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认知之中,哪怕是博望苑招募宾客,也需要考核。
至于国家任免官吏,更是严格无比。
在理论上,一个四百石的官吏的任免升迁,需要经过其上司、郡太守府衙门以及州刺史的三重认证。
若是越级升迁者,甚至需要上报朝廷,由丞相府或者兰台审核。
严格的时候,甚至恨不得将对象的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
张越闻言,却是微笑着道:“殿下有所不知,很多时候,看一个人是否合格,不是看他的学问如何?也不是看他的口才如何?而是看其具体做事的成就如何!”
“尤其是类似典吏这样的事务官,文章写的再好,嘴上说的再漂亮,也不如实干一次……”
“这就是为什么国朝的名臣,如瓒候、平阳侯、北平候等皆用忠厚老成之人,而弃轻浮浮夸之辈的缘故……”
他从身上摸出一张帛书,递给刘进:“殿下请看此乃胡建的履历!”
刘进接过来,看了看,然后就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胡建在天汉二年入伍后,就担任了北军章城门的守军正丞至今。
在三年时间里,他审理和判决了四百余起军队内部的纠纷。
没有一起,遭到非议和投诉。
年年考绩,都是课最。
岁岁考评,都是优等。
“他为何不得升迁?”刘进捏着帛书,问道:“甚至连守军正丞的守字都不能夺?”
张越听了,呵呵一笑。
做事做的好,就能升官?
那还要马屁精干嘛?
这胡建没有背景,也没有资源,更不会拍马屁,尤其是喜欢在军队里面帮助那些士兵说话,多次与顶头上司军正丞顶撞。
这种人能升官才见鬼了!
能让他继续吃皇粮,当个临时工,已经是他的上司开恩了……
这种事情,张越见得太多了。
机关里面,有的是类似的老实人,一辈子任劳任怨,却什么都排在别人后面。
“殿下当明白一个事情……”张越转身看着刘进,说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努力了,就一定能得到回报!”
“孔子周游天下,过十余国,见无数君王,尚且不得用……”
“何况区区一个胡建?”
刘进闻言,顿时噎住了。
他捏着手里的帛书,深深的叹了口气。
哪怕是以他的见识,也知道,这个胡建是个人才,而且是值得培养和重用的人才。
但他却在北军之中,埋没数年,只能当个守军正丞。
俸禄不过百余石,却比最勤劳的农民还要辛苦。
这天下究竟还有多少个类似胡建的人物呢?
若他们一直如此,被埋没于基层。
国家社稷,朝堂之上的诸公,又该承担什么责任?
甚至……
他,他父亲,他祖父,又该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刘进记得,在蒙学的第一天,他的老师们就告诉自己:欲治天下,首在得人。
然而,十几年来,老师们向自己,向国家到底举荐过什么贤才没有?
他们究竟发掘了什么类似胡建这样被冷落和排斥的人物没有?
而答案,刘进自己心里明白。
是零!
老师们举荐和推荐的,皆是他们的亲朋,至少是谷梁士子。
按照老师们的解释,这叫内举不避亲。
然而……
外举起来,却是很避仇了!
深深吸了口气,刘进看着张越,问道:“那侍中接下来要去何处?”
在北军之中,张侍中就慧眼识英才,找到了一个胡建。
那接下来,他还将找到什么人才?
刘进一下子就期待了起来。
“殿下记得臣曾与殿下说过的代田法吗?”张越问道。
“嗯……”刘进点点头,他曾经命人去关中西部,特别是岐山原一带寻访。
可是,派出去的使者,不是没有回来,就是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报告说:殿下,根本就没有什么代田法。
若是过去,刘进可能就被他们蒙蔽了。
但这一次他多长了个心眼,派了宦官去跟踪。
结果,回来的宦官告诉他——他派出去的使者,出了长安城,直奔茂陵,然后在茂陵花天酒地一番,就回来了……
换句话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去岐山原。
“臣大概知道了有一位能吏,善代田之法……”张越笑着道:“现在,臣将往治粟内史衙门,寻求桑内史的帮助……殿下若是有兴趣,不妨同去……”
“桑弘羊?”刘进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在他的记忆里,他的认知中,他的成长过程中。
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他——桑弘羊是奸佞,是天字第一号大坏蛋。
哪怕是大汉奸中行说、卫律、赵信加起来也没有桑弘羊一半坏。
因为虽然这三个大汉奸帮着匈奴人与汉家为敌,但他们至少没有残害忠良,没有逼迫善良的百姓去买高价的盐铁商品,更没有指使大臣,当街叫卖,丧尽国家体统!琇書網
总之,桑弘羊是个坏蛋。
他比蛊惑纣王的费仲还要狡猾,比覆灭秦王朝的赵高李斯还要阴险。
总之,穷尽一切词汇也不能描述他的罪恶与狠毒。
是故,在过去,刘进一直避免与之接触,甚至抵触与他接触。
不是厌恶,而是畏惧!
答案很简单,如此邪恶而狡猾的一个人,万一接触了,被他算计了怎么办?
现在,当张越提出要去见桑弘羊时,刘进不可避免的退缩了。
张越看到他的神色,虽然猜不到为什么,但总归明白一些。
毕竟,这天下士林,毁誉桑弘羊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十几年。
以至于桑弘羊的形象,都快跟样板戏里的汉奸挂钩了。
然而,他真有那么坏吗?
不见得吧!
至少,在张越回溯的史料里,这桑弘羊可没有干过什么陷害他人,指鹿为马,乃至于放纵家人门客为非作歹的事情。
就在去年,这个别人嘴里的奸佞,却亲手将自己的那个为非作歹,与卫皇后的亲侄子一起谋杀他人的侄子,送到了绞架上。
更重要的是,桑弘羊在盐铁会议上的表现。
根据张越回溯的史料记载,当时这个奸佞已经官拜御史大夫,受命为辅政大臣,与上官桀、霍光、张安世平起平坐,共掌大权。
但他在盐铁会议上,面对来自全国的反对者的诅咒谩骂,却心平气和的与他们一一交谈、解释。
回答他们的疑惑,回应他们提出来的问题。
整个过程,根本就不像一个封建社会执掌大权的重臣,所谓的奸佞。
反倒是像后世西方议会政治中,那些回答质疑与质询的议员先生们。
而且与议员先生们不同,桑弘羊在盐铁会议上,没有回避任何质疑,也没有掩盖任何问题。
这样的人,居然能被黑成奸佞,比赵高李斯还恐怖的坏蛋?
只能说……
这个世界啊,嘴巴长在别人身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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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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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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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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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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