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柏林不退,哪怕是太子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身为锦衣卫,强权在侧又如何,他绝不畏惧,哪怕此刻太子就是一刀斩了他的头颅,他亦是不退。
身后锦衣卫再次齐声道:“请殿下三思。”
天空中,突然一道亮彻天际的闪电划过,犹如将这冰冷阴沉的天际,撕开了一道口子。
每个人脸上都被银光照的惨白。
太子手握长刀,反而有种进退维谷的挫败。
直到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太子殿下。”
众人回首,这才发现,是锦衣卫指挥使尹晋及时赶了回来。
尹晋单膝跪地:“皇上口谕,请殿下即刻回宫。”
太子顺势将手中长刀扔掉,冷眼望着傅柏林。
傅柏林虽然没有抬眸,却能感觉到从上方射来的那一道冷光。
待太子转身离开,他所带来的人也一并离去。
尹晋高喊:“恭送太子殿下。”
等太子彻底离开之后,尹晋才转身道:“都起来吧。”
傅柏林缓缓站起来,尹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你跟我进来。”
待两人进了室内,尹晋回头打量傅柏林,这才缓缓道:“那是太子殿下,咱们虽是锦衣卫,却也不是刀剑不入。太子若是那一刀砍下来,你这脑袋掉了那也是白掉。”
“多谢指挥使大人关爱。”傅柏林低声说道。
尹晋:“不过你做的没错,哪怕是太子殿下又如何,咱们锦衣卫乃是直属圣上,便是太子都无权从锦衣卫的昭狱提人。你今日誓死没退,也让其他不开眼的知道,我们锦衣卫连太子都不惧。”
锦衣卫权势煊赫,自然有不少人盯着。
尹晋稍作宽慰,便又再次赶进宫里。
他来时收到太子带人亲自前往锦衣卫的消息,圣上听到这个消息,显然脸色阴沉。
甚是不悦。
只怕今晚搞不好,便是一场腥风血雨。
尹晋赶回宫中,还是迟了一步。
太子已经到了奉昭殿,见到皇上,他开口第一句便是:“父皇,此事并非贵妃所言那般,尚宝清乃是冤枉的。真正的犯人,儿臣已经带来,还请父皇做主。”
皇上半靠在椅子上,微眯着双眸,盯着殿内的太子。
这是他的皇长子,乃是元后嫡出,自幼便有敏而好学的聪慧之名。
他也对太子给予厚望,任命多位儒学大家为太子之师,教导他儒学经典,治国经邦之要义,可是不知何时开始,他对太子的失望多过期望。
“做主,你要朕如何给你做主?你是觉得朕让锦衣卫抓人抓错了?”皇上的语气平缓,听不出任何脾气。
可是熟悉永隆帝的人却知,这已是他气急之下的神态。
太子自然也感觉到了这股不平静,他小心翼翼抬头望向皇上,低声道:“父皇,儿臣并非此意。”
“不过就是一介小小伶人,值得你这般兴师动众,还带人闹到北镇抚司,你身为一国储君,可想过自己的身份?”皇帝越说,语调越冷。
哪怕是端王和魏王之事,都不曾让他如此生气失望。
老三、老四两人不算东西,可那也是为了争帝位,太子行事,竟荒唐到如此。
为了一个小小的伶人,不惜亲自到北镇抚司。
太子低声道:“父皇,此事乃是霍贵妃刻意为之,她是为了构陷儿臣身边的人。”
他话音还未落下,皇帝顺手抓起桌上的镇纸,砸了过去。
好在永隆帝并非真的要下死手,砸的时候还是偏离了太子。
永隆帝恨铁不成钢道:“便是她构陷你,你若是不暴露弱点,她岂能轻易让你就范。”
“父皇,儿臣一直未曾求过您什么,这次只求您放了宝清。他实在是冤枉的,”太子叩首,言辞恳切。
永隆帝望着跪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的太子,只觉得额头突突直跳:“你当真是昏了头。”
关于太子的传闻,他不是不知。
在这皇宫内院之中,帝王无所不晓。只不过他想要让太子自己醒悟,早日迷途知返。
可如今看来,他竟是越陷越深,嬖爱伶人,冷落太子妃。
“来人,来人,”永隆帝吼了一声。
殿外候着的总管太监彭福海,一路小跑进来,“陛下,奴才在。”
永隆帝面色阴沉:“去传尹晋,让他即刻进宫面圣。”
“父皇,你要做什么?”太子瞳孔翕张,脸上带着惊惧。
永隆帝看着眼前的太子,一字一顿道:“我要将你拉回正途。”
太子到底给永隆帝当了几十年儿子,从永隆帝的眼神和话语中,便知他杀心已定。于是他立即往前扑过去,跪地行走,爬到永隆帝身侧。
他仰着头望向眼前的帝王:“父皇,儿子求你,不要杀他。儿子往后一定恪尽职守,尽心政事,当个让天下满意的好太子。只求父皇饶过这一次,不要杀了他。”
若是方才永隆帝还有所犹豫,现在他看着眼前这个苦苦哀求的太子,彻底下定决心。
皇帝起身,一脚将他踢开。
太子跪趴在地上,依旧哀求不已。
永隆帝往前走了几步,本不欲再看他,可是心中气急难忍,再次回头,指着他便骂道:“你六岁时便被立为太子,朕对你寄予何等期望,你十二岁时大病,朕为了你遍请天下名医,请来高僧替你祈福。你病愈后,朕特地在普华寺还愿,更是大赦天下。”
“待你读书时,朕修建文昭宫,供你读书。你的先生是李盛德、杜志明、魏绍这样的儒学大家。你东宫的辅臣,哪个不是得力的老臣。”
“朕对你如此厚望,你竟为了一个低贱伶人,如此下跪哀求,可还有一□□为储君的气度和尊贵?”
太子被这么一番痛骂,居然不觉羞愧,反而抬起头,他双眸通红,竟颇有几分疯狂。
“父皇如今说对我寄予厚望,若父皇真的这般,端王、魏王为何胆敢对我这个太子咄咄相逼,他们二人的狼子野心,难道父皇就没看见?”
太子心头压抑着的痛楚,仿佛一座沉睡的火山。
他日日夜夜压抑着,他何曾不想让父皇满意,让父皇以他为荣,认同他这个太子,这个天下的储君。
可是他做的越多,父皇心中不满就越多。
近年来,皇上倚重端王和魏王,疏远他这个太子。
太子心头也自省过,觉得是自己政绩不出众,无法让朝堂上下满意。
可如今他越来越明白,不管他如何做,父皇都不会对他满意。
他这个太子,哪里是什么太子,只怕早已是肉中钉眼中刺。
永隆帝被他的一番质问,气得双手颤抖,他指着太子:“孽子,你这是为了一个小小伶人,欲反了朕不成?”
“儿臣不敢,儿臣只求父皇给个公道罢了。”
太子双眸越发血红,遍布痛楚,他泣呼道:“端王在扬州作恶多端,他所做之事,罄竹难书,一桩桩一件件,都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如今证据确凿,父皇为何还要包容他?”
“父皇说对我寄予厚望,可是却为何这般纵容端王等人,任由他们对我步步紧逼。”
永隆帝御极二十多年,早已经忘记被人指着鼻子痛斥的滋味,如今太子一言一行,看似清醒,却是早已经失去理智,所言之语,处处戳着皇帝的心肺。
皇帝早已经布满皱眉的面皮,微微抽搐了几下,浑身更是气得发颤。
“端王之事还未下定论,怎容得你如此胡言乱语。”
太子望着皇帝,竟连连笑了几声,他说:“父皇说这话可还亏心?锦衣卫带回来的证据,还不够铁证?都察院的人证还活着,父皇还要什么样的证据。难道父皇如今一力保护端王,不是存着压制儿臣的心思?”
终于这对天家父子,竟到了撕破脸面的地步。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先为君后为父,先为臣后为子,天家父子到了最后,哪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太子也信皇帝的话,他年幼时父皇是真心实意的,对他寄予厚望。
一心为他收集天下名师,教导他为君之道。
可是当他真的长大,涉及朝政之后,帝王的权柄再次被人染指,这个人还是自己亲手所立的太子,作为帝王的父亲后悔了。
于是皇帝扶持其他皇子,节制太子势力扩张。
为何端王和魏王能在朝堂中,收拢那么多朝臣的人心,不就是因为皇帝的刻意为之。
三足鼎立,好过一家独大。
太子、端王、魏王,他们既是天潢贵胄,又是皇帝手中的棋子。
永隆帝自忖乃是执棋之人,一旦有棋子想要摆脱棋子的命运,那么最后的命运就是被毁灭。
魏王不听话,居然胆敢染指西北大营的兵权。
于是他倒了下去,彻底被圈禁。
至于端王,他倒是个好命的。
虽然他干的这些事,没一件比魏王的轻,可是皇上却不愿意动他。
因为没有他的话,朝中就再没有皇子有能力抗衡太子。
永隆帝听着他的胡言乱语,忍耐心算是彻底到了尽头,他几步走到太子跟前,抬起手臂,啪的一声,这一巴掌狠狠掴在太子面颊。
这一巴掌不像刚才那个被扔歪的镇纸,永隆帝丝毫没有收敛力道,用尽全身力气般,将已经跪在地上的太子,再次狠狠打翻在地上。
太子再抬起头,唇边溢出血丝。
永隆帝指着他的鼻尖:“现在清醒了没?清醒了的话,就滚回你的东宫。”
太子整个匍匐在金砖上,他确实被这一巴掌打醒了,知道自己刚才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
可是他却还是不死心,他上前几步,紧紧抱住永隆帝的腿,仰头喊道:“父皇,你那么纵容老三,连他私开铁矿,养私兵这些死罪都可以宽恕。为什么不能宽恕儿子一回,儿臣求你,饶宝清一条命。”
“儿臣要他活着,儿臣只要他活着。”
彭福海带上尹晋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太子不顾颜面,抱着陛下的腿痛苦哀求。
永隆帝没想到他到此刻,居然还冥顽不灵,不知悔改。
他再次勃然大怒,用力一蹬,将太子踹到。
彭福海、尹晋二人纷纷跪地,不敢抬头。
直到永隆帝冰冷的声音传来:“伶人尚宝清,媚主惑乱,杀无赦。”xǐυmь.℃òm
*
郢王府。
虽已至夜,书房里却灯火通明,鎏金灯树上的灯烛一一被点燃,案桌上摆着的香炉,正升起袅袅白色烟雾,带着清淡幽香,将整个书房覆盖。
谢珣手中握着书册,却一直没有翻阅。
直到房门被敲响,外面传来晨晖的声音。
“进来。”谢珣将书放下,房门也被应声推开。
晨晖立即上前,低声说道:“主子,宫里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因行为无状,不敬皇父,被罚幽禁在东宫。”
谢珣似乎并无意外,他脸上闪过一丝冷漠。
“终于要开始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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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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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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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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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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