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合欢抽了新芽,气味正香甜的时候,皇帝忽然病倒了。
开始时只是偶感风寒,连太医也看不出有碍,只开了些食补的方子,他自己也未在意,小病而已,汤药喝着,作息也正常了许多,后来却越发严重了起来,直到有一天起床时几乎动弹不得。
那一晚他在床上挣扎了许久,像虫子一般,却未曾移动分毫,只觉得各处肌肉酸痛,使不上力。他想叫,却叫不出声。
直到值夜的斐公公过来瞧了,才见皇帝已面无人色,一双浑浊的眼睛半睁着,默默瞧着他,皇帝在一夜之间竟苍老成这样。琇書網
斐公公两腿都软了,暗道一声不好,赶忙跑出去叫人,若晚了,皇帝驾崩就完了,今夜是他值夜,若皇帝这是驾崩,便与是他杀的无异。
皇帝一直这么半睁着眼等着,他知道自己没救了,撑过今日,恐怕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他想起这一生的许多事情,他并不尊重的父皇,他没有保住的孩子们和一个他对不住的女人。
他阖上眼准备歇一会。等太医来过,循亲王就会来,他会用最后一点力气告知他皇位的继承人。
只是一盏茶后,进来的不是太医,也不是循亲王。是三皇子刘恪。
刘恪一进来,便端端在床前跪下了,唤了声,“父皇。”
刘恪是皇帝在世的皇子中最长,是韩夫人所生,也算得上显贵,只是为人狠辣暴戾,皇帝纵疼的是韩夫人,却从未想过立刘恪为帝。
他那一声,皇帝只当没听见,闭着眼装睡。他现在已是虚弱至极,气若游丝,只要不睁眼睛几乎看不出还是活人。
刘恪便寻了个凳子坐下了。
“父皇,儿臣知你为何装睡,若是为了等循亲王,您且不用等了,现在外头都是儿臣的侍卫,只等您说一句传位于威王刘恒,便把听到这话的都杀了。”刘恪说。
皇帝那厢已是怒火烧心,奈何此番没有半点气力,连抖也抖不起来。
“儿臣最长,中宫已薨多年,韩夫人也算得上半个皇后了罢。”刘恪接着道,“儿臣既占了嫡长子的位置,便定会替父皇打点好这如画江山。皇后不在,六弟就只是个没娘的野种而已。父皇你说是不是?”
皇帝靠里侧的手指微微抖了抖。
“父皇从小就喜欢六弟……”刘恪苦恼道,“为什么呢……为了他娘?他娘行巫蛊之术害人,你怎的就不愿废后?匈奴入侵也只差六弟去,六弟才十四,还未及冠,能做得了什么?不过是立威罢了,父皇虽只封了王,可满朝都看得出,父皇这是在护他。”
“父皇,您留遗诏立儿臣为帝吧。您不立,儿臣也能做出一份。”
刘恪说了许久,见皇帝一动不动,便上前探了探鼻息,又摸了脉,才断定皇帝已死了。
还未起身便听殿外传来哭声,近卫来报说韩夫人跪在外面。
韩夫人已是泣不成声,见了三皇子又更加伤心,因见得他一脸戾气又不敢再哭,忙起身道,“你父皇可还好?”
刘恪道,“父皇已经西去了。”
韩夫人重重跪下,冲她的儿子低下头道,“我想见见你父皇。”
刘恪玩味地回身瞅了眼寝殿里,老皇帝已气绝多时,被子还同他刚进来时一样未动过,皇帝走得很平静,没有遗诏……比想象中的还容易。他笑了笑道,“母后快进去吧。”
这样的话已是大逆不道,寝殿外一干侍卫都只当没听到。刘恪登位时,韩夫人自然是“母后”,早晚都是。
韩夫人擦了擦脸,忙起身进去了。
韩夫人瞅着皇帝,难过得厉害。皇帝已是知命之年,却像刚及不惑的样子,看不出几分老态,即使如今人死灯灭了,当年脸上的英气还在。
初遇皇帝是再俗套不过的剧情,那时她是官家女儿,被父兄送进宫来,她总有千百个不愿意,也跟着八十一家人子一起入了宫。那时皇帝刚刚登基,事务繁忙,几乎不来后宫,整日宿在椒房殿里,那日却因处理太妃们的一件大事路过她的寝殿。
皇帝穿着暗红色的朝服走进寝殿来,未带侍从,他悠悠走进来,对她一笑,“姑娘,可否讨碗茶吃?”
她的一生,便都沉浸在那笑容里。皇帝对她也多年如一日,从未变过。只是渐渐地她便也明白了,皇帝对她,与对皇后,其实是一样的,没有情,只是念旧。那身暗红朝服,他从未及冠时换了几百套,全是一模一样。
他最见不得变数,他恨不得后宫佳丽三千也全是一张脸一个心性,那张脸,那个心性,像谁并没有关系,是一个人便可。他讨厌麻烦。她了解他,便少去寻他,炖了粥也只是送到斐公公手里,并不见他。
皇帝一个月只宿在她那里两三回,但她知道,这宫里除了她和皇后的女人这辈子也不见得能见上他一面。
初见时,他英气逼人,叫人无法直视,又舍不得挪开眼,她在他面前,是自惭形秽的。现在他死了,她跪在床边看着他,无比近,却比什么都远。待他入了皇陵,便再不复相见了。
他……有呼吸?韩夫人抹抹眼睛,几乎以为看错了,但心脏已经提到最高点。她回头望了眼,三皇子已不在门口了,现在殿门外无人,侍卫都撤远了些,她放下心来,赶忙回头看着皇帝。
皇帝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几乎要惊呼出声,她知道后果,便捂住了嘴。
皇帝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些许笑意。他只说了一句话,接着便真的气绝了。
京城大乱,大街小巷里站满了禁卫,威王府北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个严严实实,无人反抗,连威王也没有,禁卫统领来敲府门时,是威王开了门。
威王一身缟素,干净地像仙人一般。
“王爷,三皇子请您去拜一拜先帝。”禁卫统领说着请,手却按在钢刀上,半分没有挪开。
威王只说,“我便与将军同去罢,将军先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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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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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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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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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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