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转身上了马车,秦漓立在那门前失了神。
那年两人订婚后,她问他,“绎哥哥你是不是会娶我。”
“嗯。”
“那要等多久?”
他答,“再等些日子。
秦漓的心口突地咚咚地跳出了声,那车轱辘驶出了好远,瞧不见踪影了,秦漓还立在那,身后的丫鬟见她立在那迟迟不动,手里的披风轻轻地往她肩上一搭,提醒道,“姑娘,外面凉,早些进去吧。”
秦漓的脚尖这才转了个方向。
**
长安河上的那千盏明灯,第二日太上皇便听说了。
自从被周恒逼着替秦家翻案了之后,太上皇便再也没有见周恒,整日卧在床,面容憔悴不堪,一夜之间竟是添了许多白头。
王公公汇报完,太上皇并没什么好意外。
为了秦家那么个女人,他连亲爹老子都能毁了,何况区区几盏灯,烧几个钱算得了什么。
本以为秦家的案子翻了,他会直接亮出漓妃的身份,晋升为皇后,谁知人家竟是煞费了苦心,先放人回了秦府,恢复了秦家独女的身份,再打算重新娶一回。
想得多周到。
太上皇那日恨透了周恒,可回到怡安殿,静下心来,却又恨不起来,他越是这个模样,就越是像极了当年他年轻时的作风。
当年他为了让朱皇后上位,花的心思可不比他少。
他这一辈子有三个儿子。
但于他而言,只有两个。
文王自小被他母后宠溺,那性子永远不着调,也不知道像谁,可周恒,无论是想法还是行事作风,都和他很像。
太上皇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只讽刺地道,“秦家最成功的,就是当年留了这么个女儿下来,拐了朕的儿子。”
这话太过于敏锐。
王公公不敢乱答。
过了一会,外头有了小孩的声音,王公公面色一喜,同太上皇道,“小殿下来了。”
太上皇的脸上才终于有了点神采。
刚睁开眼睛,大皇子就到了跟前,一声,“皇爷爷。”唤来,太上皇心头的愁绪消散了一大半。
罪己诏之后,大皇子就一直在怡安殿。
早上芳华殿的人将大皇子送过来,夜里怡安殿的人负责送回芳华殿,祖孙两人隔代亲,这段日子,也算是救了太上皇的半条命。
王公公扶着太上皇起身,大皇子立马蹭到那床边上往他抱里钻,太上皇摸了摸他的头,叹声道,“他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给我生了这么个乖皇孙。”
太上皇逗着大皇子。
王公公便去准备大皇子喜欢吃的瓜果。
太上皇看着大皇子,突地觉得少了些什么,一时才想起,他似乎好久都没念叨过他的父皇。
太上皇瞅着他,便问,“最近怎么没听你提起你父皇?”
大皇子突地垂头不吭声。
太上皇偏着头去问他,“不想他了?
半晌,大皇子才抬头,看着太上皇道,“我没有父亲。”
太上皇眸子一凝,当他是在气周恒的气,说出来的气话,只笑了笑,问他,“皇上不是你父皇了?”
大皇子摇头,“不是。”
太皇上看着他。
大皇子便看着太上皇道,“他是假的,他不是我父亲。”
太上皇眼皮子一颤,眯着眼睛沉声问他,“你听谁说的?”
大皇子说了实话,“母妃说的,父亲早就死了,皇上不是我父亲。”
王公公端了果盘进来,刚好就听到这么依据话,一个不稳,手里的果子尽数落到了地上,王公公跪在那地上,吓得不轻,“奴才该死。”
太上皇的脸色却是一变,“去叫惠贵妃过来。”
惠贵妃早就做好了准备。
拼死一搏。
她如今已有十成的把握,陛下就是周绎,并非她的丈夫周恒。
那日她让侯府的表妹回去给朱老夫人带了信。
朱老夫人拿到信后,不疑有他,当时就相信了信里的内容。
若是往日,朱老夫人定会觉得荒唐,可最近宫里接二连三地发生的这些事,陛下为了一个韩家,先是定了侯爷的死罪,再写罪己诏,逼迫太上皇翻案。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到底是为何。
惠贵妃的一封信,便解了她所有的疑惑。
似乎只有这个可能。
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
朱老夫人连夜派出了死士,分出了两批人马,一批人前往戎国边境,暗里开始调查当年‘二皇子’的真正死因,一批人去了久财崖药谷调查林常青。
以林常青当年的本事。
推骨,并非不可能。
且当初太子和二皇子本就很像。
身份互换并不难。
再联想起这些年,朱家和韩家,还有陛下的行事作风,朱老夫人怎可能不生疑。
边境的消息还未回来。
可久财崖那边,朱老夫人派去的人,已经回来禀报,“久财崖两年前就没了。”www.xiumb.com
所有人一夜之间毙命。
久财崖被灭的那日,正好就在陛下伤好回朝的日子。
单是这一点,就已经够惠贵妃拿出来提醒太上皇,如今太上皇找她过来质问,惠贵妃便从头到尾,毫无隐藏地都说给了太上皇。
太上皇怔愣在那。
惠贵妃说完,太上皇好半天才有了反应,就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道,“你说他是假的?他是周绎,不是周恒?”
惠贵妃便磕头道,“若非有证据,臣妾怎敢拿轻易说出这等滔天大事,太上皇仔细想想,陛下为何要为秦家翻案,当初为何要举荐太上皇后上位,又为何要重用韩家,打压朱家?”
见太上皇还是不信。
惠贵妃便哭着道,“臣妾同太子青梅竹马长大,之后嫁进东宫,给他生了大皇子,臣妾曾亲眼见他抱着智儿,那眼里的喜欢又怎可能装的出来,可如今他就算是冷落了臣妾,也不该冷落自己的孩子,他根本就不是智儿的父亲,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今日,都这般明显了,为何太上皇还是不相信,若真到了最后,怕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啊......”
太上皇的脸色,渐渐地褪了颜色。
身子缓缓地靠在那椅背上,良久才对惠贵妃道,“你先下去吧。”
惠贵妃一走,太上皇便看了一眼王公公,王公公这会身子都抖上了,太上皇恨他没出息,剜了一眼,便问,“你怎么想的?”
王公公不敢说话,只跪在地上。
太上皇也没再问他。
过了半晌,却是对高公公道,“明日你让他过来,将那刚进的猴桃,端上来给他。”
是与不是,试试便知。
王公公吓得摊在了地上。
太上皇又道,“派人去一趟朱侯府。”
他是不信。
但他又不得不去怀疑惠贵妃的那些话。
本没觉得有何不对,可那些话就像是一把刀,将跟前的一切划开了一道口子,越往里看,越是疑点重重。
补偿救命之恩,匡扶韩家,这点可以说的通。
朱家为何而灭,太上皇倒完全怨不到他头上。
能让他生出怀疑的,就是秦家。
秦家翻案,他做的太绝。
**
王公公午后去同周恒传了话。
夜里王钊便过来禀报,“惠贵妃今日去过怡安殿,太上皇明日让陛下过去,怕是已经生了疑。”
那日周恒在祠堂,王钊只知,玲珑送了果盘,并不知其中蹊跷。
周恒的那桃子过敏藏的实属隐秘。
王钊没弄清楚状况。
怕明日周恒应付不来。
周恒神色却没什么波动,平静地道,“明日朱瑞从江南回来,你亲自去接应,不能有任何闪失,还有洛阳那边的消息......”
周恒顿了顿,将手里的折子撂倒了桌案上,“明日放出来。”
“是。”王钊领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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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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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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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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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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