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的表情越发温和了,瞅着她,只晃了晃茶杯,便又问,“两位姑娘可是如何不守礼法了?”
秋鹃忙道,“奴婢奉夫人之命请二位姑娘过去吃饭,哪知二姑娘竟全不懂礼数,在院子里打闹,冲撞了我……”
“相夫人,何时成了夫人?”范家主含义不明地笑笑,又看向于生,问道,“当时院里还有谁?”
于生没敢抬头,小声道,“只有阿羊一人。”
“既是只有一人,如何打闹?”范家主道,“你只是个贱婢,怎的有了主子冲撞你的道理?两个丫头既入了府,就算无甚关系,也是客,今日二丫头撞了你,便没有饭吃……若哪日我撞了你,又是如何?”
“老爷,实在是……”相夫人求情道。
“方才倒忘了你,”老爷说,“两个丫头既入了族谱,便是家里的主子,你虽是娘抬举上来的,但终究是妾,与奴婢无二,应守着妾的妇道,好生看顾两位姑娘。”
相夫人低着头,脸色白得吓人。
从那一天后,于生和阿羊在后院的日子似乎改善了许多,饭是送进房里来的,不必看谁的脸色吃,纸墨范老爷也差人送来。那一天后范老爷便给了周掌事管家的权利,周四掌事只悉心管家,连相夫人的话也不必听的。
也好几天没有见到相夫人,于生住在后院最南,她住后院最北,范家因在渭城几乎靠着凉州,人口不多,家宅之大,纵是天天出来转也未必碰得到。
昨日却听门口的小丫头说,相夫人身边的秋鹃执意要出府去,说是要送一封家书。只是门口领班的却执意不让,说是叫报给周掌事再做定夺,秋鹃却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便是送信也不让?”阿羊问。
“哪里,怕不止是送信呢。咱们府里的书信都交由周四差采买送去的,没有自己去的道理。若全出去送信了岂不乱套?”秋雁说,“许是写了委屈的话跟娘家说。”
“才不是,今日秋鹃又去了,说是夫人要购置些胭脂水粉。”门口那丫头说,“领班还是不应,叫秋鹃向周四家的那领去。”
“为什么不让自己去挑呀?”阿羊问,“若是周嫂子挑的不合意呢?”
那丫头瞧了阿羊一眼,显然有些看不上这个问题:“姑娘还小,个中情由自然不明白,这么着紧出去,又不肯说是什么事,必不会是好事。”
于生从窗户上探头望了一眼,见阿羊没瞅见她便也不招呼,只等着阿羊进来。不想秋雁倒先进来了,道,“相夫人院里的秋鹃姐姐来了。”
于生暗暗惊奇了一下,只道,“她来做什么?”
“秋鹃姐姐脸色不好……像是受了惊。”秋雁说,“奴婢问不出,她只说想见姑娘一面。眼下正在院门口跪着。”m.xiumb.com
这事情少见,于生朝外头看了一眼,见秋鹃果然在那跪着,阿羊还蹲在方才的位置,偷偷瞅着她。
“那便出去看看罢。”于生实在不愿再同那个秋鹃说话,她又不是前世那个于生,整日窝在格子间里敲电脑,哪怕是从她手里抢走相处五年的男朋友的苏妍妍来给她打招呼她也要如祖国母亲般亲切和煦且不失热情地回应。
如今范老爷给了他不见客的机会,她便懒得再去,只是那秋鹃跪在院门口委实不大好看,便只得出去看看。
秋鹃一抬头便看见了她,便不管不顾地一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一院子不明真相的毛丫头们全吓得愣了。
秋鹃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来不及擦,便伸手向于生的裙摆拽去,于生吓了一跳,只见一只黑乎乎的手朝自己伸来便利索地躲了。
秋鹃又朝前捞了一番,见于生不为所动,便干脆拿脑袋撞地。
于生哪见过这架势,一院子的丫头们自然也未见过,全被吓傻在那里,最后倒是于生先明白过来,让秋雁扶她起来。
秋鹃起来,才说清了是怎么回事,原来相夫人前几日遭了老爷一顿训斥,性子便燥了起来。那日竟嚷着要药死两个姑娘,奈何家中鼠药分量太轻,纵是弄个满满的一碗也未必能将于生一举毒死。
相夫人便把心思动到了娘家那里,娘家她还有个哥哥的,入府前,她还是老爷的随侍,得了些闲钱,哥哥便在城西开了个果脯铺子。后来老爷娶了她进门,虽不待见她,从不正眼瞧着,却也便宜了哥哥不少好处,眼下哥哥正在下头的庄子里掌着一家成衣店。
然而要把消息送出去是在难上加难,秋鹃说了是夫人的命令,无人搭理,花钱买通也怎么都买不通。范家主既能叫她进了范家的围墙,便是有信心她翻不起大浪。
有坏心的女人嫁人后结局多是悲惨的,多数嫁给了权谋不如自己的丈夫,便在后院各种恩怨和担惊受怕中度过一辈子,待好不容易能安享晚年了,却还要帮着儿子孙儿继承家产;嫁给聪明男人的就更加悲催,这一点在相夫人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这个闹剧的结束便是相夫人的另一个侍婢秋鹂早上因擦桌子不够干净吃了一巴掌,十分不服气,便揣着相夫人写给哥哥的信去找了家主。
这么一来,相夫人先前在脑子里预演成功千百遍的谋杀案成了自杀。老爷见到书信只轻轻一笑,赏了秋鹂,便把相夫人押去了官府。
这才刚走,秋鹃在前院办差,比相夫人早些知道这事,便跑来求饶了。
“大姑娘,救救奴婢一条命吧,奴婢今后给您当牛做马……”
“哦?那你家夫人呢?”于生问。
“夫人……那一个心肠真真狠毒,罪有应得!奴婢是无辜的呀。”
于生暗暗皱了皱眉头。还不等她下逐客令,门外边有周四领的几个家丁通报了进来,抓了秋鹃便走。
于生并未说一句话。后来听说秋鹃是乱棍打死的。
即便是好多年后,这一天的情景依然能完整的存在脑海里,以至午夜梦回,常常再难睡着。她常常想,这一命对自己并无阻碍,若是当时留她一命又如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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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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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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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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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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