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宁故作恍然大悟,“难怪你这么傻。别傻站着,快去堂屋。”
“你聪明,还知道我是谁吗?”林和平问。
林安宁觉得她姐不会跟她生气,又担心她姐觉得她是白眼狼。
这些年吃她姐的用她姐的,她能改变命运,多亏她姐和姐夫“一意孤行”,而她一听说她爹要过来,还不能确定是今天来,还是明天来,就让她姐一个身怀六甲的人饿肚子……林安宁想到这些,顿时觉得自己很过分。
又不好意思承认,林安宁把锅里的饼拿出来,“让你去堂屋等着吃就不去,帮我端饼吧。”递给林和平,“走慢点。”
“菜盛出来。”林和平一边往堂屋去一边说,“村里吃饭早,爹早吃过了。”
林安宁一听这话,就知道不能再拖,“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啥样,晚上有时候做有时候不做,做饭也是白面疙瘩或米粥,根本不顶饿。”
林和平停下,回身看着她,
林安宁忙说:“我盛,这就盛出来。”
放的配菜太多,盛一盆,锅里还得有一盆。
瞧着锅里还有点水,林安宁又加点,往里面塞一个小木棍,小火温着。
林和平不知道这些,而她晚上吃太多不舒服,半个面饼,一点排骨和粉条就吃饱了。
发现一向狼吞虎咽的林安宁细嚼慢咽,林和平看破不说破,给自己倒杯水,就打开电视看电视。
眼角余光瞥到林安宁手里的饼只剩一小口,还用牙一点一点的啃,林和平无语又无奈,“还没吃饱?”
林安宁的身体抖一下,典型做了亏心事的表现,仓皇道:“饱饱了。”
“饱了就收起来。”林和平道。
林安宁的嘴巴动了动,忽然听到铛铛的敲门声,眼中一喜,“是不是咱家的门响?我去看看,等一下再收。”不待林和平开口,拔腿往外跑。
林和平担心闪着孩子,慢慢站起来,就听到林安宁又惊又喜地喊,“爹,咋才”
“爹来了?”林和平担心她爹不好意思,忙打断妹妹的话,到门口,明知故问,“咋大晚上的来了?吃饭了没?”
林安宁不等她爹说就说,“肯定没吃。爹快进来,我们也刚吃。”
晕黄的灯光下,林和平还跟以前一样。
林安宁变了,脸面白了,也比以前胖了一点点。
姐俩在家穿的随意,林和平是普普通通的碎花连衣裙,林安宁是短袖大裤衩,跟以前在家没啥区别,林老汉倒是不觉得俩闺女陌生。
可他是偷偷来的,名曰出去逛逛,不敢待太久。
林老汉见林和平还没显怀,道:“不进去了。我出来走走,顺道过来看看你们,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林安宁知道她爹的目的,拽着他的胳膊说:“爹,还不知道姐有了吧?”
林老汉故作惊讶,“有了?”
“是呀。”林安宁配合她爹演出,“爹,姐夫还说,要是生个闺女,就跟他姓,要是生个儿子,就跟我姐姓。”
林老汉的双脚被定住,脸上装出的惊讶变为震惊。
老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有些人家里太穷,不得不倒插门,让孩子跟妻子姓,也希望三代还宗。
林和平嫁给周建业,高攀的是他们林家啊。
这种事林老汉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听说。
林老汉难以置信地问,“跟你姓周家咋办?”
“不论跟谁姓,都是我和周建业的孩子,该咋办就咋办呗。”林和平道,“周家又没皇位要继承,才不在乎这些。”
有一句话林和平没说,周家当真这么重视子嗣,早遂了周建军丈母娘的意,同意他和段芬芳离婚。
毕竟,医院也没断定周建军和段芬芳不能生,一定是周建军的问题。
段芬芳的妈嚷嚷着,她把段芬芳的身体调养好,俩人还没孩子,问题就在周建军身上,周家人才觉得理亏。
换成林和平是她婆婆魏芝兰,就让俩人离婚,找个娘家通情达理的,哪怕对方二婚带孩子,都比跟段芬芳在一起舒心。
堂堂大学老师,为了躲难缠的丈母娘,偷偷摸摸见不得人,林和平想起来就觉得憋屈。
也就是她和周建业不在首都,眼不见为净。
要是在首都,早跟段家人打起来。
林老汉以己度人,不相信,“建业的爹娘同意了?”
“他们八月份过来,同不同意,到时候自己问他们。”林和平道,“还没到八点,家里也没啥事,进来坐会儿再走。”
林老汉陡然想起家里人,连连摇头,“不了,我”
林安宁手上用力,“我娘还能吃了你?进来!”把林老汉拽的踉踉跄跄,不得不跟她到堂屋。
“坐下!”林安宁把他爹按在沙发上。
林老汉触碰到软软的坐垫,很惊讶,“这就是电影里,那些演员坐的沙发?”
每年都有放映员下乡放电影,林老汉这些年可没少看。
林安宁知道这点,道:“对!咱们县里没有卖的,姐去市里买的。晚上没吃饭吧?锅里还有菜,再吃点。”
“不吃!”林老汉忙说。
林和平道:“安宁还没吃饱。爹,再跟安宁吃点,我去盛菜。安宁,给爹倒水。”
“好!”林安宁内心欢喜不已,面上没什么表情,给她爹倒杯水,就把早已准备好的钱塞给她爹。
林老汉眉头紧皱,“这是干啥?”
“快拿着。”林安宁塞她爹兜里,小声说:“市里工资高,自己做饭便宜,衣服和鞋都是找咱们村的人买的,用不了多少钱。”见她爹想掏出来,按住她爹的手,“别买烟草,留你买肉吃。万一被我娘发现,就说你去镇上买烟草的时候碰到我塞给你的。没等你还给我,我就骑车走了。”听到脚步声,急急道,“快收起,别让姐看见。”
林和平厉害,十来岁就敢跟孙氏吵架,林老汉吓得慌忙塞兜里,看到林和平进来,下意识站起来。
林安宁抬手把她爹按下去,递给她爹一双筷子,“排骨炖木耳。木耳是二婶给姐的,黄花菜是二叔种的。”给她爹夹点肉和菜,“多吃点。天气热,原本打算做一点,吃了明天再做。谁知那木耳一点点就泡一大碗,你不过来,我俩还得再吃两顿。”
林和平和林安宁先前吃剩的还没收起来,刚刚林和平又盛一盆,还热乎着,林老汉误以为他来巧了。笑着说:“你二婶给的肯定是野木耳。这种木耳好,泡十来个就够你俩吃的。”
林安宁道:“以前都是逢年过节或星期天才做这个。那时候宁宁在家,一人就吃一盆,做这么多也不多。今儿忘了宁宁还没回来。”
林安宁老实,不会说谎,林老汉信以为真,“宁宁又长高了?”
“都快有姐夫高了。”林安宁道,“再过几年,你就不认识了。”
林老汉顿时觉得嘴里的排骨不是味儿。
林安宁看到她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意识到哪壶不开提哪壶,忙给林和平使眼色。
林和平道:“爹,你这一辈子不就盼着我们都有出息吗。现在心想事成,别的事莫强求。生活没有一帆风顺的,世上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唉,道理我都懂。”林老汉放下筷子,“可是,我心里憋得慌。”
林和平不接话茬,“那就多出来走走。二婶给和乐在市里买的房”
“你二婶也买房了?”林老汉忙问。
林和平点头,“和乐的对象好像是市里的,人家城里姑娘不愿来乡下。爹,我再说些你不爱听的。和乐的对象在百货商店当售货员,就要二婶在市里买房。宁宁和平安将来找对象,最低大专生,肯定不愿意往咱们这边来。”
林老汉道:“这个我懂。”
“你不懂,我娘那个脾气,当闺女的都受不了,儿媳妇肯定不愿意跟她住。”林和平道,“您能明白吗?”
林老汉想想,“宁宁原谅你娘,宁宁的媳妇也不会让我和你娘去他们家常住?跟现在没两样。”
“对!你们过去,他们也没法照顾你。宁宁的学校特别,工作你无法想象,一年半载没消息,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林和平道,“宁宁将来的对象让你们过去,你俩跟儿媳妇住一起,我娘会不会觉得儿媳妇就该听她的,气得人家要跟宁宁离婚?”
多年媳妇熬成婆。
孙氏一定会拿出婆婆的款儿训人家。
林老汉忍不住说:“咱们村的很多人都跟你娘一样。”
“现在儿媳妇不敢说什么,等她们老了,儿媳妇不会伺候她们。”林和平道。
林老汉道:“不会的,不敢!”
“爹十年前敢相信,我们是如今这样?”林和平问。
林老汉摇了摇头,不明白林和平想说啥。
“再过十年,或二十年,咱们县一定会有养老院,正好是你们这代人年迈多病的时候。”林和平道,“也正好是我们这代人不差钱的时候。”
林老汉终于明白林和平为啥敢跟她娘闹。
四个儿女不愿意伺候爹娘,没人敢戳他们脊梁骨,反而还会羡慕林老汉和孙氏能住养老院,有保姆伺候。
为人父母要的可不是保姆,而是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孙氏敢这么说,村里人反而还会觉得他们不知足。
林老汉忍不住叹气,“社会发展太快了。”
林安宁给她爹夹块肉,道:“无论变成啥样,不会让你跟我娘老无所依。爹,你要是能劝我娘改,以后就住我姐这里。我姐夫人好,一定会把你们当成自己的亲爹亲娘。”
林老汉想说,孙氏最想去的是大儿子家,其次是二女儿,再不济是小儿子,唯独大女儿家不可能。只因林和平打小就没让孙氏顺心如意过。
然而,一想大儿子小儿子和二女儿将来的对象都是城里人,他们要想过得跟在家里一样舒心,又只能来林和平这里。
林老汉又想叹气,“都怪你姥姥和舅舅。”
“不怪你?”林和平问。
林老汉道:“我劝过你娘。她不愿意来,我总不能打她。她生你们四个,你们大了,她又伺候你爷爷奶奶,也不容易。”
林安宁接道:“姐,爹说得对,咱家的事真不能怪爹。姥姥和舅舅不给娘撑腰,娘也不敢把钱攥那么紧。爹买几毛钱的烟草,都得找她拿钱。”
林和平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那么说不过希望她爹能硬气来。
瞧着她爹长吁短叹的模样,林和平不抱希望,“是我没想到。爹,再吃点,放一夜就不好吃了。”
“不是有冰箱吗?”林老汉道。
林安宁接道,“有啊。姐这不是怀孕了吗。赶明儿我去学校,家里只有姐一个人,要照顾自己,还要忙厂里的事,必须得吃好喝好啊。再说,就算姐无所谓,姐夫也不同意。”
林老汉不由得想到,以前林和平还年轻,周建业就嫌林和平吃的不好。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补,让周建业知道林和平吃剩菜,指不定得跟林和平吵架。
林老汉本想吃点饼,少吃点肉,闻言放弃饼,专心吃肉。
直到他忍不住打嗝,林安宁才放下筷子,“爹,喝点水,我送你回去。”
林老汉失笑,“哪用得着你送。”
“我有手电筒。”林安宁拿个很粗的手电筒,递给林老汉,“家里有四个,我们每人房间一个,以防突然停电。这个就留你用吧。”
林老汉为难,“我回去咋说?”
“先藏起来。”林安宁都帮她爹考虑好了,“明儿就去镇上,说你买的。”
家里也有个手电筒,林和平买的,电池没电,就被束之高阁。
孙氏的意思是,天黑就睡觉,用不着手电筒。
说一个谎言要用很多个谎言来圆。
林老汉不擅长说谎,也不想跟孙氏吵架外人看笑话。就不想要。
林安宁拉着她爹出去,“姐,桌上的东西别动,我回来收拾。”拽着她爹到门口,压低声音,跟做贼似的问,“钱还在你兜里?”
林老汉连连点头,拍拍他的兜。
“明天去镇上,再给你和我娘买两件衣裳,买几双鞋。”林安宁道,“别管我娘穿不穿,你该穿就穿。也省得村里人到我姐面前说,你都住小洋楼,你爹娘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惹我姐生气。”m.xiumb.com
放在以往,林老汉不会听二闺女的。
林和平如今有了,周建业还不在身边,林老汉是不敢惹林和平生气,“我听你的,快回去。让你姐早点睡,工作明天再做。”
“知道。”林安宁等她爹走远,才锁上大门回屋,“搞定。”
林和平见她满眼笑意,“高兴了?”
“没你高兴。”林安宁道,“设计咱爹,还让你设计成了,有何感想?林厂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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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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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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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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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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