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感冒她向戏剧社请了几天假,今天该去学校排练了。翟晋同往她的包里装好药,叮嘱了好几遍:“一定要记得吃药,如果有发烧的症状,立刻给我打电话。”
“嗯,我知道的。”程忆玫点头。
这次排练,出乎意料的,她一眼就看见钟生。钟生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儒雅中多出几分文艺气息。
“过来看排练?”程忆玫问。
钟生点头,算是回答,“除此之外,还想讨一顿饭。”
哦,程忆玫明白过来:“今天排练完我就有时间,不过我不知道有哪些好吃的餐厅,你定地点。”
“k.”钟生爽快地答应了。
当天排练结束后,翟晋同来接她,程忆玫不知为什么有点尴尬,“我今天要跟朋友一起出去吃饭,可能会晚点回去。”
“朋友?”翟晋同似乎有点惊讶,他从没听她说过有什么朋友,“莹莹?”
“不是,”程忆玫解释,“莎士比亚书店的老板,我之前跟你讲过的,他帮我办出院手续,我答应请他吃饭的。”
她居然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好像背叛了翟晋同似的。不,翟晋同只是你弟弟!弟弟!程忆玫在心里对自己说。
那顿晚餐,程忆玫吃得心不在焉。钟生好几次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都摇头。其实钟生很体贴,没有点凉菜,没有点红酒,在路上还帮她买了一杯热咖啡。
快到公寓时,程忆玫看见翟晋同等在楼下。
翟晋同和钟生算认识,但不是很熟,彼此点了一下头当做打招呼。
“谢谢,还专门送我回来。”程忆玫笑了笑,她晚上有点不在状态,因此多了一份歉意。重要的是,本来她请客,但最后钟生买了单。
“不客气,有时间可以到我的书店看看。”钟生温和的脸庞,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柔。
程忆玫和钟生挥手告别,然后走到翟晋同身边:“在等我?”
翟晋同“嗯”了一声,拉过她的手往家里走。程忆玫犹豫了一下,没有挣脱。
翟金同的表情很淡定,但心里却如战场上刀剑相向一般,既紧张又忐忑。他忽然有一种威胁感,尽管那个人和程忆玫只是刚认识而已,所以他紧迫地想宣誓自己的存在。
洗漱完毕后,程忆玫接到莹莹的电话:“阿玫姐,你可不可以帮我要一张票?”
“票?”程忆玫没反应过来,“什么票?”
“就是翟师兄演讲的票啊,你不知道?!”
程忆玫真不知道……
是国际艺术大奖,翟晋同是历届获奖者中年龄最小的一位,而且是首位获得此项荣誉的华人,所以中国驻法国教育处联合巴黎学院准备为翟晋同举办一次演讲。
“就在180度学问场,学院害怕秩序过于混乱,所以采取了门票制度。但人太多了,我根本领不到票。你帮我问一下,翟师兄那里有没有,拜托拜托,我真的好想去。”
巴黎美术学院有一个半圆讲坛,华人留学生都叫它“180度学文场”。那里是巴黎美院的精神中心,曾经站过很多著名的艺术家。现在,翟晋同也要站上去了
翟晋同在画室,程忆玫从来没进去过,怕打扰他创作。
她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手里捧着钟生送给她的那本书《咖喱香肠的诞生》,一个德国小说家写的。钟生说,这几年由于中国留学生增多,他的书店里已经开始卖中文版的书籍了。
翟晋同从画室出来的时候,程忆玫都快睡着了。被开门声惊醒,她迷糊地揉眼睛:“画好了?”
“怎么不回房间睡?”翟晋同的眉头皱起来。程忆玫瞪了他一眼:“还不是怪你,要演讲了居然不跟我说!你长胆子了是不是?!”
翟晋同垂下眼眸,神色很黯然:“本来准备今晚告诉你的。”他还专门去超市买了程忆玫爱吃的菜,准备做一顿晚餐庆祝。
“我现在知道了。”程忆玫故作严肃,“票呢,我要两张。”
“和钟生一起?”
程忆玫敲了一下他的头:“你傻啊,我跟他才刚认识,是给莹莹的啦。要不是她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要演讲。”
翟晋同走进房间,出来时手里拿着两张票。程忆玫又瞪了他一眼,作势要打他:“下次再这样,看我不打你!”
程忆玫回到卧室,呆呆地看着床头柜上的水晶奖杯。她专门让人定制了一个玻璃罩,把它罩在里面保护起来。
她觉得很骄傲。
演讲时碰到钟生,她也是那样说的:“我弟弟,才二十五岁,了不起吧?!”
翟晋同穿了一套深色的西装,长相英俊,谈吐优雅,发音标准……真的很有魅力。演讲结束后,好多女学生跑去要合照。
程忆玫在外面等着,看见走廊某个角落放了一双残破的脚部雕塑。翟晋同过来的时候,她就问:“为什么这个雕塑这么破了还放在,仿照断臂维纳斯?”
翟晋同摇头,“1968年5月,法国爆发了一场学生罢-课、工人罢-工的群众运动,史称五-月-风-暴。在那场风暴中,美院被砸得千疮百孔。现在那些残破的雕塑,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革-命,在任何一个国家都存在。
……
戏剧社的排练已接近尾声,翟晋同所在的宣传组开始忙碌起来。他几乎成了程忆玫的“御用宣传师”,程忆玫的画报、视频、图片等等,都是他完成的。
因为的奖项关系,程忆玫沾翟晋同的光,受到不少关注。每期宣传,翟晋同都会给她画一幅油画,然后在右下角勾勒一朵鲜艳怒放的玫瑰花。
《仲夏夜之梦》第一次在戏剧厅上演,翟晋同画了一张程忆玫扮演ermia的全身像。挥洒自如的笔触敏锐地捕捉到她生动的姿态和神情,仿佛现实中的人物跳进画布里,而神采未消。
莹莹负责在一边讲解:“翟师兄采用了焦点透视画法,通过构图形成了幻觉的深度空间,画中的人物和现实中的瞬间视觉感受相同,所以特别逼真。当然啦,阿玫姐你本人比画中好看多了。”
……
最后一幅画的色调比较暗,她整个身体处在黑暗的阴影中,唯有脸庞光彩动人。
莹莹说:“翟师兄把不透明的厚涂法和透明罩染法结合起来,造成了强烈的光影和虚实效果。这种画很费功夫的,要用画笔、笔杆、画刀、手指灯多种手法涂抹作画。暗部要使用多层涂薄方法,那样才显得更深邃;亮部则厚涂法和画刀堆色法,形成厚重的体量感,使作品更浑厚。画中的光感作为表现人物精神状态的一种手段,人物大部分处于暗部笼罩中,只有表现人物神韵的脸或手等重要部分显出鲜明的亮度。”
每次油画一放出来,就会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评论,毁誉参半。
程忆玫知道,“史上最年轻的获奖者”,这个头衔能给翟晋同带来荣誉,同样也能给他巨大的压力。他所作的每一幅画都要接受无穷无尽的眼光和评判。
就像很多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在得奖后害怕自己再也写不出好作品,而陷入无法预知的焦虑和恐惧中。
程忆玫和翟晋同沟通过这个问题,但翟晋同似乎并没有多大的烦恼,而是很淡然地一笑:“阿玫,就算我画不出任何东西,也不会画不出你。”
淡淡的话语,却隐藏着浓浓的深情。程忆玫一怔,慌忙移开视线:“那你好好画哦,我还指望沾你的光呢。”
“阿玫,”翟晋同叫住她,“这段时间,你好像在躲着我。”
“没,没有啦。”程忆玫心里发慌,快步向卧室走去,“时间不早了,我要睡觉了。”
翟晋同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程忆玫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的直觉没有错,程忆玫在逃避他,只是他不知道原因。
巴黎最热的夏天,迎来了最热烈的戏剧演出。
一周五个晚上,每个晚上上演一到两出戏剧,持续四周。对于备受失业打击的巴黎人民,艺术是最好的疗伤方式,有很多外地游客问讯赶来。
相较而言,在世界范围内,莎翁悲剧的知名度似乎更高一些。但或许是受低气压的社会环境影响,观众们比较喜欢看喜剧,四大喜剧反而比四大悲剧更叫座。
作为众主演中唯一一个华人演员,程忆玫备受关注。所幸,她的表演可圈可点,不少剧评人都给了她很中肯的评价。
巴黎的夏天比国内凉快多了,但穿着古希腊戏服在人满为患的戏剧厅演几个小时,程忆玫只想快点回去洗个澡。
“终于结束了!”程忆玫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张开双臂拥抱塞纳河面吹来的夜风。
今天是《仲夏夜之梦》的最后一场,她只要在整个戏剧结束后再去开一次集体会议就行了。
“感觉如何?”翟晋同问。
程忆玫痛快地回答:“爽!”很久没体验过这种和人飙戏的感觉了。xiumb.com
“安德烈想约你明天晚上一起吃饭,答应吗?”
“啊?他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他没具体说。”
“那行啊,让他明晚来我们公寓煎牛排呗。”安德烈煎的牛排真得很好吃,程忆玫意犹未尽。
……
第二天晚上,安德烈抱了一大箱食材敲门,程忆玫惊得目瞪口呆:“你不是只做牛排吗?”
“我也可以做大餐。”安德烈说,埋头进了厨房。
程忆玫疑惑不已,跑去跟翟晋同小声嘀咕:“安德烈到底有什么事?”
翟晋同摇头,他真不知道。程忆玫拉着他去厨房:“吃人家嘴短,咱们还是先问清楚了再说。”
其实安德烈也没什么大事,他是帮他爸爸来探风的。
&公司的星探去看过莎士比亚戏剧,发现程忆玫很有表演天赋。正好他们公司准备进军中国市场,想找一个东方面孔拉进距离感。
“所以,你爸是想签我做&的演员?”
安德烈点头。
程忆玫把他手里的刀和洋葱拿着放下,略微有点尴尬:“那你还是不要做了,我暂时不想演戏。”
“可是你的戏剧已经结束了,剩下很多时间。”安德烈说,“而且,&公司已经调查过你在中国的情况,他们有能力帮你……”
“ndrea,”翟晋同打断了他的话,“你们这样做严重侵犯了阿玫的隐私权!”
“没关系。”程忆玫拉了拉翟晋同的手,示意他不要激动,“虽然戏剧结束了,但我已经找到一份新工作,所以没时间演戏,谢谢你的好意。”
新工作?翟晋同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安德烈低下头,继续做大餐。
那顿饭吃得很不愉快,至少程忆玫那么觉得。
安德烈以为程忆玫扮演ermia是因为喜欢演戏,所以才答应父亲前来询问她的意愿,本来出于好心。但翟晋同对&公司私自调查程忆玫的行为耿耿于怀,连带着对安德烈也不友好起来。
“好啦。”程忆玫给翟晋同倒了一杯水,“人都走了你还生气,难道摆脸给我看?”
“我没有。”翟晋同辩解。
“我知道你没有。安德烈也是一番好意,&公司要做什么他又干涉不了,你生他的气干什么?来,给姐笑一个。”
翟晋同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你找到新工作了,我怎么不知道?”
“钟生下午发短信说书店要招一名店员,问我想不想过去那边工作,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翟晋同别过头,果断地拒绝:“我们又不缺钱,不用去他那里。”
程忆玫翻白眼:“我们要未雨绸缪,不能坐吃山空!而且我在家闲得也无事,找个工作也可以啊。”
“但是……”
“同同,你不能这样的。”程忆玫故意做出苦脸的表情,“我出去工作,你要支持我!”
翟晋同果然没办法了,极不情愿地点头。程忆玫拿出手机,找出钟生发给她的那条信息,“你帮我看一下,他开的条件,我有没有吃亏。”
翟晋同的心情瞬间大好,因为程忆玫这样说表明她和钟生之间并没有很熟。
每天上午八点上班,下班时间不定,但五点以后都算加班时间,周末也算加班工资。虽然基本工资不高,但算上加班费,总体还不错。
“不是一直都说法国人每周只工作35小时的,我的工作时间明明不止嘛。”
“35小时仅仅是加班或休假的负薪临界线,很多工作人员,特别是白领,一周工作时间绝对多于35小时。”
美丽的泡泡,“啪”破了。程忆玫做了一个戳东西的动作,“不管工作多长时间,只要付我工资就行了。他们书店还提供午餐,感觉很不错,我去试试吧?”
明着她在征求意见,可实际上翟晋同并没有反驳的余地:“,以后上下班我负责接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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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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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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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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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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