河关她还未来过,去看看也是极好的,然后应了下来,便让兰轻差人去叫廖棉,备车。
元郇用完早膳起身便去了书房,走之前还不忘提醒道,“记着带上你的话本子,瞧瞧是不是朕说的那样,路上也好解个闷儿。”
于是楚梓兮真捧了话本子坐在马车里看,最后竟越看越气,果真如元郇说的那般,那书生伙同皇帝一起,欲将权倾朝野、有功高盖主之嫌的丞相除掉。
相府灭门的时候,那千金已有八个月的身孕,也未能幸免。
最后相府小姐骨枯黄土,而书生摇身一变,坐上了曾经岳丈的位置,娶了皇帝最疼爱的公主,洞房花烛,春风得意。
只看的楚梓兮揪心不已,世间男子果真都如此负心?
见她手中的书已被捏的变了形,坐在她对面的廖棉低声一笑,“殿下看的也忒入迷了,怎这般气恼?”
楚梓兮回了神,然后脸顿时一热,忙将手中的话本子放下,“倒也不是气恼,只为这相府小姐有些不值而已。”
廖棉虽不知那书里的内容,却也猜出了个大概,只宽慰她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更何况这只是戏本子,殿下何须当真。”
楚梓兮一笑,心中却又有些苦恼,本以为一万金唾手可得,没想到竟被元郇摆了一道,看来以后她是看不得这些戏本子了。
想起那一万金,楚梓兮沉声道,“你爹爹可有来信?”
“殿下莫急,爹爹已差了族中数十人去寻,应当不日后便有回信。”
这寺庙离将军府倒也不远,半个时辰的脚程便到了,马车自然要更快些。
楚梓兮下了马车,抬头,只见一匾额悬于门上,上书宝华寺。
大宁佛寺皆建于山上,诸如灵安寺,便位于京郊三十里的灵山,灵山毓秀,将那灵安寺滋养成了人间圣地,再有华云城凌华寺、红安城安国寺,皆位于山上。
可边关没有山,且边境向来不太平,城中尚有宁军驻守,所以百姓们甚少出城,便在城内建了这宝华寺。
宝华寺内,香客云集,楚梓兮和廖棉一行人很是引人注意,她们二人衣着华贵,且身后带了数名御林军护卫,如此大的阵势,惹得香客纷纷侧目。
今日出来,楚梓兮特地带了面纱,招摇过市总归不好,这清河关里也不见得有多太平。
清河关地僻,百姓家宅均不似京都城那般恢宏大气,甚至因饱受风沙摧残而又枯朽破败之势,可眼前的这座宝华寺,却是这破败之中的一颗明珠。
这座殿宇,便如同梁贵妃的良华殿一般富丽堂皇,清河关的百姓似乎倾尽了全城之力,来供养这座佛寺。
楚梓兮一进门,便看到正中的金色佛像,那佛像足有两丈高,坦胸露乳,笑容可掬。这弥勒佛,别名当来下生弥勒尊佛,世人皆说,弥勒佛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如今这弥勒佛坐对她笑,想来她便是那世间可笑之人了。
楚梓兮跪在了垫子上,双手合十,闭眸,心中默念道,“我佛慈悲,求渡我父母兄嫂亡灵,转世投胎,再不入那朱门绣户,红墙绿瓦,只做世间寻常百姓即可。”ωωω.χΙυΜЬ.Cǒm
然后楚梓兮叩了三个首,起了身,见廖棉早已许了心愿站在一旁,笑道,“你竟这样快?”
“殿下,我只求了爹爹娘亲身体康健,自然是快了些。”
廖棉抬了楚梓兮的手,一起往外走,楚梓兮笑道,“我不信,你旁的没求?”
廖棉何其聪明,一下子便明了她的意思,然后脸颊飞上两朵红云,“再求阿凉早日得胜归来。”
见她如此模样,楚梓兮也为他们二人高兴,满心欢喜。
她们刚出了殿门,正欲上马车,从宝华殿离突然窜出来数名身着黑衣的刺客,然后举剑砍向御林军,楚梓兮大吃一惊,心里想着这群人莫非又是冲她而来。
廖棉连忙将楚梓兮推进马车里,然后自己坐在马车前面,一把将兰轻拉了上来,拿了马鞭,一鞭打在马身上,马受了惊,立刻迈了蹄子往前飞奔。
那群刺客很快被甩在后面,楚梓兮坐在马车里,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
她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何事,招人嫉恨,一而再再而三的暗杀她。
突然,马车外面传来异声,然后马车便停了,而后周遭便再无声音。
楚梓兮暗道不妙,然后起身,撩开车帘,只见兰轻和廖棉软软的倒在面前,她这才发现,马车似乎进了一个寂静无人的胡同。
楚梓兮伸手,推着她们的身体,口中不停的叫喊,“兰轻,廖棉,你们醒醒?”
她们没有动静,楚梓兮伸手探了她们的鼻息,还有气,然后呼了一口气,正欲将她们拖到马车里,突然,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口鼻。
鼻间传来难闻的味道,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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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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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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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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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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