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声问道:“到底看到了没有?”
无奇面上通红,瞪了他一眼道:“王爷,您能不能别时不时的突发奇想,你送那些东西,我怎么跟我娘解释?”
赵景藩见她双眼水汪汪的,脸颊上又泛着桃花红,自然知道她是看过了。便笑道:“本王原先想叫人直接送到府上,可是你家太太那个性子,若是不肯转交给你,本王的心意岂非白费了,所以索性直接给你。要怎么用,知道你一定有法子。”
无奇哼道:“衣裳倒也罢了,那些首饰呢,我又没有抢过银号。”
瑞王笑说:“那你就实话实说,横竖已经过了你的手跟眼,你家太太爱怎么处置都凭她。丢了也是成的。”
“那我可舍不得,”无奇心里嘀咕了这声,又疑惑地:“你好像、有点忌惮我娘?”
瑞王道:“本王这自然是爱屋敬乌。”
无奇立刻抬手给了他一下:“你说什么?”
瑞王笑吟吟道:“好,是我说错了,本王是因为平平的缘故,自然也要对未来的岳母多敬重些,你说是吗?”
无奇才要笑又忍住:“谁是你岳母!”
赵景藩打量着她,忽地问道:“你又不承认?”
无奇哼道:“承认什么?”
先前她都是男装,清清爽爽,如今换成了女装,却比先前更有一份妩媚娇丽的动人之处。
瑞王看着她微微嘟起的红唇:“这么快你又忘了。”
无奇对上他的眼神,听着这般口吻,突然想起上次吃的亏,忙赶紧地转移话题:“等等,王爷你先前问为忠勇伯的事情,又是怎么样?”
瑞王差点就亲到她的脸上了,闻言堪堪停住:“是这样的,昨日忠勇伯进宫去了,想必他跟皇上说了什么。”
无奇有点紧张:“说什么了?”
瑞王看的有趣,手痒痒地在她的小鼻子上轻轻地刮了刮,笑道:“忠勇伯不是对你赞赏有加的吗,当然都是好话。你又怕什么?”
无奇一歪头:“我知道老爵爷不会说我的坏话,可不管是好的坏的,都是跟皇上说的,我才担心呢。”
“你……怕皇上?”
“唔,”无奇低下头:“我只是想起来,皇上先前还把你关在内务司,要不是阴差阳错,这会儿指不定还如何。”
瑞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闻言脸上又流露笑意:“原来,是为了本王抱不平,怕我出事吗?”
赵景藩对于无奇的心意是最敏锐的,就像是他对于蔡流风的醋意一样,此刻感觉到无奇为自己忧虑之心,忍不住便欢喜起来。
无奇忙道:“不是,我只是从没有面圣过,这是头一回,万一应对不妥当呢。”
赵景藩拉了拉她的小手,望她身旁靠了靠,张开手臂将无奇轻轻地揽入怀中:“别怕。”
她发端的香气幽幽淡淡,赵景藩忍不住轻轻地在青丝上亲了亲:“本王陪你一起。”
进了午门不多会儿,东宫一名执事迎面走来,行礼道:“王爷,太子殿下命奴婢来请您过去。”
瑞王皱眉:“稍等本王自然会去,你先回去吧。”
那执事道:“王爷!太子殿下说是事情紧急,请您务必立刻前往。”
瑞王本来想送无奇去乾极宫的,闻言一怔。
无奇在旁道:“既然这样,王爷快去吧。”xǐυmь.℃òm
瑞王看向她:“你……”
无奇知道他担心自己,便说道:“王爷放心吧,我会随机应变的。”
瑞王看着她眼中带笑,不由握了握她的手:“本王去见过太子,很快就过来。不过你不必担心,皇上是仁明之君,何况先前已经赦免了你,断不会再为难。你只需如常应对就是了。”
无奇点头:“我知道了。”
当下两人分别,一个往乾极宫,一个往东宫。
乾极宫。
皇帝看着底下伏身跪倒的女孩儿,当初无奇为赵徵案子假扮小太监进宫的时候,他曾经在宫楼上惊鸿一瞥。
可如今看着华服绣裙改扮女装的无奇,却也忍不住有种不实之感,而在恍惚之余,皇帝的眼前朦朦胧胧的,有一道翩然熟悉的影子,从多年前的记忆里又浮现出来。
皇帝沉默了片刻,终于吩咐:“郝无奇,你且抬起头来。”
无奇徐徐地吁了口气,终于慢慢地将头抬起。
她眼前所见的皇帝,煌煌华贵,雍容威严,有点像是瑞王再过个三四十年不似如今这般明艳外露的样子,但除此之外,竟又有几分奇怪的眼熟,但这份眼熟却并不是来自于瑞王。
两个人的目光相对,无奇忘了避让,只管瞪大了眼睛打量。
直到皇帝的唇边露出几许无法形容的笑意,无奇才忙又低头。
“果然生得不错,先前让你男装是委屈了。”皇帝淡淡地说。
无奇见他揭出这件,忙道:“皇上恕罪,之前是、是臣女胆大妄为,臣女已经知错了。”
“你真的知错了?那你说说看你错在哪里。”
无奇一愣,先前那句不过是她的套路话,按照常规而言,皇帝该说“朕早赦你无罪”之类的,没想到他竟不懂客套,还要追根问底。
无奇赶紧想了想,倒也信手拈来:“是、臣女身为女子,自然该谨守本分,不该胡作非为抛头露面,更加不该混入堂堂吏部,坏了官场规矩,多亏皇上仁明宽容,若非皇上是千古难得的明君,臣女只怕不知如何是好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无奇知道自己这番解释实在是违心胡说,只是给道德君子们一个交代的话罢了,听似冠冕堂皇很有道理,实则她心里才不这么认为。
她不知皇帝是否接纳这份“冠冕堂皇”,所以赶紧又加上些谄媚之词。
话音刚落,皇帝便笑了起来。
“好啊,你这份口灿莲花,却是从哪里学来的?”皇帝无端说了这句,声音却带笑,不像是恼怒的,“嗯,你难道就是这么对瑞王的,才叫他中了你的**阵了?”
无奇听皇帝仿佛看穿自己的马屁,正有点不安,突然听到最后一句,脸上顿时一热。
“臣女、臣女并不敢。”她低声嗫嚅,这老家伙果然精明非常不好对付啊。想想也是,原先跟瑞王不熟的时候,他也是很难对付的,他的爹当然是更上一层老谋深算,何况还是帝王之尊,好相与就怪了。
皇帝笑了笑:“你方才说你不该女扮男装混迹吏部,可偏偏有人跟朕聒噪,说你如何如何了得,倘若不用便是朝廷损失呢。”
无奇先是大惊,不知是哪位如此胆大,可细品皇帝的语气,又想到瑞王先前跟她说过,忠勇伯进宫过,心中便明白了。
忙道:“皇上恕罪,莫非是老爵爷跟皇上说的?”
“可不是他么,别人也不敢当着朕的面说这些,”皇帝道:“昨日他又来了,说起翰林院那件事,说你足不出户就能断案如神,让朕也是耳目一新啊。”
无奇伏身:“回皇上,那不过是老爵爷抬举了,其实臣女只是做了一点事,其他的缉拿凶手等,都是蔡、是吏部的蔡郎中所为。”
“不必自谦,朕自然知道,”皇帝说了这句:“不必跪着了,起来回话吧。”
无奇谢恩起身。
皇帝看着面前娉婷的少女,心头又是一阵恍惚,片刻才道:“端王世子遇害的事情你自然也知道了。”
无奇很意外:“是,臣女略有耳闻。”
皇帝扫量着她:“你想不想回清吏司?”
无奇大惊,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皇上?”
皇帝道:“端王世子的事情,需要有个可靠的人去查,忠勇伯一直说你很好,而朕这几天也把你经手过的案子都翻看了一遍,兴许朕确实该给你、跟朝廷一个机会。”
昨日忠勇伯进宫,把翰林院的事情跟皇帝亲口说了一遍。对无奇自然是赞不绝口。
又道:“可惜这小平平是个女子,不然皇上又多一员能臣了。”
皇帝问道:“那天忠勇伯去郝府,郝无奇不是没答应么?”
忠勇伯道:“是啊,奇就奇在这里,她虽没答应,却恍若身临其境,竟能把黄御史的死推的一丝不差。要是再慢一步,那本书只怕不知道就流到哪里去了,黄御史的冤屈也就无人能雪。”
皇帝点点头。
忠勇伯道:“皇上,您怎么愁眉不展的?怎么又有烦心事?”
皇帝就把端王妃的事情告诉了他,说道:“这件事太棘手了,发生地是在复州,与之相关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加上王妃又一口咬定太子,连朕都毫无头绪了。”
忠勇伯眨了眨眼,忽然道:“皇上,这有何难,要解决这棘手之事,正有一个合适人选啊。”
皇帝抬眸,忠勇伯笑道:“皇上自然知道是谁,不过,就不知道皇上敢不敢用整个人罢了。”
忠勇伯所说的自然正是无奇。
只是连他也没想到,皇帝竟真动了意。
此刻,无奇怔怔呆呆地,竟不知该怎么应答。
皇帝道:“你听着,假如你把此事查了水落石出,令满朝信服,朕就破例一回,容你以女子之身仍在清吏司当差。郝无奇,你可愿意吗?”
无奇做梦也没想到,闻言心头一阵潮涌,她几乎忍不住就要回答“我愿意”,但是话到嘴边,眼前却又浮现出阮夫人的脸,双眼正殷殷地看着自己。
那句话就像是一个奋力攀岩的人突然失去了力气,猛地就又从喉间滑了下去。
皇帝看着脸色变化的少女:“怎么,你是不愿意呢,还是另有想法?”
无奇重新跪在地上:“皇上、皇上恕罪,忠勇伯只是偏爱臣女所以抬举罢了,但端王世子一案干系重大,臣女自忖并无这般能耐,何况之前已经听说皇上命蔡郎中经手此事,蔡大人精明强干,洞察明鉴,此事交给他自然无碍。”
皇帝眉峰微动:“这么说你是不愿意。”
无奇低下头:“臣女毕竟是、是女子,也该有自知之明。”
这话却又是违心,但无奇不得不这么说。因为她知道,倘若此刻答应了皇帝,她便是让自己的母亲失望了。
而且插手端王世子这件事,非同一般。倘若她是一个人无牵无挂,也不被至亲们牵挂,她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地接下来,但是现在不行,她不仅是一个人,她得为自己的家人考虑。
她不想让阮夫人再为自己担心,也不想再因为自己把所有人置身险境。
所以她只能推辞。
皇帝的脸上露出了不置可否的表情,其实无奇这般回答,也在他意料之中,不过……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皇帝淡淡道:“端王妃回京后,亲口指认了太子。”
无奇蓦地抬头。
“毕竟,”皇帝看着她诧异的眼神:“是蔡流风把端王妃带回来的,再叫他去查,已无意义。只有让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去经手才公道。”
无奇皱眉。
王妃指认太子?要是太子因此被牵连,那瑞王……
皇帝看出她的忧虑之色,便道:“不过朕绝不会勉强你,你若不愿,也理所应当。好了,你退下吧。”
无奇断了念想,只能行礼告退。
她慢慢地退后了几步,正要转身,皇帝忽然道:“等等。”
无奇止步抬头。
皇帝望着她:“朕还有一件私事想要询问你。你可如实回答。”
无奇垂眸:“是,皇上请讲。”
皇帝道:“你对瑞王,是怎么样?”
无奇猛然一震,过了片刻才疑惑地看向高高在上那人:“皇上……”
“朕的意思是,”皇帝说道:“你对瑞王,是有心呢,还是无意。”
无奇蓦地握紧了双手,有些呼吸急促。
皇帝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微微一笑:“怎么,这个问题也很难回答吗?难道你也不知道?”
终于,无奇的声音响起:“回皇上,臣女不敢隐瞒,臣女……”
她咽了口唾沫,才道:“臣女对于王爷之心,便如他对我一般。”
皇帝的双眼睁大了几分。
这个女孩子,比他想象中更有胆识跟勇气。
鸦雀无声,旁边的小太监们都低着头,好像泥雕木塑,只有李公公时不时地看看皇帝的脸色,又打量打量无奇,判断一下无奇的回答是否惹怒了皇帝。
但到目前看来,皇帝的心情……好像还不错。
半晌,皇帝才淡淡地说道:“郝无奇,你倒也是颇有些胆量。”
无奇看似淡定,其实已经紧张的冒了汗,她竭力平静地回答道:“臣女只是、不敢欺君。”
皇帝一笑,面上露出思忖之色,想了片刻后又问道:“那么,你这份心意,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李太监很诧异:之前瑞王表露对无奇的执着心意,惹得皇帝大怒,可想不到皇帝竟然主动问起无奇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
而且还细致到了这种地步。
无奇也很意外,同时也很是窘然,她不知道皇帝怎么开始打听这些。
但是在皇帝的话说完的时候,她的心中,是瑞王的影子浮出来,从最初相见,那神秘莫测的面具,到少杭府重逢,她窥破身份,乃至神鹤园林中息怒莫测,还有清吏司里他假扮明朗……
无数个影子从心中掠过,像是一阵春日的狂风。
那风急速而过,最终飘飘荡荡尘埃落定,显出了那让她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回皇上,”无奇道:“是从……国子监天策楼上开始。”
皇帝疑惑:“哦?这是何意?”
无奇慢慢抬头看向皇帝:“因为在那时候,王爷让我知道,我其实可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是他一指,才让我发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让我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说到这里,无奇的声音却慢慢地低了下去。
她有点难过。
当初意气风发不顾一切,同时肆无忌惮。
但是现在她明明是要放弃了自己本来想走的路,她已经不能再成为自己原本想成为的那一类人。
眼睛里有些湿润。
无奇说不下去了。
皇帝默默地看着她,不知是因为这番话而震动,还是也察觉了她的失落的情绪。
终于皇帝道:“你去吧。”
无奇拱手谢恩,后退两步,转身往殿门外走去。
皇帝目视眼前纤袅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到殿门口的光影里,他的思绪忽然飘远,就像是看到当年的那个少女,也一步一步地走出了他的视线。
他低下了头。
那边,无奇出了乾极宫。
她站在门口处,心里那莫名的难过在酝酿,涌动。
终于,无奇缓缓地吁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色。今日天色晴好,小朵的云在碧蓝的天空,如吹散的蒲公英一般懒懒地点缀着。
那负责引路的小太监正要领着她下台阶,忽然看到旁边走廊上来了一队人,当下忙对无奇道:“快避让,是如妃娘娘跟成安公主殿下。”
无奇来不及打量,只忙按照小太监所说,往旁边退开了两步,低着头,恭候如妃跟公主过去。
不多会儿,鼻端一阵香风飘过,无奇看到眼前多了两个人,因为她是低着头的,只瞧见一人穿着贡缎织金的斓裙,另一个则是蜜合色的牡丹缂丝裙。
耳畔听到一个柔和的女声道:“你就是郝无奇?”
无奇不敢抬头,拱手道:“正是……”那“下官”两字还没出口,便醒悟自己又忘了礼数了。她已经恢复女装,现在居然还做男子的揖礼。
一愣之下,再改也来不及了,倒是听见低低一声笑,那个声音道:“果然是你啊,换回了女装是不习惯吗?”
无奇想抬头看看,不过听这声音有些婉柔,不像是妙龄少女,那想必就是如妃娘娘了,也就是穿着牡丹缂丝裙的那位。
于是道:“是臣女一时疏忽,请娘娘恕罪。”
如妃笑道:“不必多礼,我也早想见见你是何等难得的人物,没想到今日不期而遇了,你倒是抬起头来,让我们看看你的模样。”
无奇很窘,总感觉自己像是一件货物,需要向众人展览。
当下抬头道:“臣女蒲柳之姿,且又愚拙,只怕冲撞了娘娘跟公主殿下。”
成安跟如妃看着面前的女子,双双一震。
所谓明眸善睐,便是如此了,可偏偏眉眼中透着灵秀动人,像极了一块绝世美玉,玲珑剔透,晶润辉光。
如妃怔了会儿,不由道:“怪不得,瑞王……”
她到底还有分寸,没有说完便停了下来。成安皱了皱眉,却道:“果然生得很有几分姿色,不过,太过绝色也不是什么好事,所谓‘红颜祸水’者是了,往往会害人害己。”
无奇听她的语气里好像带着敌意,只是毕竟是公主,随便她怎么说。
如妃看看无奇反应平淡,便对成安笑道:“公主,这话未免有些太过武断了。难道绝色女子就没有利人利己的?”
成安道:“至少我眼前这位,很不算是。”
无奇听她直接挑明了,才道:“殿下这话何意,臣女竟然不知。”
成安目光不善:“你还不知道?难道要等到四哥哥为你死了,你才知道,才承认吗?”
无奇这才明白原来是为了赵景藩,微怔之下道:“原来殿下指的是之前瑞王爷的那件事。”
成安说道:“我就是指的那件,你有什么话说?四哥哥何等尊贵,万金之躯,却为了你几乎葬身玉龙河……后来还是为了你,竟给羁押在内务司,害得大病一场,你说你是不是祸水呢?我可有冤枉了你?”
如妃还想要劝住:“公主……”
成安不理她,仍是看着无奇道:“本宫不知道皇上今日传你进宫是为何事,只不过,你若是识相呢,最好以后不要缠扰四哥哥,你这样会毁了他的知不知道!”
无奇道:“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成安说道:“要不是你,四哥哥早娶了蔡府的二姑娘为王妃了,你觉着你能比得上蔡家二小姐吗?你配当瑞王妃吗?”
无奇琢磨了会儿,说道:“我从未想过跟任何人相比,至于我配不配当瑞王妃,不敢欺瞒公主,我自己觉着是不大配的。”
成安公主哼道:“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无奇却又道:“不过,好像王爷觉着我很配,要是他坚持这么想,那我又有什么法子呢?”
她说完之后,向着成安笑了一笑,又向着如妃屈了屈膝:“臣女告退。”
身后成安似恼羞成怒:“你站住,好个无礼的家伙!哼,就算扮回了女装又如何,还是这么没规矩。娘娘您看!”
如妃安抚道:“殿下不要吵嚷,留神给皇上听见,说咱们失了体统。”
成安恼道:“父皇到底传她来干什么?之前非但不罚她还让她没事人似的……我真气不过!”
无奇迈步下台阶,那小太监反而给她甩在了后面。
一直到走的远些了,无奇回头看看,身后已经不见了如妃跟成安的身影。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八字儿还没有一撇呢,已经给人记恨上了。啧啧,什么红颜祸水,我看就是蓝颜祸水,平白给我招惹了一通训斥。”
那小太监赶上来,又惊又笑地:“姑娘,您刚才怎么跟公主顶撞呢。”
无奇道:“我本来也不想的,可是公主踩了我一脚不够,还要继续踩,我又不是木头,到底给她踩出火星来了。”
小太监偷笑。
无奇瞄他一眼,忍不住问道:“皇上真的有意把蔡府的二姑娘许给瑞王殿下?”
小太监小声说道:“我们也只是依稀听闻的,好像是如妃娘娘建议,让瑞王殿下先娶蔡家二小姐为正妃然后再定侧妃之类的……据说王爷没答应。”
无奇心头一动,假作无事道:“怎么不答应呢?那二姑娘我是看过的,样貌人品都是上上之选,很‘配’当瑞王妃。”
小太监瞧着她的小脸,却觉着很是可喜,便笑道:“原本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们想也是白想,不还得瑞王殿下看中才成吗?”
若说是别的人,小太监不敢说,但若是面前的这位,比起蔡府的二姑娘来,却也是毫不逊色的。
往外走的时候,无奇看了看东宫的方向,并无任何动静,可能赵景藩真的给要紧事情绊住脚了。
正将到午门的时候,却见几名大臣遥遥而来,无奇看到其中一位有些眼熟,连看了几遍才认出来,正是蔡瑾玄!
她心中叫苦,看看自己身上的打扮,但皇城空旷,要躲也没处躲去,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两拨将要相遇,小太监早又引着她往旁边避开一步。谁知蔡尚书望着她,竟止了步。
另外跟他一起的几位大人见状,便先行走开。
蔡瑾玄看着无奇道:“见了我,怎么不行礼呢?”
无奇一愣,本来觉着,之前蔡瑾玄就有些不很待见自己,他又是个严苛正统的人,自然容不得她这种惊世骇俗的顽劣之人,本想悄悄默默不招他眼睛地就溜走,谁知他竟主动开口。
无奇忙拱手,才要开口又想起来,赶紧把手放下,屈了屈膝:“参见蔡大人。”
蔡瑾玄皱了皱眉,却又道:“你又不在清吏司了,只以我们两家的私交论就行了。”
无奇又是一怔,幸而她反应还算快,赶紧改口:“啊……是!给伯父请安。”
蔡瑾玄这才点了点头,声音里透出了几分和缓:“行了,改日去了府内再说吧。”
他说完后,这才转身向内去了。
无奇抬头看着他端直的背影,想了想:这改日去府内,哦对了,是说他做寿的那件事!
小太监也看了个稀奇,跟在无奇身旁望着蔡瑾玄的背影道:“这蔡大人向来不苟言笑的,对姑娘倒是很不错。”
无奇说道:“是啊。大概蔡大人今日心情好。”
蔡瑾玄跟蔡流风蔡采石两兄弟都不一样,无奇是猜不透这位先生心里想什么,也不肯去多想。
出宫门回了家里,进内拜见了阮夫人,说了面圣事宜。
本来无奇不想说皇帝让自己去查世子被害一案的,可一想,这样的大事不该瞒着母亲,何况自己已经是拒绝了的。
于是便都说了,只没提跟瑞王同车一节。
阮夫人听罢极为愕然:“你说什么,皇上让你去查此事?还想让你回清吏司?”
“是啊,不过娘放心,”无奇说道:“我没答应,皇上也没勉强。”
阮夫人怔怔地看着她,却没有开口。
无奇说道:“娘,你怎么了?”
阮夫人思忖了会儿,勉强一笑:“没什么,你没答应,那应该就是没事了。我只是有些意外,皇上怎么会突然间兴起这个念头。”
“是忠勇伯。”无奇又把忠勇伯举荐的事情告诉了阮夫人,道:“这老爵爷忒也热心了,大概是他把皇上聒噪的不行,皇上才突发奇想的。”
阮夫人笑了笑,握住无奇的手,默默看了她片刻,欲言又止。
无奇心里也有点莫名的不安,但却是因为自己之前亲手把一个“选择的机会”给推掉了。
但既然木已成舟,就不必多想,无奇便道:“娘,我还有一件事情,怕说出来娘会生气。”
“什么?”阮夫人的心还在想着宫内跟皇帝的事情,闻言一惊,生恐无奇说的也跟这些有关。
无奇抓了抓脸:“娘,是……是瑞王殿下。”
“他?他怎么了?”阮夫人屏息。
“他、知道娘在为我挑衣裳,挑的眼花缭乱劳累不堪,所以他送了我一套衣裙。”很简单的话,无奇却说的很慢,生怕会让阮夫人动怒。
谁知阮夫人听了,脸上却反而透出笑来:“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虽然不讨她的喜欢,可跟皇帝的“突发奇想”相比,显然已经算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无奇松了口气,正想着把首饰的事情也说一说,阮夫人却道:“不过,瑞王能送什么样的衣裙,虽然他是王爷,但……未必会为你挑到极好的。”
无奇见母亲不以为然的,忙道:“娘,不然我穿了试给您看,要真不好那就丢掉,不穿他!”
阮夫人正因宫内的事情心神不宁,却也想做件事情派遣派遣,便道:“也好。你去拿来穿给我看。”
无奇得令,忙叫人让宁儿把那一套衣裙送来。
宁儿听说她回府,又听这般吩咐,才亲自捧着盒子送到太太上房。
一时三刻换好了衣裙,出外给太太过目。
阮夫人正默默出神,听到无奇怯生生唤了一声娘,抬头处,忽然有些窒息。
那月白纱的衣裳同淡蓝的蝴蝶玉兰缂丝裙相映生辉,虽然是不起眼的月白,可是因为宫内纱制之巧妙,衣裙上便自带一种若有若无的朦胧珠光似的,光芒氤氲,衬的人像是才从月宫中走出来的广寒仙子。
阮夫人失语。
这套衣裳实在是太可她的心意了,无奇本来就生得嫩,加上性子活泛,灵气外露。这般低调的颜色给她多添了几分楚楚婉约,把原先太过明丽动人的容色恰到好处的压了几分,却透出自在的雍容华贵。
再加上是宫内的御制,手工,样式,料子自然都是上上乘,简直无可挑剔。
可心里虽然喜欢的很,阮夫人面上还是淡淡的:“哦,尚可。只能说……不难看罢了。”
她很清楚无奇是在等她的许可,但她不想表现的太过喜欢,毕竟……对阮夫人而言,瑞王因身份之故,很算不上是无奇的如意郎君,可偏偏那个家伙对无奇多有不轨,而无奇对他也、心意蠢蠢。所以阮夫人尽量克制些,免得让他们觉着自己赞同了这门“亲”,纵了他们的势。
要不是这套实在太可她的心意,只怕连穿都不要让无奇穿。
无奇正忐忑,听母亲说“尚可”,有点摸不着深浅,试着问:“那、那娘觉着,可以穿吗?”
阮夫人越发漠然地:“随意穿穿也可。”
这其实就是答应了。
无奇笑道:“多谢娘。”
阮夫人皱眉:“谢什么?”
无奇愣了愣,忙花言巧语地:“啊,我是说,定了这个,就不用再跑来跑去的挑别的了,昨儿我的脚都磨起泡来了。”
她敷衍了这句,便又道:“对了娘,我出宫的时候遇到了蔡伯父。”
阮夫人转头:“蔡……瑾玄吗?”
“是啊,”无奇点头道:“蔡伯父还说,等他寿宴时候再见呢。我还以为他必然看不惯我,他什么时候脾气这样好了?”
阮夫人垂眸,摆摆手道:“行了,去把这套脱下来吧。”
无奇答应着,告退而出回了自己房中,宁儿一路神秘兮兮的,才回房便拉着无奇道:“姑娘,这些东西还是交给夫人管着吧,放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
说着就从床底拖出了一个上了锁的箱子。
无奇问:“什么东西?”
宁儿拍着箱子道:“还问?就是早上那些金首饰。我想来想去仍是不知藏到哪里才好,就锁到这里头了,自打你出门,我一直守着没敢离开呢!”
“你比我更守财奴,”无奇笑着把衣裙脱下,道:“不要紧,别说是这屋子,只要在这家里就丢不了,不必紧张。”
宁儿愁眉苦脸,只好先把箱子又推进床底。
且说这日蔡尚书寿辰,前往蔡府贺寿的众人络绎不绝。
前夜无奇从三江的嘴里听说,林森跟蔡采石也会在这一两日回京,心中甚喜,恨不得今日就见到他们。
阮夫人带了她跟秀秀两个,在三江的陪同下来至蔡府,自有蔡府之人接了入内。
未到二门,里间蔡流风迎了出来,一眼看到阮夫人身旁的无奇,刹那间满眼的惊艳竟无法掩饰。m.w.com,请牢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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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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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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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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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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