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今日下朝直接就回府了。”春梨接着道。
“原来如此,真是稀罕呢。”谢无忧有些自认倒霉起来,楚南最讨厌她往宫里跑,她当然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他一直坚信自己是皇兄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夫人!”香穗大感不妙,一脸担忧。
“怕什么,他还敢吃了我不成?”谢无忧满不在乎道。
“夫人啊,将军今日退朝回来后又像发癔症了,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晓得又要闹出什么事来!“春梨战战兢兢道。
“他能怎么呢,今日朝会大臣们商量着要立后,公孙羊那帮忠臣良将肯定又给他气受了,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他最讨厌公孙羊那伙人了!”谢无忧道。
说完谢无忧就朝着书房走去,书房门口果然站了一群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的侍从,见着谢无忧像见了救星一样道:“夫人可算回来了,将军他又这样了,您快进去劝劝吧。”
香穗狠狠地瞪了楚南身边这些贴身侍从一眼,将军平日里看夫人的脸色,还不如这些侍从的,这会子火急火燎地叫夫人进去劝那个混账,是要把夫人往火坑里推么?她立即拖住急的直跺脚道:“夫人啊,还是别去了!”
“我为什么不去,我身为将军夫人,夫君不开心我自然要进去劝的。”谢无忧安慰她道,示意自己不会有事。
推开门,满屋子的水墨气味扑面而来,那个人站在桌案前静心练字,可是谢无忧看得出他的心一点都没静下来,地上满是揉碎的宣纸,而楚南紧绷的脸色像随时都要被扯断的缰绳,真是风雨欲来。
谢无忧早就习惯了,习惯了他喜怒无常的臭脾气,等他这顿无明火发完了也就没什么事了。然后,他就继续花天酒地,彻夜不归。
“夫君好雅兴。”谢无忧蹲下身来慢慢收拾着地面上的一片狼藉。
“夫人也好兴致,今日又进宫了!”楚南冷冷道。
“去瞧了瞧静妃姐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兄的后宫亦是。因了前朝的那些旧事,她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很是艰辛,想读些佛经宽解自己,正好我酷爱佛法,就抄录一些给她送去。”谢无忧如实回答道。
“对了,我差点忘了,夫人是一心向佛之人,连天龙寺的道济大师都说夫人与佛有缘,慧根不浅。”楚南道,“佛说四大皆空,夫人空了么?”
“要真的空,怎会还托生在这红尘俗世?”谢无忧平静道。
“说的好!”楚南放下笔,抬眼望着她道,“你和你皇兄都不曾空过,都欲壑难填,索求无边!”
他慢慢走出来,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蹲在地上的她,冷冷道:“为什么不告诉你皇兄,你在我这里过得不好?”
“你是我夫君,这些家事岂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谢无忧站起身平淡道。
楚南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对着这个羸弱不堪的女子大声道:“你嫁给我,来到将军府,不就是来做他的眼睛的么,为什么不履行你大夏公主的指责呢?”
“楚南哥哥!”谢无忧被他暴怒吓到,流着眼泪哽咽哭诉道,“我从小就喜欢你,我不是为了皇兄才嫁进来的!”
楚南并未因这句久违了的“楚南哥哥”而有丝毫心软,他望着她那双不复天真浪漫、活泼开朗的眼睛,残忍道:“我不会让你们兄妹再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你们想要的东西,永远都别想!”说完将谢无忧整个人推倒在地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谢无忧泪如雨下。
“去问你的好皇兄!”楚南冰冷无比道,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谢无忧抓着他的衣摆,苦苦问道:“你要去哪里?”
“你知道的!”楚南甩开她的手,冷道。
谢无忧凄楚地笑了,痛彻心扉道:“你宁愿去那种地方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你宁愿去跟那样的女人索欢,你也不愿意碰我一下!”
“你知道就好!”楚南冷冷道,说完毫不留情地走出书房。
谢无忧啊谢无忧,你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你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羞辱?
谢无忧跪在地上每每问自己一句,心都似裂开来一样生疼。
眼瞧着将军头也不回地甩手离去,书房里的气氛更是冰冷凄惨到了极点,周围的婢女侍从更是没一个人敢踏进去一步,一边叹着气,一边各自散去了。
许久里面死了一半寂静,没有传来丝毫声响,香穗有些不放心立即推开门进去想要宽慰一下自家的公主,一进去就看见一个人影落寞蹲坐在满目狼藉的地面上,没有一声哭泣声,但可以想到她一定满面泪痕。
“公主,起来吧,地上凉。”香穗心疼不已。
“香穗,你说公主应该是全天下最开心的人,对不对?”谢无忧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无动于衷道,“为什么我这么不开心呢?”一滴滴眼泪垂在下巴上,吧嗒吧嗒地打落地面。
“公主,起来吧,将军不爱惜你,还有香穗陪着你,你不要这样不爱惜自己!”香穗不忍道。
谢无忧趴在自己婢女身上,终于发出压抑许久的一声啼哭,声音如撕碎的绸缎般声破碎不堪,她趴在她怀里,泣不成声:“我一点都不想当这个公主,我好怀念皇兄登基之前的日子,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我多希望回到从前,可以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一直叫他楚南哥哥,一直叫下去!”
夕阳西沉,君临城华灯初上,多少公子王孙花花世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美人舞绮罗,世间一切烦恼都可在这声色犬马中抛之脑后。可是紧贴着放浪的形骸,混合着美酒的熏香,将人最本能的欲望释放之后,真能将一切痛苦都带走么?只有楚南自己最清楚,这一切都是表象而已,痛苦的东西永远在痛苦,不开心永远都不开心。
可又能怎样?人来到这个世上本来就是品尝悲欢,否则怎么叫苦海无边。
再柔软白皙的身体,触摸之下越觉孤独,没有心的交欢,与禽兽何异?楚南抬起美人尖细的下巴,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冰冷无比道:“出去!”美人心有不甘,可眼前的男子再尊贵,浪荡之名再响亮,那冰冷的神情让久经欢场的她还是不敢造次,唯有迅速穿好自己的衣服,灰溜溜地走了。
“你要喝酒,就去酒馆,来我这里做什么?”楼蓝瞧着姑娘又被打发掉了,觉得有些可笑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倚靠在门前问道。
“怎么,嫌我碍眼,想赶我走了?”楚南斜卧床榻,邪魅一笑。
楼蓝走到他面前,抬眼道:“我赶得走你么?你是这里的活祖宗!”
“我名声这么大啊?”楚南笑了道。
“今天这里除了你,还来了一位活祖宗,比你更难伺候。”楼蓝笑了道。
“谁能跟我齐名啊?”楚南坐起身好奇道。
“公孙华!”楼蓝道。
“哟,看来公孙羊的儿子终于长大了呀!”说完,楚南笑得十分得意。
将军府内,香穗一边给谢无忧上妆一边埋怨起来:“公主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要去!香穗是真的不想去了,让那个混世魔王喝死才好呢!”
谢无忧哭过的眼睛有些浮肿,她想尽办法都没办法消去,最后只能作罢道:“算了,我就算美若天仙他也不会瞧上一眼的。”
“美若天仙,那不便宜他了?世上怎会有像他这样寡恩薄情、不知廉耻的人,这样的人我都不知道怎样被生出来的!”香穗越说越气,最后有些口无遮拦,但是话一出口她就知道闯祸了。
“是我姑母!”谢无忧抬头望着香穗认真道。
“香穗知错了!”香穗拿着梳子跪在地上请罪道。
“走吧。”谢无忧无心纠缠这些。
“是!”香穗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跟着上路。
马车缓缓驶进烟花巷,周围的莺歌燕语、熙熙攘攘,让人倍感孤独落寞。谢无忧太阳穴疼得厉害,依靠在车窗上歇息,马车突然停下了。
“小状元!”车外突然传来香穗的声音,谢无忧一惊,掀开车帘想瞧个究竟,却看到大路中央站了一个人,谢无忧见了吓了一跳,刚完成元服后的他,清丽秀气的五官难脱稚气,而庄重常服显然还不适合自己,成熟不足反而更显得他孩子气,此刻气呼呼地一张脸像是十足的受气包子,委屈却又盛怒。
“你刚元服就来这种地方,你爹知道了还不打死你!”谢无忧冲着他大声训斥道。
她一张口,那人更气了,二话不说冲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将她从车里拽了出来,反过来将她训斥道:“前几日我听人说的时候还不相信,原来是真的!”www.xiumb.com
“什么真的假的,你要干什么?”谢无忧不明白道。
公孙华也不回答,拽着她就往天香楼里冲,完全不顾她身后的那些仆从,还有周围围观的人。谢无忧被他拽得手都疼,他虽然有些孩子气但是力气却是一点都不小。
“这位小爷,您这是?”老鸨连忙出来拦住道。
“滚!”公孙华一声怒吼,把老鸨吓了半死,他带来的人各个精壮,不由分说地就将老鸨像拎小鸡一样扔到了一边。
“你怎么能这样?”谢无忧万万没想到他现在这么凶横,苦口婆心地想要劝慰,却又被他给一把拽走了。
“我好歹是个公主,你怎能拉着我就往妓院里跑呢?”谢无忧大声道。
公孙华停下脚步,铁青着脸道:“谢无忧,你还知道你是个公主?”
“我,我怎么不知道?”谢无忧有些语无伦次。
“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公主!”公孙华指天誓日。
“你,你要干什么!”谢无忧急了道,抬眼一看他这一路拽的是要去楼蓝的厢房,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谢无忧立即腾出一手抓着栏杆死命不放道:“我不去!”
“你来不就是为了找他的么,怎么现在不肯了?”公孙华用力拖拽道。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这是我跟他的事!”谢无忧眼泪都要急出来了。
“只要跟你有关,就是我的事!”公孙华道,“来人,带公主进去!”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终于把谢无忧从栏杆上扯了下来,公孙华状元及第,此刻更是拿出自己博学的一面谆谆善诱道:“本朝第一位公主,昭阳长公主!昔日驸马顽劣竟到烟花巷寻欢作乐,公主一怒之下亲率御林军,将驸马诛杀在□□卧榻之上,并连同所有侍寝过的□□一并给驸马殉葬!这才是我大夏公主!这才能壮我大夏皇室之威!大夏国之威!”
“昭阳长公主目无王法,飞扬跋扈,蓄养面首如同后宫,为史官不齿!”谢无忧大声驳斥。
“公主就该这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仰人鼻息的话还当什么公主?”公孙华道。
说完,他抬脚将眼前门“轰隆”一声踹开,同时转过脸对着谢无忧苦口婆心道:“看到没,以后,你就得这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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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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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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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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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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