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毓宁朝蒋远周看眼,许情深索性将态度摆在这,“虽然我不知道,你说过的我是你女朋友的话还算不算数,但是这个住的地方,如果万小姐不走,那我走。”
她转身就要离开,蒋远周知她的脾气,他脱口而出道,“谁让你走?”
许情深回头朝他看去,两人的目光对上,“我不走,谁走?”
她不喜欢含糊,有些事还是问清楚的比较好。
蒋远周朝老白示意,“你跟我一起出去趟,另外,给毓宁安排几个人过去。”
万毓宁整个人懵了,她伸手拉了下蒋远周的衣袖,“刚才的视频,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男人将手机递还给老白,他轻睨了眼万毓宁,“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几句争吵,你也有这样的时候。”
许情深抬了下脚步,蒋远周再度问道,“做什么去?”
“我去上班。”
他绷紧的面色很明显松懈下来,挥了挥手,“吵得我头疼,赶紧走。”
许情深拿了包快步离开,蒋远周穿上外套,万毓宁坐在原地动也不动,“如果换成以前,你肯定会勃然大怒,替我出头。”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许情深开了车从车库出来,目光透过后视镜望向门厅的方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肆意蔓延,但至少她能确定,她的心情是轻松的。
打开广播,里头播放着鑫宁制药的事,许情深双手握紧方向盘,万家出事至今,她都不知道方晟在哪,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他更没主动联系过她。
蒋远周动用关系,给万鑫曾和万毓宁争取了一个单独见面的机会。
万毓宁见到万鑫曾时,几乎没认出来,短短几天时间,这个中年男人头发花白,衰老的看上去好像有七八十岁了。
“爸——”万毓宁扑过去抱住他。
万鑫曾下半身不能动,勉强抬起一只手在她背上轻拍,“毓宁,你没事就好。”
“爸,你说,我要怎样才能救你出去?”
“毓宁,你这病到底是……好了,还是,没,没好?”
万毓宁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清楚的很。”
“爸爸……怕是再也回不了家了。”
“不!”万毓宁泪眼婆娑,万鑫曾嘴角仍旧有些歪斜,“没时间了,你听我说,万家不能就这样完蛋。”
“可是鑫宁制药都被查封了。”
“爸一直没告诉你……”万鑫曾将嘴唇凑到万毓宁耳边,说了一串的话。
女人吃惊地睁大双眼,“真的?”
“毓宁,你吃亏,就吃亏在……性子太急,以后爸妈不在你身边,凡事……沉住气,”万鑫曾吃力地说着话,“不要放过方晟!不许心软!我留给你的东西,足够让你以后过得很好,知道吗?”
万毓宁点着头,一一答应。
蒋远周在车上等着,万毓宁过来的时候,脸色发白,还没走到车前就蹲下身吐了。
星港医院。
许情深吃完中饭准备回门诊室,经过走廊时,听到几个小护士正在交头接耳。“听说仁海医院的事了吗?”
“当然,这么大的新闻!”
“刚才蒋先生抱着万小姐来医院了。”
“啊,你没看错吧?”
“你当我眼睛瞎了吗?还有你知道万小姐做了什么检查吗?”
许情深不由慢下脚步,依稀听到护士的话传到耳朵里,“早孕。”
蒋远周拿着报告,一语不吭,脸色难看至极,万毓宁坐在那一动不动,怀孕?她之前是极度渴望想跟方晟有个孩子,可如今……
“拿掉!”蒋远周语气阴森,恐怖骇人。
万毓宁下意识摇头,“不,不要。”
“你可想好了,这孩子是方晟的。”
对面的主任闻言,不得不插进来一句话,“蒋先生,万小姐之前流过一次产,方才做检查的时候发现,她子宫壁很薄,如果这个孩子再拿掉的话,恐怕以后就很难怀孕了。”
“什么?”蒋远周蹙眉,不由看向万毓宁。
她震惊地说不出话,眼圈却是先红了。万毓宁手掌擦拭眼泪,半晌后才开口,“我要见方晟,我要见方晟!”
许情深下班时,接到方明坤的电话,说是要见她,有些事想要跟她当面说。许情深不忍他跑来跑去,就约好了去方家见面。
驱车来到方明坤所在的小区,上了楼,才看见方家的门敞开着。
里头隐约有说话声传来,“爸,我只是想见方晟一面,他到底在哪?”
“毓宁,现在连我都找不到他……”
许情深站到门口,门忽然被人打开了,走出来的蒋远周咬着根烟,看到她时不由拧了下眉头,“你来做什么?”
“你怎么在这?”许情深反问。
蒋远周靠向墙壁,里头的说话声更加清晰传来了。
“爸,事到如今我还叫你一声,有些话我想让方晟当面跟我说清楚,你告诉他,我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
“什么!”
方明坤口气震惊,“你,怀孕了?”
“是。”
方明坤半晌不语,许情深站到门口,看见他面如死灰,双手捧着脸,“报应啊。”
“你什么意思?”
蒋远周抽完一支烟,站到许情深身后,老白还有几个人都在屋内,方明坤目光怔怔落到万毓宁的肚子上,“毓宁啊,你把孩子打了吧。”
“你再说一遍?”
许情深也没想到方明坤会说出这样的话。
“事情到了这步,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你的,方晟他一直有病,当年他妈妈在孕期吃了你们万家的药品。这么多年过去了,方晟从先前的无缘无故晕倒到后来的手指开始僵硬,化验结果显示,是药物导致的身体损伤,等同于绝症,而且……它具有极强的遗传性,方晟他不能要孩子。”
“你……”万毓宁摇摇欲坠,手掌落到腹部,忽然整个人失去了气力。
许情深听在耳中,她杏眸圆睁,人朝旁边的门框无意识靠去,绝症?她只知道方晟会犯病,但她从来不知道这样严重。方晟居然连她也瞒得严严实实。
“不可能,不可能啊,”万毓宁着急说道,“当初我们结婚,他的身体检查报告一切都好,如果他真有病,不会检查不出来!”
许情深如坠冰窟,整个人犹如站在冰天雪地里,一眼苍茫望不到头。凉意从脚底开始往上窜,直钻入四肢百骸。
蒋远周就站在她身后,呼吸似乎都带着阴寒,万毓宁情绪崩溃,双手开始紧张地抓向沙发,“这个孩子不能打掉,一旦打掉了,我以后都没机会做妈妈了,不行,绝对不行!”
方明坤垂着的头抬了抬,“以后不能做妈妈?”
“这个孩子要是没了,我以后就怀不上了,我不要——”
妈妈这个角色,被上天赋予了它特殊的神圣感,万毓宁强忍着鼻尖的酸涩,眼泪却还是不住往下掉,“方晟呢,他自己也知道是不是?”
许情深的左手握紧门框,肩膀被轻轻碰了下,余光瞥见一抹暗影快步往里走。
万毓宁伤心欲绝,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既然知道,却还跟我有了第一个孩子,他把我当成什么?”
蒋远周坐到她身侧,长臂一收,将她轻揽到怀里。万毓宁脸颊紧贴着蒋远周的肩膀,这个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我,我要是生下来会怎样?”
方明坤尽管对万家恨之入骨,可看到万毓宁这幅样子,终究软了心肠。他僵硬的嘴角搐动,“你看到方晟那样了吗?他最近的情况越来越糟,毓宁,难道你以后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万毓宁一口气哽在喉间,冰凉的手掌握紧蒋远周的手背,“也就是说,我这辈子都别想再当母亲了是吗?”
她仰起脸痛哭,蒋远周如鹰隼般的眸光射向方明坤,“方晟人呢,让他出来!”
“我也找不到他……”
老白让人去房间搜,屋内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许情深抬起灌满铅似的双腿走进去,有人翻到了客厅,走向方妈妈的遗像。
许情深拦了把,“这儿什么都没有!”
万毓宁听到说话声,抬了下头,眸子里浸润出无尽的恨意,“许情深,方晟的体检报告是你出的吧?他这样的病,不可能查不出来,你们根本就是串通好的是不是?”
蒋远周听到这,一把视线也落向了她。方明坤闻言,赶忙说道,“跟情深没关系!”
“怎么个没关系法?”万毓宁咬着牙关,“体检的资料,星港医院肯定还留着,调一份出来看看就知道了。如果只是没有检查出来,那我认了,但如果是人为地避开了某些检查,那就是居心叵测!”
许情深感觉到自己被逼到了崖间,往后一步就有可能坠入无底深渊。这不是简单的说几句威吓的话了,尽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方晟的这个病究竟有多重,但体检报告的事,终究她是动了手脚的。
许情深手掌握紧后松开,然后再握紧,满掌心都是湿腻的汗水。
万毓宁唇角紧咬,身子在蒋远周的怀里不住颤抖。
那头,老白从方晟的房间出来,“蒋先生。”
“怎么了?”
“您进去看看吧。”
蒋远周心情烦躁,“有什么东西,拿出来!”
“太多了。”
万毓宁先站了起身,却是摇摇欲坠的,“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能让我大开眼界的!”
蒋远周搀扶着她来到房间,门被彻底推开,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万毓宁提着脚步往里走。许情深跟了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照片墙。上面挂满了一张张印刷出来的照片,里头的人却都是她。
蒋远周再看向四周,整个房间都贴满了许情深的照片,有她小时候的、少年时的,甚至还有不少今年和去年的。
有的,一个重复的动作印了好几张,一看就是抓拍的。
卧室中央摆着个画架,上面有未完成的半幅画,蒋远周走过去,白色的宣纸上只有一双眼睛是画好了的。翦眸盈盈,干净却又勾人,不是许情深又是谁?
万毓宁觉得自己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原来方晟的家不在御湖名邸,却是在这!
原来他还会画这么好看的肖像,万毓宁走到书桌前,上面有厚厚的一叠纸,都是已经画好的作品。她一张张看着,“3月15号,4月2号,4月18号……”
“许情深,许情深,还是许情深,”万毓宁翻了十几张,两个肩膀都垮下去了,“许情深!”
声音带着撕裂的怒吼,万毓宁手臂一甩,掌心内的画稿犹如白雪簌簌而下,好几张落在蒋远周的脚边,也有几张打在许情深的身上。万毓宁扑到墙面上,疯狂地撕扯着照片,蒋远周弯腰捡起两张。
他指腹拂过白色的宣纸,落到许情深勾起的嘴角处,她明媚的笑好似刺瞎了他的眼睛,蒋远周拇指按下去,在她脸颊处穿了个洞。
许情深看着那些画摊开在地上,每一张都有不同的表情。
万毓宁撕掉了一面墙上的照片,精疲力尽,伏在墙壁处大口喘着气,蒋远周过去揽住她的肩膀,“行了。”
“不,我要撕掉,我不要看到它们!”万毓宁说完,扑向了另一面墙壁,蒋远周怒不可遏,伸手扯过她将她钉在墙上不能动弹,“还要闹是不是?你撕得完吗?你要不要干脆一把火把这儿烧了?”
万毓宁身体软下去,“方晟,我恨你,我恨你——”
蒋远周将她推向老白,“先把她送下去。”
“是。”老白过来接过万毓宁,“万小姐,走吧。”
许情深站在方晟的卧室内,里面塞满了她和他的回忆,至少在万鑫曾没有瘫痪、万毓宁没疯之前,方晟是不敢将这些东西摆在家里的。
房间的门被轻带上,屋内就剩下了两人。
许情深一下觉得闷热无比,她知道蒋远周会问什么,如今,这个事情躲都躲不过去,她当初帮方晟的时候就有预感会出事。
两人沉默许久,直到老白再度敲响房门。
蒋远周眸光定在许情深脸上,他捉摸不清跟前的女人,他什么都没问就出去了。
门狠狠被甩上,许情深闭了闭眼睛,他要真开口问一句,那说明蒋远周至少对这件事是质疑的。可他却这样走了,很显然,他心里非常笃定。
许情深走向书桌,摆着的相框里放着她和方晟的合影,卧室门被轻打开了,方明坤走进来,“情深。”
她欲要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干爸。”
“对不起,把你卷进了这件事。”
“也没人逼我。”许情深走到方明坤跟前,“干爸,你真的不知道方晟在哪吗?”
男人摇着头,满脸的担忧,“我打他电话始终没人接听,真是急死人。”
“他办好了事情,肯定会回来的,别急。”
“情深,体检报告的事……你可怎么办呢?”
许情深答不上来,如今万毓宁怀孕,听她话里的意思,她似乎身体抱恙,这是她唯一的孩子了,可她却不能要。这一切追根溯源,所有人都会将矛头对准许情深。
尽管她不知道方晟不能要孩子。
蒋远周回到楼下,老白在车前等着,万毓宁已经坐在了里头。蒋远周回头朝方家所在的楼栋看了眼。
司机打开车门的声响传到蒋远周耳中,他弯腰坐进后车座内。万毓宁缩在那一动不动,目光发直。
车子启动后,蒋远周才听到万毓宁开口道,“送我去医院吧。”
男人视线犹如寒冰般冻人,“先回九龙苍吧,明天约好了医生再去。”
万毓宁眼泪流出来,也不再吵闹,双手捂住脸恸哭起来。
要说听着不难受,肯定是假的。很多事其实都有联系,阿梅录下视频的那次,如果不是许情深故意,害得她在西餐厅大发脾气,蒋远周那时候就能看出万毓宁的不对劲。
万家是独女,他更知道一个孩子对于万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万毓宁上半身斜靠向蒋远周,“如果当时就查出了方晟的病,后面所有的事情统统不会发生,许情深跟方晟从小一起长大,他发病的时候她还救过他,远周,你能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吗?”
确实,他没法说服自己。“老白,待会把方晟体检的全部资料调出来。”
“是。”
回到九龙苍,蒋远周先让万毓宁去休息,他走进书房,过了会,老白敲门而入。
“蒋先生。”
“怎么样?”
老白将手里的资料递给蒋远周,那是最原始的体检项目单,每一项都繁复无比。蒋远周翻过一页,一行行往下看,忽然定在了某个空格前。那上面没有任何的勾选,而偏偏那几项原本就能定了方晟的病。
老白将另一个文件夹给他。
蒋远周毫不犹豫打开,里面是许情深写的体检报告,他仔细看着,不放过一个字。老白神色肃然地站在他身后,蒋远周颀长的身子坐进沙发内,“为了方晟,她也是什么事情都敢做。”
“蒋先生,现在应该怎么办?”
蒋远周将手里的东西甩向茶几,上半身疲惫地往后靠,“万毓宁的心机跟她比起来,竟是小巫见大巫了。许情深不动声色就能报了所有的仇,这一招,连我都防不胜防。”
老白朝他看看,“有没有这个可能,许小姐也不知道方晟……”
“那几个体检项目被规避的恰到好处,她若不知道,会这样刻意?”
老白也没话说了,蒋远周右手手指握向腕部的表,目光不经意落向某处,“这样的女人,竟然一直就睡在我身边。”
他面色越来越冷,搭起长腿,身体紧绷的犹如一头正在潜伏的豹子,“我当初觉得她性子真,即便耍点小聪明我也能接受,却没想到她藏得这样深。”
蒋远周面目依旧冷静,抬头朝老白吩咐,“跟卢主任约个时间,明天送毓宁去星港。”
“是。”
“还有,让方晟尽快露面。”
“是。”
许情深从方家走出来,蒋远周给她开的那辆车还停在不远处,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九龙苍她是回不去了,但即便这样,该还的东西她还得还回去。
万毓宁在三楼的房间,可却睁着眼,睡意全无。
直到门口有汽车喇叭声传来,万毓宁起身来到窗边,许情深将车开进了车库停好,然后下了车往里走。
万毓宁握紧手掌,她凭什么还有脸回来?
许情深在玄关处换了鞋,进去的时候,没看到蒋远周的身影,她来到二楼主卧的门口,推门进去,远远看到了蒋远周站在阳台上的背影。
许情深进入卧室,蒋远周回头看眼,然后也走了进来。
他走到沙发前,还未坐定,就看到许情深将一串钥匙放到茶几上,“都在这了。”
男人径自入座,也不接话,许情深不免觉得尴尬,但她还是坐了下来。“有些话,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说。”
“想要解释什么?你觉得你能解释的清楚?”
许情深微怔,心有些疼,双手握紧后放到自己腿上,“这一年以来,谢谢蒋先生的关照,如果不是你,接二连三的难关我过不去。只是我没足够的能力去偿还你。而且一年的时间中,你对我很好,让我感受到了很多别人没给予过我的温暖。蒋先生,认识你很高兴,这十几个月内,你并不像很多纨绔子弟那样到处拈花惹草,跟着你,我觉得很心安,也很舒服,我不得不承认至少在这方面,你品性很好。”
“还有,我很喜欢星港的氛围,我希望你能让我继续上班……”
“体检报告的事,是我做的。”许情深紧握手指,“从出生到现在,我一共谈了两次恋爱。第一次莫名其妙被甩了,这次,就让我先开口。蒋先生,分手吧。”
许情深说完这些话,站了起来,她快步走向衣帽间,东西根本就不用收拾,皮箱被佣人放在柜子里,拿出来塞上几件衣服就差不多了。
卧室内还有许情深的几本书,她的私人物品少的可怜,也许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不喜欢添置。
买的越多,就代表牵挂的越多,她适合孑然一身,所以东西够用就好。
许情深拎着皮箱离开,蒋远周眼帘轻抬,看到许情深的双腿走到门口。
万毓宁冲了进来,正好跟她撞上,许情深的皮箱啪地掉在脚边,手里一些零散的东西也摔落。万毓宁原本是咬着口怒气而来,如今看到她这幅样子,她唇角轻掀。“好走。”
许情深喉间轻滚,弯腰捡起东西后快步离开。
脚步踩过坚硬的地板,走廊上悬挂着一人多高的古画,蜜色灯光打下来,使得地板呈现出了一种跟它原本色彩并不相配的朦胧。
许情深鼻子冒出酸意,拎着皮箱的手掌收紧。
来到楼下,保姆停住正在收拾的动作,满脸疑惑,“许小姐,您这是?”
许情深强颜欢笑,却是比哭还要难看,“多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再见。”
她不敢去多看别人的脸色,所以快步离开,走的时候也谢绝了司机的好意,许情深一路走出九龙苍。
万毓宁看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就好像扎在身上的一根刺终于被拔了,只是伤口仍旧痛得厉害。
蒋远周起身走到她身边,“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睡不着。”万毓宁抱紧双臂,“远周,我害怕,害怕躺到手术台上……”
“害怕也没用,这个孩子必须拿掉。”蒋远周的态度要比万毓宁坚决地多,如今万家没有一个能拿主意的人了,他若一昧由着她,迟早也是害了万毓宁。
老白进来的时候,看到万毓宁坐在沙发内,他径自走向蒋远周,“蒋先生,医院那边安排好了。”
“行,明天一早过去。”
“我回来的时候看见许小姐了。”
蒋远周似乎没将他的话听进去,“毓宁,回房休息。”
万毓宁倒也听话,站起身来往外走,老白见蒋远周这个态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蒋远周掏出支烟,他向来不喜欢在屋内抽烟,但这次并未顾及这么多,他打上火,吸了口之后这才说道,“司机送她了?”
“不是,许小姐步行离开的。”
“嗯。”蒋远周眸子透过萦绕的白雾望向老白,“以后,许家的事不用盯着,也不用管了。”
“蒋先生,您和许小姐这是结束了?”
蒋远周嘴角浅勾,唇瓣漾起轻讽,“即便我要留她,她也没脸待下去。况且,我也不能留她。”
“那就先安顿好万小姐的事再说,许小姐那边,要不要我……”
“你听不懂我的话是不是?”蒋远周倾起身,将剩余的小半截烟狠狠掐熄在烟灰缸内,“许家的事不用再管。”
“好。”
许情深走出去一大段路,这才想到给宋佳佳打电话。
来到宋家,宋妈妈不在,去了医院,宋佳佳蹦蹦跳跳过来给她开门,许情深拖着皮箱进去,“上次的那个房间,隔这么久还没租出去?”
“不是没有,而是不舍得,”宋佳佳替她拖拽着皮箱,“装修一新过后,租的太贵没人要,太低了我妈不愿意,正好,给你住。”
“房租你得拿着。”许情深将她的手拨开,“手脚不方便的人就别添乱了。”
宋佳佳虽然没伤筋动骨,但脚踝处的摔伤还没好利落,“要什么押金啊,我妈说了,只要你来住,永远不收钱。”
“那不行,听我的,钱你要收着。”
“情深……”
许情深将行李拿到小房间,她站在门口,落低了嗓音说道,“佳佳,今天我失恋,你得听我的。”
“你,你胡说什么呢?”宋佳佳吃了一大惊。
“这么震惊干嘛,谁还没遭遇过失恋啊?”许情深转身看向她,“既然迟早是要来的,现在这个时候刚刚好。”
“情深,你别这样说。”
“放心吧,我很好。”许情深话语坦然,“除了生死,其余的事情我都能闯过去,真的。”
宋佳佳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点着头。
第二天早上,蒋远周带着万毓宁出门,她没吃一口东西,也没喝一口水。蒋远周身上的黑色西装犹如浓墨般,衬得身后卡其色的座椅越发明亮。“无痛手术,你不用害怕。”
万毓宁一路上都没说一句话。
到了医院,手术室已经准备好,蒋远周亲自将万毓宁带到门口。她抬头看了眼,万毓宁心里其实是清楚的。这个孩子在昨天就被宣判了死刑,回到九龙苍后,蒋远周也找了几名妇产科的权威了解下情况,给出的结论都一样,孩子不能留。
“进去吧。”
万毓宁忽然扭头就跑。蒋远周迅速抓住她的手臂,“你干什么去?”
“不,我要孩子,不管他生下来是怎么样的,我都接受!”万毓宁用力挣扎,嗓子本就哑了,这会的哭声更加显得凄厉,“没有了他,我就再没有机会了,你们别对我这样残忍。”
蒋远周手臂抱紧她的肩头,“万毓宁,这不是赌一把的事,你没有任何胜算。”
“也许会有奇迹呢?你怎么就知道不行?”万毓宁还未挣开,就感觉到整个人悬空,蒋远周抱着她快步往手术室走,里头的床上铺着白净的床单,蒋远周将她放到上面,“快,给她打麻药!”
万毓宁剧烈挣扎,“不要!”
她双腿也开始使劲,头不住撞在蒋远周的胸前,男人死死抱住她的手臂,护士也过来帮忙按住她的腿。
“蒋远周,我不要拿掉孩子,我恨许情深,我恨方晟,我也恨你!”
护士过来,将尖锐的针刺入万毓宁的静脉。
她不是后悔,更不是不想拿掉孩子,她只是想让蒋远周的愧疚更加深一层。万毓宁泪流满目,意识逐渐模糊,嘴里开始重复着一句话,“体检报告,说了没事……蒋远周,你亲自把我押到手术台上,我……我恨你。”
万毓宁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眼睛也闭了起来,蒋远周手臂的力道松开。
卢主任走到手术台前,“蒋先生,您到外面等吧,很快的。”
蒋远周退了出去,手术室的门迅速关上。
整个手术的时间其实很快,蒋远周不过在外面站了一会,卢主任就出来了。
她跟他说了些万毓宁的情况,然后交代几句。
万毓宁需要在医院观察一小时,蒋远周给她安排了护士陪着。
走进病房,万毓宁虚弱地躺在床上,看到蒋远周进来,她眼帘轻抬,“你还管我做什么?现在的我什么都没了,而你呢,你是只手遮天的蒋先生。”
“你在这休息,中饭我会让人送过来,医院有些事我需要处理下。”蒋远周说完,转身要离开。
“等等。”万毓宁抬了下手臂,“许情深,还在星港医院吗?”
“在。”
万毓宁想要撑坐起身,旁边的护士忙按住她。“你别乱动啊。”
“你觉得她还配做一个医生吗?她刻意隐瞒病情,害得体检报告出错,她害了我们万家,害得我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远周,你对她的惩罚,仅仅是让她搬出九龙苍?”这点,万毓宁实在没想到,她定定盯着蒋远周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曾经将她宠上天的男人陌生至极。
小护士看到蒋远周转过身来,这个男人在她们眼里,就像是个神话,只可远观,不得有一句言语上的冒犯。他走到病床前,微微弯下腰,“我做事情,从来不需要别人教我。”
万毓宁的手落到腹部,然后收拢,蒋远周紧接着说道,“你知道许情深是在继母手底下长大的吧?”
“我知道,怎么了?”
“她的亲生母亲就是被万家的药给害死了。”
万毓宁唇瓣发白,目光不住在蒋远周的脸上看来看去,男人见她身体虚弱,他的口气却并未软下多少。“我和许情深已经分开了,你们万家也欠着她一条人命,体检报告的事错在她,不管是因为你的孩子,还是方晟,或者是我,毓宁,你记得,所有的事都过去了。从此以后她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不能再去找她的麻烦。”
蒋远周说完这席话,直起身来,“我处理完了事再过来接你回去。”
万毓宁眼见他转身离开,视线从他背上挪到了一旁,再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许情深来到星港,经过导医台,护士早早就来了,看到她跟往常般亲切打过招呼,“许医生。”
“早上好。”许情深嘴角轻挽。
走进门诊室,电脑跟前的文竹还是许明川送的那盆,许情深坐进椅子内,拿过旁边的签字笔开始胡乱涂鸦。她几乎整晚没睡,她就怕走进星港的时候,被告知医院已经把她辞退了。
直到有病人进来看诊,许情深的心才稍稍安定。
下午,她听到有雨滴声砸在窗户上,声音很大,许情深扭过头看眼,窗外的雨犹如倾泻下来般,瞬间就起了一层白白的雾色。她庆幸办公室放了把伞,许情深收回视线,眼见下班时间到了,她起身收拾起东西。
蒋远周办完事去了病房,万毓宁坐在床边等他,蒋远周搀扶着她去往地下车库。
接了人后的车子缓缓开出去,雨下的很大,雨刮器左右不停摆动,这样才能看清楚前方的景和物。xǐυmь.℃òm
许情深撑着伞快步往前走,这个点,地铁口肯定聚着一堆的人。
她走得急,也没注意到后面有车,司机猛地按响喇叭,许情深回头看了眼,尽管雨势滂沱,可蒋远周的车霸气而张扬,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万毓宁视线穿出去,看到许情深立在暴雨中,她赶紧侧开了身,给他们让出道来。
万毓宁嘴角不由轻扬,许情深终于站回了属于她的位子上,从今以后看到她,许情深都得避让三分!
蒋远周视线淡漠,只是扫了眼,却看到那么大的雨将她的裤腿都打湿了。他心里涌起复杂的情愫,司机继续按响喇叭,许情深觉得那声音就是在催促自己,她加紧了步伐。
这样的天气,打个车都不舍得?
蒋远周的目光再度落向窗外,万毓宁也跟着望过去。
许情深的伞打在跟前,膝盖处冷得厉害,她快走几步,余光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车牌号。
她停下脚步,将伞抬高,眼中出现了方晟的身影,他站在他认识万毓宁之前开的那辆黑车旁边,打着一把同样是黑色的伞。
许情深忽然看到他,自然是吃惊的,蒋远周的目光跟随她而去,然后定在了方晟身上。“停车!”
司机猛地一脚刹车。
万毓宁往前倾了下,等到坐直身后,她双眼不由眯了眯,生怕自己看错,“方晟?”
蒋远周胸腔内窒闷无比,很显然,方晟应该是来接许情深下班的。他明目张胆地将车开到医院门口,还掐着她下班的时间点。
看来,他们早就约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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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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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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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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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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