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诉离殇。
在最深的红尘里,相惜一场。
看云卷云舒,朝花夕殒;品青茗薄酒,古卷禅宗。
闲调风月琴,轻舞水云袖。
驾一叶扁舟流连寒江,醒时一袖灯影,半壶佳酿,再对酌复引觞,醉眼看烟光。
花葬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北归尘亦是。
她与他,看过浮生雪满长安道,一夜花落临江楼。
彼此心照不宣。
她似乎是忘记那个白衣的男子了。
她的眼里,如今只有他。
是高山流水?是阳春白雪?
那其实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终能找到一个人,愿陪她颠沛流离。
花葬与北归尘煮茗烹荷露的日子里,枫别雨,也在某个白梅经久不谢的地方,守着某块青色的石碑,忆着某个女子孤傲的清高。
她不是忘记了仇恨,她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一举杀了那人。
而北归尘与花葬,永远也不会知道在那段时间里,枫别雨到底知道了什么。
他们也不会知道,枫别雨从某个人那里得知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足以造成一场不可挽回的罪孽。
一身缟素的女子淡淡地对着一块青色的石碑说,“你放心,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不会太远。
有人告诉她,如果她想复仇,那么便按照他说的去做。
毫无疑问,她相信那人了。
为什么呢。
是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还是因为她从那人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她无法得知。彼岸的红花开了一片又一片,红衣的女子漠然地立在其中,火光照不亮她空洞的眼眸。
三途川上的轻舟来来往往,然而哪一叶,可载她脱离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常年的下雪,一场又一场下不完的雪,一点一点,埋葬那些炽烈的红花。
月光是冷的,苍白的,偶尔的明亮是因为那人的一抹微笑。
那人说,留在这里,我要你永生无法轮回。
她是亡魂,没有知觉。
她感觉不到雪落在眉间的温度,她闻不到那些红花的香气。
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可她,还是从那人随意的一句话中,感到了刺骨的凉意。
男子闲闲地过来了,墨发用了白色的带子松松地系着,唇角的微笑开得美艳薄情。
“人间,美好罢?”
她没有回答。
因为,亡魂是不会说话的。
他让她再无法说话。
她仍然漠然着。
男子缓缓步入红花丛,笑颜倾世。
“有人要替你复仇,我很是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呢。”
她微微有点动容。
男子接着说,“我愿意让她来杀我,不过,”他揉碎了一朵红花,“我可不能保证不会是我杀了她,况且,她凭什么相信我会为了别的女子而入这场赌局呢。”
男子渐渐走远,低沉温柔的声音飘进她耳中,“薄情,从来不会动情。”
青衣如玉的男子笔直立在弱水岸,“薄情,你如何保证这场赌局,你不会输?”
漫天红花起。
“他当然不会输,”男子动听的声音传了来。
无心回头。
“因为,他是薄情。”惊鸿妩媚一笑,“我认识的薄情,从不会输,也不会服输。”
无心抱臂,“算了吧你,你只是不想把他推给别的女人吧。”
惊鸿看了他一眼,“啧啧,无心,你变了,你变腐了,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优雅的男子了?”
“貌似至始至终,一直腐的,是惊鸿尊者你吧。”女子薄凉的声音响起。
惊鸿头也不用回就知道是谁,“我当是谁呢!紫衣使者,使者这样评价本尊,本尊怎么觉得使者你有点以下犯上了呢。”
紫衣冷冷白他一眼,拱手道,“紫衣有礼了,尊者安康。”
惊鸿转过身来,“嗯。”
“紫衣,不用理这货。”无心慵懒带着调笑的声音。
“原是无心,”紫衣道,“你二人是一样的。”
“什么?”惊鸿问。
“蠢。”紫衣看了惊鸿一眼。
惊鸿抬手轻揉眉心,“啊,我蠢,我竟从不知。”
无心优雅地笑,“那是因为你从未有自知之明啊。”
“无心啊。”惊鸿哀怨唤他。
“啊。”
“她在挤兑你,你为何帮她说话?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无心一脸无辜,“我可没有帮她说话。主要是我自己想挤兑你。至于你最后一句话,我只能说,从未。”
“打你啊!”惊鸿皱眉。
“你打我呢……”无心笑着抚上眉心,“你是认为我不会还手么,嗯?”
“你不准还手!”
无心摆了摆手,“我傻么。”
一边紫衣看不下去了,“你们两个够了,我来是有正事的。”
“做什么?”惊鸿整了整肩上青丝。
“七月,北归尘会在帝都举行祭天仪式,他递了帖子给永安。”
“你是说他给公子孤息递了请帖?”惊鸿叹道,“唉,为什么我这么美,却没人给我递呢。”
无心优雅白了他一眼,“惊鸿,认清现实吧。”
“是呢,”惊鸿柔柔抚上眉心凤凰花,“话说回来,北归尘递帖子给四大公子,这又关我何事呢。三生谷从不插手人间之事。”
紫衣道,“事关四大公子,这不能算是人间之事。”
“啊,那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紫衣道,“那人的命令是,杀了他。”
“杀了他?杀谁?”惊鸿问,“北归尘还是孤息?”
“不会是北归尘,”无心道,“倘若薄情要杀北归尘,当年大可不必救下他。而且,北归尘,对薄情来说,构不成什么威胁。”
“这有何冲突?”惊鸿道,“当年救了他,如今,想杀他了,杀便是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如果是北归尘,”无心白了惊鸿一眼,“那么,这场赌局,如何继续?你不会以为是薄情怕输了此局所以才要杀了北归尘?”
“我可不会这样以为。我说过,薄情不会输。啊,是不是你还想说,况且北归尘是人间的帝王,不能杀?”惊鸿笑道,“薄情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想杀的人,管什么帝王人间?他连天帝都敢战,何况人间一帝王?”
“紫衣?”无心看向女子。
紫衣摇头,“那人并未给出准确指示。我也不知他真意。”
“那么问题来了,”无心踱步,“薄情为何要杀北归尘或是孤息?”
紫衣道,“为何?我可不知道无心你与那人心意相通,却竟也不明白其中缘由呢。你若是心慈手软然后装无知,对那人,可就算是一种背叛了。”
惊鸿摊手,“这不能怪无心,薄情残忍,可无心,还是有温度的。”
无心笑笑,“我本无心呢。”
紫衣目光冷淡地看了无心一眼,道,“那人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你二人知道缘由也好,不清楚也罢,现在首先要弄清的,是到底要杀了谁。”
惊鸿拍了拍无心念肩头,“老兄,你就别发言了,啊。你这么心慈手软,可是要坏薄情事的,啧啧。”
无心面无表情道,“爪子。”
“唉,”惊鸿妩媚一笑,“无心你也会傲娇呢。”
“别闹了,”紫衣道,“无心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不要在那深沉。”
“唉,紫衣你何必为难无心呢,”惊鸿幽幽道,“可怜的孩子,竟然被一个老女人为难。”
紫衣道,“你说谁是老女人?”
“咦,不是你么?”惊鸿一脸天真,“你不是已经活了几千年了么?难道不是老女人么?”
紫衣冷冷转过了身去,“尊者请注意言辞。否则。”
“啊,好怕怕。”惊鸿一脸凝重地把手放在了无心肩头,“无心救我。”
无心若无其事走掉。
“无心,其实你已经给出了答案。”惊鸿盯着他的背影,妩媚笑道。
无心仍是不动声色,“是么。”
“从一开始,”惊鸿笑着,“你就有意地避开北归尘的话题。准确说,你一直在引导我们,将我们手中的矛头指向除了北归尘外的另一人。这一人是谁,很明显,你想告诉我们的,是公子孤息。”
“没错,”紫衣也道,“你确实从一开始便在替北归尘开脱。不过,你这样的意图是什么呢,是太心软,还是你真的知道什么。”
“无心从不会说谎,”惊鸿笑道,“既然他已经告诉我们答案,那么便执行好了。”
“如此,也只能照你说的来了,”紫衣声音冷寂,“你果然,是这世上最能与他相惜的人。”
长风催开红花,在月华下开成盛世的繁华。
青衣如玉的男子儒雅地笑着,“无心从来都是孤寂一人,何以谈相惜。”
紫衣眸光明暗着。
惊鸿眉心的凤凰花忽然妖冶地不似真实,妩媚的男子媚眼如丝地对青衣的男子说,“无心,愿以惊鸿,共君千秋。”
“浮生不歇,一夜白首。”紫衣接了下去。
惊鸿看着无心挺直的背影,大声而不失优雅地道,“纵卿薄情,此情岂休。”
男子的青衣动了动。
——多半是风罢。
是他们三人的誓约。
他们在月光下立下生生世世永不相负的誓约。
那一刹彼岸的花盛开地像回忆,白雪掩映着横叠的山峰。
温暖明亮的莲灯从人间某个地方缓缓漂浮进这一片弱水,暖黄的光氤氲了冥界经年的夜色。
惊鸿说,愿以惊鸿,共君千秋。
薄情说,浮生不歇,一夜白首。
无心说,纵卿薄情,此情岂休。
他们三人,在茫茫的岁月里相惜相顾,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情一点一点,在生命里开出繁花。
他们是这世上,最亲密的自己。
他们比对方更能清楚地懂得何为对方真正想要的。
这个世上,有一种感情,沉淀了经年,浸透着深沉。
它潜伏在每一个人最深的心湖,只等待某一缕吹过,湖水微漾,涟漪一圈一圈散开,波光自湖心穿透而下,照映在深深的湖底。这一刻,它便苏醒了,并且疯狂地蔓延。
于是这些人,他们开始出生入死,他们开始风雨同舟,他们开始羁旅四方,他们开始荣辱与共,他们开始相惜相顾。
无论道路有多少荆棘的生长,无论夜色是多么的缥缈,无论有多少霜雪爬上他们的衣角,鲜血在脚下横流,但是眼泪凝聚在心中,他们不会服输,因为他们,有最值得信赖的彼此。
岁月开成一朵又一朵的花,他们的感情日趋深厚,那是糅合了多少光阴才结晶出来的真挚。
是的,我们大多数人通常把这种感情称作友情,义薄云天。
但是,更准确地来说,它绝不仅仅只是在对方需要自己时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
它还要更深刻一点。
热恋中的男女,一起许下死生契阔的誓言,在日薄西山时,仍能执子之手,青丝缠了霜雪,而紧扣的十指,是最美的风景。m.χIùmЬ.CǒM
一个真正的,值得托付的良人,会如飞蛾扑火一样,为彼此做任何事情。死亡又有何所惧,他们愿意为了彼此牺牲自己的生命,因为他们知道,在长长的黄泉路上,他们彼此,依然可以相互搀扶着走下去。看遍红花如火,点燃西天的星光。
这是爱情。
世间最美好的感情,纯粹,不含杂质。
可是薄情他们三人的感情,却并不只是如友情那般义气凛然,无所畏惧,义无反顾。
爱情,是愿意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的生命。
友情,是愿意为了兄弟,两肋插刀,肝胆相照。
而这种感情,比爱情纯粹,比友情伟大。
人间至真至善至美的情感,莫过于此。
拥有这种感情的人,都是死而无憾的。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任何一个字眼,都不足以描述出它。
不是愿意为了对方毫无条件地牺牲生命,不是奋不顾身地跳入危险,而是冷静地告诉对方应该怎么做,如何做。他们努力把损失降低到最小,因为他们知道,救一个人,绝不是只让他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个世上,带着对他们的愧疚与怀念。他们不会教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孤冷地度过所有的流年。
绝不是这样。
通常情况下,一个都不能少。
因为他们是作为一体存在的啊。倘若少了谁,那么,这会成为一种残缺。这对活下来的人,是极其不公的。
他们清醒地知道彼此对自己来说有多么的重要,他们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个整体。
在风雨肆虐的日子里,他们沉稳地看着对方,说,有我。
在红尘纷扰之时,他们一半冷静一半叹惋地对泥足深陷的人说,何苦如此。
在乱世风烟里,他们微笑着对彼此说,可饮一杯无?
在生死存亡时,他们对彼此说,别怕,往前走,不要回头,我一直在这里,在你身后。
我一直在你身后。
不会离开,不会转身。
我会看着你的背影渐行渐远,融入黎明。
是前世未了的愿在今生肆燃?
只需要一句,“别来无恙乎?”,所有的久别,如雪光水影,尽数融消。
归来立高楼,采桑南陌头。
风吹起无心的衣角,男子的眸中漾开一点笑意,渐渐盈满双瞳。
“千秋不负。”
“必须啊!”惊鸿也笑着,“无心,你走那么远做什么?过来,我们还要一起研究薄情的指示呢。”
无心优雅转身,“不必了。薄情要杀的人,是公子孤息。”
“啊,”惊鸿道,“那么什么时候行动呢?”
“就在祭天仪式上。”紫衣声音冷寂。
“她怎么办?”惊鸿指了指伫立在弱水畔漠然的女子。
“那人不会放她转生,”无心道,“打入弱水罢。”
“告诉我,”惊鸿道,“慈悲与残忍俱存,深情与无心相生,究竟哪一个,才是你,嗯?”
“无心这么做,”紫衣道,“是在帮她。与其被那人永生永世困在此地,存着对前尘的执想以及对来世的守望,不如与这烟水青山融入一体。”
“如此说,”惊鸿抱臂笑道,“有时对一个人残忍,只是为了保护他?”
无心淡淡应声,“嗯。”
“啊,果然无心非薄情呢。”
紫衣冷而淡的声音响起,“所谓情至深处无需诉……”
惊鸿与无心相视一笑。
此生有你,足矣。
------题外话------
咳咳,我要道歉,第十五章最后一点出了问题,应该是二十年而不是十年,已修改。原谅我。唔,动力在哪里。么么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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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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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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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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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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