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夕玟对此无所谓。她本就不是一个宽大的人,不是圣母。别人对她的好与坏她都会清楚的记得。对着镜中陌生又熟悉的脸蛋,悠悠地说道:“林璎珞,你可曾后悔?”
此时门被撞开,不见了一天的雅兰冲了进来,神色慌张、梨花带雨的。还未等到转过身来的沈夕玟问话,她就膝盖往地上狠狠地一跪,口中哀切地乞求道:“小姐,雅兰求求你了。去看看小少爷吧。他,他”哽咽地说不下去了,眼泪扑簌簌地直掉。
沈夕玟叹息一声:“雅兰,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能死心。我不会去看的。”不可否认,林璎珞有个很忠心的丫鬟。
“小姐。”雅兰痛喊。
“你出去吧。”沈夕玟背着身,平静地下着逐客令。
雅兰望着她的背影,咬牙站起身来,冲到她前面,对着她喊道:“小姐,你难道要等没了小少爷才知道后悔吗?”
没了?“他怎么了?”沈夕玟讶异地问。明明不在乎的,胸口平静的心却隐隐在抽痛着。
“奶娘说小少爷恐怕不行了。小姐,他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小姐。你就去看看他。奴婢求求你了。”雅兰又跪下来,磕头,泪如雨下,哽声哀求着。
沈夕玟愣怔在那儿,脸上的血色顿失。心底泛起了滔天的巨浪。她只是不喜欢接近那个孩子。但是她无法否认,那个孩子是从她现在这具身体上剥落下来的。从来没有想过要那个年幼的生命就这样消失的。
有种疼入骨髓的痛正在一点点地蔓延着。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林璎珞的。
若是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她定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那个无辜的孩子身上的。拳头捏紧,努力平复纷乱的思绪,强自镇定,不会的,不会的。林璎珞若是知道自己的孩子这么短命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大费周折的。肯定是一场小病,别人说的夸张了而已。对,是奶娘说的,又不是大夫说的。
雅兰见她不动,很是绝望:“小姐。难道你真的这么狠心吗?就连小少爷走之前抱他一下都不肯吗?”
沈夕玟蹙紧眉头,怒斥道:“什么走不走的?我告诉你,你家小少爷命长着呢。他肯定不会死的。”
“小姐。”雅兰对于她激烈的反应困惑不已。
“快走吧。去看看。”暗叹一声,沈夕玟抬脚,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孩子在什么地方。停住,“带我去吧。”
雅兰听到她这么说,如同获得什么了不起的赏赐。红肿的眼睛有了神采,嘴角有了欣慰的弧度,忙不迭地从地上站起来:“奴婢这就带小姐去。”
还没有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呜呜的哭泣声:“小少爷,你怎么这么命苦。”
沈夕玟心中咯噔一声,难道她来晚了,神色一紧,嘴角紧紧抿起。
雅兰失去了冷静,推门就冲了进去,痛声喊道:“小少爷。”
沈夕玟却连踏进去的勇气都没有,呆呆地站在门口。有些后悔先前的冷硬,毕竟那只是孩子,一个孱弱的需要保护的孩子,林璎珞作为一个母亲她也不过是舍不下孩子而已,才费劲了手段。
只听到里面传来雅兰似喜似嗔的声音:“奶娘,你吓死我了。”一颗紧缩的心才放下,举步进去。
“小姐。”“林姨娘”雅兰和奶娘同时站起身来说道。
沈夕玟听到林姨娘的称呼顿觉得刺耳,透过她们的肩膀,看见一个约莫两个月的孩子,小脸小小的,双眼紧闭着,瘦瘦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可比她以前看到的同龄孩子差多了。看向奶娘:“小少爷怎么了?”
“回林姨娘的话,小少爷一直发着热。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喝过奶。”奶娘难掩着急。
沈夕玟走过去,将手放在孩子的额头上。果真烫人:“请了大夫了吗?”
奶娘低下头去,支支吾吾地:“这个,林姨娘。”
“请了就是请了,没有请就是没有请,什么这个那个的。”看到她这般情状,沈夕玟心底顿时了然,“雅兰,你出府去请个大夫。”
“小姐,堡内是有大夫的。”雅兰回答。
沈夕玟冷着脸反诘道:“你认为那个大夫愿意来给你们家小少爷看病吗?”
雅兰脸色一变,咬咬嘴唇。
“若是你不想这个孩子这么早死的话,那就赶紧去。还有去弄些米汤来。”
雅兰一咬牙,眼神坚定,点点头:“小姐,奴婢这就出去请去。”xiumb.com
沈夕玟低头看着床上的孩子,柔弱无依的样子。投生在段家堡这样的大户人家应该是一种福气。但是对于这个孩子却是一种灾难。父亲不疼不爱,弃之不理。母亲那就更是假的。如此幼小就被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她也是被父母遗弃。当年被扔在孤儿院门口的她是不是一如现在的这个孩子呢。幸运的是,她遇到了善良的院长妈妈。而他呢?则是不幸地碰到了她。一股脑地将面对异世的恐慌、不甘全都发泄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可面对这个孩子的时候,她的心还会酸、还会疼的。哪怕是陌生人也不会像她这么冷酷吧。
伸手抚上他娇弱的脸蛋,孩子呻吟了声,可怜无助的样子。鼻尖突然猛然冲撞进一股酸意。他只是个可怜的孩子。
“玟玟,做人要懂得放开。不然你永远也不会开心。院长妈妈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我们玟玟不开心了。”院长妈妈的话蓦然萦绕在耳边。突然间,禁锢的心似乎豁然开朗了。既然她到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事实。而她再怎么折腾这个孩子。林璎珞哭泣伤心又如何。
她这又是在何必呢?难道让这个孩子成为另外一个她吗?她是不是太小心眼了。沈夕玟抿抿嘴唇,床上的孩子因为身体不适,开始不安地动着。
因为在孤儿院经常帮院长妈妈带年幼的孩子,因此她手法纯熟地将孩子抱在手里,轻柔地拍着他,轻轻地哼着摇篮曲。额头碰着孩子的额头。
孩子,虽然我不是你的真正的亲生妈妈。但是我以后也不会再那样无视你了。不要这么快就离开这个世界。好不好?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心头酸酸的。
孩子也许也感受到了她的温暖,渐渐地平静下来,安稳地睡在她的怀里。
沈夕玟柔柔地笑笑,看着孩子娇嫩的脸蛋。自我安慰地想:就当她捡到一个便宜了。没有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辛苦,就白捡了这么一个儿子。
雅兰带着大夫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见这般情景,眼泪中带着欣慰的笑容:“小姐,我把大夫给请回来了。”
沈夕玟赶紧让大夫给孩子把脉,着急地问:“大夫,怎么样?”
“老夫只能是尽力试试。能不能活下来,端看小少爷自己的八字了。”大夫神情凝重地说。
沈夕玟和雅兰俱是一骇,脸色煞白。而雅兰则扑通一声跪倒在大夫旁边:“大夫,我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少爷。”
“姑娘,不是老夫不想救。这小少爷出生的时候身体就弱,后来又没有好好调养。如今再染上的风寒。你说,这个老夫也是没有办法的。”老大夫沉声说道。
“雅兰,起来。让大夫开药方,然后赶紧去抓药。”沈夕玟冷静吩咐道。
“小姐。”雅兰似乎无法接受她如此平静,泪眼朦胧地叫道。
“你跪着也没有用。还不如赶紧去煎药来的实际。”
雅兰想想也有道理,扭身拿着大夫开的药方跑了出去。
送走了大夫,看着床上的孩子。沈夕玟心头说不出来的滋味。拂过他细软的毛发,不过是发个烧而已,多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要命呢?不会的,肯定不会的。抿唇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深吸口气,仰头看向屋顶,林璎珞,你不是可以主宰一个人的命运吗?为什么你就不能来救救你的孩子呢?救救他吧。
“老夫人,二少爷发热了,听二夫人从堡外请来的大夫说是……”周妈妈低垂眼眸,声音也低了下去,“情况不太好。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段老夫人端着茶碗的手颤了颤:“怎么会这样。”
“二少爷底子薄,又受了寒,所以才会这样的。”周妈妈对那个可怜的二少爷同情。
“让颜大夫走一趟吧。”就算不在乎,那毕竟是段家的骨血,她的亲孙子。
“嗯。”周妈妈匆匆而出。
而颜大夫把完脉后,同样神色不轻松:“先试试吧。”
雅兰闻言腿脚一软,急了抓住颜大夫:“颜先生,你不是堡内最好的大夫吗?你肯定有办法救小少爷的。求求你了。”说着就又要跪下去。
而两只手却分别被颜大夫和沈夕玟拦住了。颜大夫疑惑地扫过看起来平静的她。
“颜大夫,开药方吧。”沈夕玟冷静地说。
雅兰无助地回头看着她:“小姐。”
沈夕玟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孩子会没事的,你放心。”又睨向颜大夫,“我听说这熬药的火候很是讲究。能不能劳烦先生亲自熬药。”
颜大夫眉梢略挑:“这是自然。”
沈夕玟点头回礼,吩咐:“雅兰,快随颜大夫去。”而她则对一旁的周妈妈颔首:“谢谢周妈妈了。”
周妈妈垂眸:“不敢。”注意到她已经坐了孩子的床边,怜爱的样子和当初她见的所差不多,不由地松了口气。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沈夕玟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和脖子,抬手摸了下孩子的温度,嘴角划出优美的弧线,暗自舒了口气。苍天保佑,孩子退烧了。
“小姐,你也累了一宿了。奴婢在这里看着。你先下去休息一会吧。”雅兰知晓没事了,神色放松下来,含笑着说道。
沈夕玟点了点头:“我先去休息一会,过会再来换你。”
“知道了。小姐。”雅兰愉快地答应。
回到自己的房里,往床上一趟,才觉得浑身上下都是酸疼的。看来这熬夜还真不是好过的。没一会就进去了梦乡。
“谢谢你。沈夕玟。”一道感激愉悦的嗓音传来。
处在黑暗中的沈夕玟竟穿透了这一切,看到了笑中带泪的林璎珞,惊讶地喊道:“林璎珞。”她怎么还在。
“我就知道你不会舍弃孩子的。”林璎珞满脸欣慰。
沈夕玟懊恼地低垂羽睫,倔强地声明:“我只是不希望一个可怜的孩子就这么死了而已。”
“沈夕玟,若不是你想救孩子的愿望强烈,我是不可能帮上忙的。”林荫罗含笑地柔声揭穿她的伪装。
“你?”沈夕玟愕然地瞪大眼睛,“你是说孩子能够扛过来,是你帮助了他。”
林璎珞温婉地笑着点头:“我知道孩子有这么一劫。可是能不能避过就看你了。倘若你不想救孩子。我是没有办法帮孩子的。因为我是你身体中的一部分。”
沈夕玟骇然地后退一步:“你是说我们居住在同一个身体里。”
“以后不会了。我的孩子有了你的守护,我就放心了。我也要走了。谢谢你。沈夕玟,我没有看错人。谢谢你让我走的安心。”绝美的容颜上绽放出夺目的笑靥,欣慰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你.....”沈夕玟复杂极了。
“沈夕玟,我们的孩子叫念玟可好?”她温柔地提议。
念玟!沈夕玟立刻瞪着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林璎珞,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段珉祺到底有什么好的?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的。”
林璎珞悠然地笑着,轻启檀口:“沈夕玟,不是段珉祺的珉。而是沈夕玟的玟。沈夕玟,以后你就是林璎珞了可好。可是我希望的孩子能够记住他另一个娘亲的名字。”
沈夕玟愣在那里:“你.....”心头百位陈杂。
“不错,我是很爱段珉祺。但是我不是个傻女人。以生命作为代价,我已经看清楚了。只是,孩子是我放不下的。算我求你,好好待那个孩子好吗?”明眸中满是期待。
沈夕玟咬了咬下唇,不肯轻易许出承诺。
正在此时,林璎珞的身后出现了黑白两个悬浮物,催促道:“林璎珞,好了,你儿子交给她你也放心。赶紧和我们走吧。”
沈夕玟这才反应过来是黑白无常,赶忙追问道:“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当然是去投胎了。”黑无常面无表情地回答。
林璎珞恬淡地弯弯嘴角:“沈夕玟拜托你了。”旋身离开。
沈夕玟怔怔地看着,疑惑地眨眨眼:为什么黑白无常也会到她的梦里来呢。
没有立刻离开的白无常看穿了她的想法:“我们只是可怜一个母亲而已。她用前世的功德换了你的代替。而至于你,即使在现代,那天你也是你阳寿尽的时候。所以不要怪她了。”
沈夕玟心底仅存的枷锁也松开了。不是因为白无常的话,而是因为林璎珞的话。她一直认为林璎珞的举动除了孩子,还是因为想要和段珉祺续缘。
但是今天看来,却不是。她只是单纯地想要给孩子找一个可以保护他的娘亲。也许她的决定的确是自私的。但是同样也是一个母亲的最伟大的做法。又有多少母亲能够做到这一点呢。于是拉开喉咙对着越行越远的背影喊道:“林璎珞,你放心吧。从今以后孩子就叫念玟,我就叫林璎珞。我们会好好待他的。”
林璎珞也许回头,也许没有回头。但是她听到了她轻灵的嗓音满是感激和放心:“谢谢你。”仿佛在漫天的晨雾中看到一张盛满母亲光辉的娇颜嫣然放心地笑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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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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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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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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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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