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双胞胎两兄弟开启了大嗓门谈论起阿奇家的事。
“张天凯又打老婆了,这回打得挺凶,听说鼻子都打肿了。”
“这人真是无药可救了。”
“可不是吗,陈姐说他这回又欠了一屁股债,前天讨债的来家里闹了。”
“沾上赌博和沾上毒品没什么区别。”
张天凯是阿奇的爸爸,学校十一放假前给每个学生发了假期安全协议,要求家长必须签字,当时我看见阿奇上交的协议上父亲一栏就填了张天凯。现在回想,似乎母亲一栏的签名和父亲一栏的签名字迹差不多,估计都是阿奇妈妈签的吧。
我从未听说过阿奇的爸爸沉迷赌博,每次去阿奇家,阿奇妈妈都乐呵呵地招呼我,因此我一直觉得他仅仅是家庭条件不佳,多少还是个和谐家庭。现在看来,勤劳的阿奇妈妈也无力改变家庭条件大抵都是因为阿奇爸爸的挥霍了。
当然,在学校里碰见阿奇,我只字不提去他家找他的事。阿奇看起来有些萎靡,双眼浮肿,显得更加话少。吃饭的时候他独自待在教室里吃从家里带来的食物,也不和我们一起聚餐。
中午回教室我给阿奇带了一个卤鸡腿,告诉他是没吃完的,可实际上是我特意为阿奇带的。阿奇的便当里只有腌菜和萝卜,我不希望他在饮食上苛刻自己。m.χIùmЬ.CǒM
自从去参加选拔结束后我有几天没见到周静芷了,一想起周静芷就会感到特别寂寞。想起一首歌,“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而是因为想你才寂寞。”这种感受我此刻才了然。
雪下得大,体育课也取消了,改成了自由活动,大多数人便龟缩在教室里吵吵闹闹。我独自走出教室,站在门口看肆意挥洒的雪,雪景那么美,美到能让你忘记人世的一切忧伤。
阿奇也走出了教室,站到我身边,轻轻地说:“去走走吧?”
看他满腹心事的样子我答应了。于是我们往操场走过去,刚一走下台阶,雪便欢畅地往我们身上落下。虽然雪很轻,可仍旧能感受到那小小的重量在头发上停留。身边的世界因为一场大雪更加朦胧若梦。
“我家里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我不好回答,阿奇接着说:“镇子这么小,什么事也瞒不过大家。我妈妈对我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一直信守着她的话,也不想将家里的事告诉别人,可是这些事情在我心中压得难受,就像一块石头一直堵在这里!”
阿奇拿拳头狠狠擂了擂自己的胸口。
“我爸爸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什么都不做,成天到处赌博,一打牌输了就欠钱,一被人追债就躲回家里,真是可笑,妈妈辛苦挣的钱最后都替他还了赌债。阿明你觉得可笑吗?我竟然有这种爸爸!”
“阿奇……”我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启口。
操场上的雪纵横交错着脚印,洁白的雪也被踩成了泥色。我规避着一些肮脏的地方,阿奇说到激动的时候就会加快步子,好像是无法阻挡心中澎湃的怒气。
“我生在这样的家庭,有这样的爸爸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上辈子肯定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努力地笑了笑,鼓励阿奇说:“你别这样想啊,以后考取大学了你还可以离开这里。”
阿奇露出绝望的表情摇摇头,“我不想读书了,我妈妈太辛苦了,她天不亮就要起来做事,就是为了供养我。我想辍学帮她。她身子不好,风湿很厉害,还有胃病,都是累出来的。我爸爸什么都不做,他不配当爸爸,我真想打他一顿,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幻想能打他一顿,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存在?明明不配当父亲的人却偏偏当了父亲,为什么?”
“你妈妈这么辛苦就是想你能考一个好大学,你辍学的话太对不起她了。如果有我能帮助到你的地方……”
阿奇不客气地打断我:“不用。我不需要别人帮助!”
他的眼神冷淡如冰,那眼神让我遍体生寒,是一种比冬天的雪更冷的东西。但转瞬间他的眼神又回复了往日的淡淡的忧郁。
“从小到大他没有一次关心过我,哪怕就一次,他总是不在家。如果他回来了那一定是因为在外面欠了钱。我真想他们离婚,真的,作为一个孩子我真的这么想过,可是我妈妈这人却顾及爷爷和奶奶,她什么都忍耐,心肠太软了,凡事总是为别人考虑的人就活该受累。两个老人家明明明白自己的儿子一无是处,却偏偏舍不得这么好的儿媳,撒泼不准妈妈和爸爸离婚,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爷爷和奶奶的原因,就算我们是亲人,我也不能原谅他们这么自私的行为。”
我沉默着看着脚下被踩得肮脏的雪,对于这被糟践的雪也产生了无限的惋惜。
“阿明,对不起,也许我不该对你讲这些,可有时候我真感觉我快不行了,就是想要躺下来一直睡的那种感受,睡到永远都不醒来。你是一个好人,和我妈妈一样对人不计回报的好,将来你肯定也会因此受伤。”
我说:“我不在乎,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不在乎后果是什么。”
“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
“别想那么多了。”
我强颜欢笑地拢住了阿奇的肩膀。
一场雪的寿命究竟有多久呢?是它形成到降落的过程吗?还是降落之后仍旧作为雪的形态而存在,到化为水在天空和大地间流浪,再到下一个冬天作为雪的形式得到重生?当我和阿奇看着漫天大雪思考何为人生的时候我却想到了这样一个关于雪的问题。这或许是哲学家思考的事情,作为普通人的我们只要将糟糕的日子都尽量活得精彩就足够了呀!我多希望将我的想法也传达给阿奇。
放学后我去了姑姑的花店。姑姑从云南回来顺便空运回来了最新采购的鲜花,因此花店看上去是一片花团锦簇的海洋。我能想象到姑姑认真挑选鲜花的神态,一定是将每束花反复端详,从花蕊到根茎一个都不落下地检验一遍。
我从两排紫罗兰之间走了进去,正看见姑姑站在架子前清点鲜花,口中还哼着一首《游击队之歌》。真是难得又看见了她这么开心的样子。
“姑姑,都谈妥了吗?”
“必须谈妥啊,你姑姑是谁啊,只要我出马没有什么办不好。哪,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花,走的时候带上。”
那是两束包扎妥当的花束,有满天星、郁金香、紫罗兰。
今天姑姑的装扮用花枝招展来形容可一点都不过分,她穿的不是往年冬天穿的风衣和羽绒服,居然是一件云南特色的民族服装一样的衣服。我也描述不清楚服装的细节,总之充满了异域风情。
“咦,姑姑你怎么穿这么奇怪的衣服?”
“奇怪吗?”
姑姑难得害羞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但随即摆出教训的口吻说:“你有什么品味啊,在这里评价我穿的衣服奇怪。”
“就是很奇怪啊,姑姑你什么时候这么时尚了!”
姑姑拔下一束花朝我扔过来,我们都笑了。到时候看吧,表妹放假回来肯定也会取笑保守的姑姑穿这样的衣服。
突然,姑姑的语气又变得凝重了,她这一变也让我措手不及。
“有个事我想着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这次去云南,说是因为经销商的事,还有呢是你爸爸在云南出现了。派出所查到云南那边有他的身份证在旅馆里登记的信息,我就想着去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他,但还是一无所获。”
上次爸爸消失在山西,短短几周时间他又去了云南,他究竟是在寻找什么,又是用什么方法在不同的地方转移的?对于这些我一无所知。不过,听到爸爸的消息总是会让人感到一点振奋,甚至可以说是多了一点希望。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给你带了特产。”
姑姑从一个包包里掏出了几包鲜花饼给我。殊不知,一看到那些饼干样的东西我立即反胃了。
我没好气地说:“我吃了一个星期的土豆饼了,我再也不想看到饼干了!”
姑姑顿时乐了。
晚上我又吃到了姑姑亲手做的意大利面了,天知道我有多么想念有意大利面吃的日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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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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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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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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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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