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宫婢是奴婢,那我们这些罪臣的家眷便是奴婢的奴婢。她们洗的是皇帝与后宫嫔妃的衣物,而我们洗的却是她们与黄门的衣裳。掖庭中的罪婢是整个宫廷中最卑贱的人,她们见着谁都得低人半截、恭恭敬敬地看人脸色。就连刚入宫的小宫女,也都对其颐指气使、随意欺负。轻则故意让其做些粗活重活,惹恼了便是一顿毒打虐待。这宫里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掖庭的罪婢只要不出人命,随便怎么教训收拾都是允的。
除了掖庭之外,还有的罪臣家眷会被充作官婢、甚至官妓。平德侯府、昌德候府的家眷都往这两处派遣去了。而宣德侯府除了娘亲外,爹爹再无妾侍。而到了下一辈,原本就只有我一个独女,而如今旁人更以为我死了。宣德侯府本就人丁稀薄没了人,陈戍自是不肯善罢甘休。怪只怪我与从前仍留有几分相似,让陈戍得了空子。
娘亲从前生怕我被人认了去,早已为我留了退路。一旦遇着什么事,便让我顶着叔父家前些年病逝的一个庶出女儿的名头,她叫作魏雪月,名字与我只差了一个字,只是她因为先天有疾,行动言语皆不便,因此深藏于深宅之中,鲜有人知道她的生死。
身受牵连的女眷,明面上受了天家的恩泽,免于发配充军,可实质上,这掖庭中的日子同样是生不如死。比折磨一个人的*更可怕的,是作践她的自尊。于我而言,像蝼蚁一样这般让我苟延残喘地活着,还不如让我死来得痛快。只是我怕我死了,娘亲便连世上唯一的念想都没了,我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自从我入了这掖庭,便再未听到丝毫关乎娘亲的风声,我十分挂念娘亲,不知她历经诸事之后,身子可还康健?
我曾想着皇祖母或许能将我从腋庭中救出,可入宫数日,却丝毫没有消息。后来我才从那些消息灵通的宫人嘴中听到,皇祖母如今病重,怕是大限将至。我知道皇祖母一旦去了,魏家便是连最后一丝指望都没了,从此万劫不复、永无翻身之日。不过与魏家的兴衰相比,我更在乎皇祖母的身子,只是如今我以罪婢的身份入宫,掖庭宫外有禁军把守,我根本迈不出掖庭半步。我没有别的法子,只得在这掖庭中熬着日子。
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是早就过惯了的,从前连梳洗更衣这些事都有婢女在一旁伺候着,从来都不曾自己动过手,更别提洗衣这种粗活。我初入掖庭的那日,望着那水中浸着的整整一池衣物实在无从下手。我皱着眉细细端详着洗衣槌,学着周遭的婢女浆洗衣物,只是无奈我从今从未做过,始终都不像那么回事。我正在琢磨着,忽然管事姑姑从我手中直接夺过那洗衣槌。那人是分管掖庭罪婢的方姑姑,约莫四十出头,我从未见她笑过,很是怕她。
我回过头,只见她正怒视着我。我有些害怕,身子稍稍往后缩了缩,却不料她直接将那棒槌砸在我的额头上,然后狠狠踹了一脚,我顺势跌入冰冷的水池中,那水虽不深,可我跌倒在水池中,也呛了好几口水。刺骨的凉意让我顺势清醒,周遭的罪婢都低着头连气都不敢出,那些路过的宫婢禁军则是在一旁望着我,带着些许嘲讽与同情。
只听到方姑姑环顾四周厉声道:“你们这些贱骨头,谁都别想着偷懒,否者她就是下场!”说着她又睨了我一眼:“我最见不得你们这些精贵的官小姐,要怪就怪你们老子犯了事牵连了你们,现在入了掖庭,就得服服帖帖地听我的话!罚你两日不许吃饭。”她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几个水池,“这三池的衣物天黑之前你必须给我洗完,否则……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服软!”
想从前,我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翁主,她这样品阶的女官比容娘还差三级,连我的面都见不着。而且从前也从未有人敢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可如今,我却失去了辩驳、抗拒的勇气。
我倒对发我不许吃饭不怎么在乎,因为不过是些发馊的咸菜、馒头,我最初强咽下一口,却全都反胃呕吐了出来。只是那满池的衣物实在难浆洗,才洗完一半,我的手已经泡的泛起白皮来,肩膀也是酸痛,落水时浸湿的衣物至今未干,更是让我不觉打起颤来。可我再怎么难受,也不敢停下来,因为后头有宫婢在监视着,只要稍一停顿,便会过来对着人劈头就是一掌。留在这掖庭中的宫婢本也是不如意之人,可她们非但没有对更为艰辛的罪婢们有过一丝怜悯,反而将其当作宣泄发作的对象。我竟然发觉,她们只有施虐时,那些平日里蔫蔫的苦相才会得意地笑起来,阴森森的就像是食肉吮血的妖怪。掖庭是皇宫中的炼狱,我不怕毒打虐待,却怕哪一日我也的心也会变得扭曲。
掖庭的日子就像滔滔的流水,时而缓慢、时而湍急,却能在不知不觉中磨光人身上所有的棱角,即便曾经再怎么桀骜的人,在日日夜夜无休无止,看不着尽头的黑暗面前,都会变得脆弱。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在一次羞辱虐待后变得唯唯诺诺,可一旦期限变成了一生,无休无止的折磨谁又能耐得住呢?我不知从何时起,我那双娘亲向来夸我柔软的手上竟然开始变得粗糙,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我由最初的愤懑不平变成了如今的不闻不问。
许是我被那方姑姑记挂上了,我在掖庭的日子并不想着好过。她总是特意多分些衣物与我,不过时日久了,我的手脚也越发快了,而且还摸索些门路出来。这宫里头,罪婢的衣服是褐黄色的麻衣,而宫婢的衣裳则都是浅绿色的春绸,唯一不同的便是领口、袖口绣着的花纹,那些花样子都是宫女们自己缝的,虽然样式不同,却都针脚细密,做工精细。那一颗颗不甘而又寂寞的心,好不容易寻着个争奇斗艳的地方,又怎能不去争个高下、辨个嗤妍呢?
m.χIùmЬ.Cǒ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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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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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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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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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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