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少年很是恼怒,又对其无可奈何。师徒三人也是这时候才知道,白虎竟然会跟人讲道理了。
它嗷呜着,时不时吼上一嗓子,跟管狐儿对吵。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体会它的吼声中蕴含的情绪。
鄙视,嘲笑,有时候还有认真,怜悯,劝慰……
酒道人很怀疑自己的感应能力是不是出错了。
争到最后,大猫见管狐儿实在是“孺子不可教”,甩他一尾巴,跑一边玩去了。
杨平安:“……”
伸手夹着脑袋把白虎拖过来坐下,杨平安问,“师傅,我们有给大猫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么?自从发现白虎生长过快,我就开始注意这个问题了,之前是迅速的长个子,现在个子虽然还在长,却放慢许多,开始长脑子了,尤其是离开大梁城后,这小家伙简直就是一天一个样。”
白虎似乎也知道主人在说自己,老老实实地卧着,身上一只手慢慢地顺毛,抓痒,舒服的很。
“白虎身上的元气波动很明显,吸纳消散,持续不停,如同人在不停地吐纳一样。”酒道人用灵觉感知着白虎周身,“吸纳的元气有一大部分融于身体,有一小部分被头部直接吸收。”
管狐儿裹了裹衣服,刚刚下水,现在身上还有点冷,“师傅,我们在寻常也一直运转周天,不是也一样不停地吸收吐纳元气么?”
“不同,你们在体内不停地搬运法力,主要还是用法力内息滋润肉身经脉,与外界的元气交流其实并不多,真正还是要靠行功吐纳增进修为。但白虎就像是随时随刻都在吐纳,区别在于它全身都在吸纳元气,而非仅限于口鼻。”
“白虎属金,主杀伐,另外还有虎从风一说,风为灵动……呃,解释不清啊,”杨平安抓了抓白虎的顶瓜皮,它舒服地翻个身,露出肚皮来。
酒道人伸手按在白虎腹部,探查它体内的情况。
如果一个月前,还在大梁城的时候,酒道人或许还能从白虎身上不正常的元气汇聚发现一点端倪,但现在宏德法师留下的那滴血已经耗完,还帮白虎点开灵慧,再无一丝痕迹可寻。
摇了摇头,酒道人说到,“没有什么异常,白虎的身体很健康。它现在已经是成年虎的体型了,而正常老虎的生长年限是两到三年,以他现在的生长速度,两年后,白虎至少有狐儿高了。”
管狐儿比划了一下,张了张嘴,他现在一米七多一点,这么大的老虎也只有在话本故事里才能存在吧!
杨平安沉吟着,这个高度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算了,大猫从出生之后,吃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我准备,或者我看着弄的,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引起的。师傅闭关时,在韩奕大长老的‘通天塔’里,我都没敢把白虎领到他面前过。”杨平安捏着白虎的前爪,“想必这事还要归到白头峰上,我昏迷之后,它给大猫喂了点东西。”
“师弟说的是天材地宝么?”管狐儿总算找到了依据,“有不少灵药吃了之后可以起到强壮体魄,加快生长……”
“呃,师兄,那是话本。”
“也不一定,仙人都已经出现,有这样的宝物也可以接受,”酒道人沉默一下,“而道宫之内,仙人也只是师傅当年的推测而已。行了,修行吧,下水。”
管狐儿一愣,“下水?师傅,我才刚上来没多大会儿。”
杨平安懒洋洋地站起来,在白虎不解的眼神中,慢慢脱下上衣,穿着单裤走进水潭外围溪流出口处坐下,法力快速的运转着,勉强护住经脉不被寒意入侵。
管狐儿看着脸色青白的师弟,心中不忍,“师傅,师弟他~”
酒道人摇摇头,没说话,这是杨平安自己的选择,他作为师傅,可以授道传法,却不能强行干预弟子的修行,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有他在,也足以挽回。
之前的雪地修行也是一样,虽然明面上是管狐儿出的各种主意,但决定要做的还是杨平安自己。
他现在就是在用酷烈的外部环境刺激身体,之前说的所谓暗疾也并非全是托词,只是这暗疾一般在心里一半在身体。
杨平安在激发身体的活力,也是在锤炼自己的道心。
白头峰之后,忽然能够修行,他心中块垒尽去,彻底放松下来,起了松懈之意,杨平安知道,所以,如今就是他的手段,虽然原始,还算好用,心智不坚,那就熬炼。
瀑布降落,砸出白色的水花,水波冲到岸边停止,或是向下传递,杨平安散盘坐下,微微有浮力将身体托起一些,水面漫到胸口,水波在后背一层层冲到,向上翻起,有汨汨绕过。
裤子贴在身上,细流透过,顺着肌肤向下流动,冰凉,寒冷。
水流带走温度,寒意渗进骨髓,杨平安努力地定住身体,不让自己颤动的太过厉害。
眼睛闭着,把意念感知都聚集在呼吸上,心脏快速地鼓动着,向输送着血液,微薄的法力也在快速地运转,裹挟着一呼一吸带来的元气护持着经络心脉。
管狐儿这时也走过来,与师弟并肩而坐,学着师弟手掌相叠,拇指相接,闭目行功。
酒道人站在岸边,看着两位弟子,神色平静,脚下白虎安安静静地卧着,眼神微闭,随着呼吸身躯起伏,隐有规律。
酒道人低头看看,面色不变,抬脚迈进水潭。
水面在脚下波动一下,微微沉陷,又稳住不动,一层灵光在鞋底闪烁,渐渐隐去,酒道人就这样在水面一步步走到两位弟子身后。
双手虚按,五指各成奇特的手印,法力吞吐,形成一个花苞的虚影,元气被引动聚集而来,虚影渐渐扩散,将手下的管狐儿和杨平安包裹。
虚影如同不存在一样,水流从中穿过,扰不动一丝涟漪,但其内的两人脸色变得和缓了一些,青白中透出微红。
已经沉入定境之中的管狐儿只觉得法力如潮,似乎炼化法力变得容易了许多,他体会着水流变化,汗毛也在随着摆动。
管狐儿原本以为,水流就是朝着一个方向流动的,但现在他才发现,即便是在朝着一个方向,一丝丝的细流也如同有了生命一样,在遇到哪怕微如汗毛的阻碍时,它们都会做出细微的转变。
他感觉细流在汗毛间环绕,穿梭,如同林间的风,在树木间飘荡。
真奇妙,管狐儿无意识地想。
法力运转到皮肤,收缩毛孔,震荡毛发,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多了无数的触手拨动着一丝丝细流。
将近中午的时候,杨平安终于坚持不住,被酒道人提着上岸,蒸干水汽,裹上褥子丢进小屋里,火塘里炭火暗红被草木灰盖着,稍微拨弄加上木柴就燃起明火来。
等锅里香味飘出,管狐儿准时出定,打着哆嗦从水里出来,神色有些疲惫,但精神还好,用毛巾擦了擦水分,努力地鼓动法力,祛除体表湿气。
裹着褥子跟师弟凑在一起,使劲嗅了嗅锅里的香味,“怎么有股药味?”
杨平安用木勺搅了搅锅底,“师傅用曹瑶配了副活血益气的方子,熬汤的时候加进去了。”
“师傅,这也能行,之前怎么没见您做过?”
“不好吃。”
管狐儿:“……”
肉汤确实不好吃,杨平安说这是参考的一种“药膳”熬的,只是做法不太会。根据杨平安的说法,就是将干肉切碎了丢进锅里,然后加上草药,小火慢炖。
管狐儿不敢抱怨师傅说难吃,盛了一大碗就着干粮喝个水饱。
白虎被杨平安赶出去打猎了,它不喜欢喝汤,过了没多久,就咬着两只兔子回来,爪子上都是土,像是扒了兔子洞沾上的。
它把兔子丢到杨平安脚下,头往火堆上摆了摆。
杨平安皱眉,自己还没吃饱,还得伺候你?一巴掌打在大猫脑袋上,指着外面,“出去,吃生的。”
大猫委屈地咬起兔子,甩甩尾巴转身,走到门口又回来,把兔子放下,其中一只往杨平安身前推了推,另一只按在脚底。
管狐儿大笑,“师傅,如果哪天大猫变成人,我都不会惊讶的。”
下午,管狐儿和杨平安带着白虎出去打猎,没有食物的话,《五脏炼神法》就没法修炼,全靠元气法力顶着也可以,但肚子空着总觉得难受。
结果找了一个山头,都没发现什么大点的猎物,鸟雀、兔子、野鸡、狍子、松鼠,偶尔还能见到猴子,但鹿、羊之类都没有,狼更是见不着。
兴致冲冲地出去,神情怏怏地回来,杨平安跟师傅说了说,可能是因为附近蛮寨的的原因。
之前的蛮人头领还说这片山区是有道官负责的,那些大点的野物该不会是被道官领着人杀光了吧。
酒道人笑骂了一句,“这片山区有很多蛮人寨子,冬季里又草木稀疏,哪来的什么野鹿山羊,你真是想的太多昏了头了。”
管狐儿看着角落里堆的地瓜,忽然道,“师傅,我们去蛮寨里看看吧,弟子还从来没有见过山蛮的寨子什么样。”
“好。”
次日一早,寨子里妇人来提水的时候,杨平安去说他们想到寨子里看看,领头的妇人能听懂官话,但说的不太好,磕磕绊绊地交流一下,她就先让其中一个先回去寨子通知,然后打了水引着师徒三人过去。
从水潭道寨子,已经被踩出一条小道出来,两边也有人为清理的痕迹。
妇人们用扁担前后各挑一桶,似是考虑山路崎岖,还有树木阻隔的缘故,扁担比山外的略短。
水桶悠悠地晃着,少有洒出水来,扁担已经用的熟练,通过交谈,管狐儿才知道,原本山里是没有扁担的,是道官教他们做出来,在山里挑东西比以前方便多了。
“为什么不把寨子建在水潭边呢?这样取水多不方便,每天都要来回的挑。”
“那样会很危险的,”领头的妇人见少年还是疑惑,就解释道,“现在是冬天,是枯水期,如果夏季来到,会下大雨,容易暴发山洪,淹到寨子里来,而且,夏季会有很多的动物到水潭饮水,如果在那里,小孩子们就不能出门了,容易受到攻击,寨子养的牲口也会被偷袭吃掉。”
“而且,夏天的瀑布很大的,水多,危险,还太吵,睡不着觉。”
管狐儿抓了抓鼻子,看来来的时候不对,要是瀑布大的话说不定就能起到锻炼真气法力的效果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们都不会游水么?”
妇人虔诚地抚了抚胸,“我们都是大山的儿女,是不允许踏进水流里的。”
“呃,”管狐儿扭头看向后面的师弟,“难道所有的寨子都是这样?他们不踏进河流的么?”
“不是,有的寨子就在河流边上,靠水捕鱼而生。”
管狐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他们是怎么洗澡的,抽了抽鼻子,嗯,没有很重的味道。
杨平安显然是更关注另外一个问题,“你们信仰的是山神么?”
“嗯,是啊,我们是大山的儿女,道官大人告诉我们,山神是后土娘娘座下附属神祗,后土娘娘是大地的化身,是生命最终的归宿。当我们死亡,最终都要回到后土娘娘的国度。”
杨平安看了看酒道人,他对这个方面的事情并不清楚,清平的记忆中似乎没有这些东西,“师傅,这些都是一尘宫主的主意?”
酒道人点点头,“信仰的接收和新的神系系统的整理,是一尘宫主负责,具体为师也不太清楚,或者这边也是一个试点。当年阿芒率部投降时我们并没有太在意他们的信仰问题,就闹了不少问题,他们的人数太多,虽然已经拆开,但他们有自己的体系,到现在也没有解决掉。因为牵扯太多,不好动用雷霆手段,只能慢慢渗透侵蚀。”琇書蛧
杨平安回忆了下,似乎确实有这方面的事情,他之前没有在意过。
白虎从旁边石头堆中钻出来,甩了甩头,抖掉雪和枯草,姿势酷似某条爱钻狗洞的猎犬。
妇人们都见过这只白虎,知道是三位“苦修士”的灵兽,虽然有点害怕,却也不会尖叫着跑掉,还有个胆大的从袖口抖出来一颗干果丢给白虎。
管狐儿看到白虎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冲着领头的妇人道,“这附近怎么没有大点的猎物?”
妇人笑笑,聊了这么一会,她已经不觉得紧张了,“冬季一到,这片山区的动物们都会往南面去找吃的,原本还有些狼群,被道官领着周围寨子里的男人们赶走了。”
还真是,管狐儿略显郁闷,瞅瞅周围开始变得稀疏而整齐的树木,树木下还种着一垄垄的低矮植物,叶片青黑,边上有刺,叶脉有血红色延伸至叶刺。
“咦,是凝血草?”
杨平安和管狐儿正凝神细看,前面妇人道,“寨子到了。”
绕一个弯,树木掩映之中,一个山寨若隐若现。
“这就是蛮寨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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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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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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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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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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