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谁的流年,黯了星光>4 Chapter4 黑白记忆里
  何宴琚满头大汗端正戴着的孝帽,这才看清楚折腾她的正是小舅妈。

  何宴琚有两个舅舅,大舅和大舅妈在省城,他们都是石料厂光荣的做饭工人。何宴琚的小舅家条件好一些,小舅任职于他们本地汽车运输公司,小舅妈在镇印刷厂做会计,她的小表姐比她大七岁,他们一家在镇上也算是家喻户晓的五好文明家庭。

  何宴琚她爸如没有大事很少去叨扰他们,救急不救贫,何宴琚母亲的病砸下去一直就是无底深渊,他们已经帮了太多太多忙,尤其在何宴琚她妈生病的最后两年里。

  这会儿,何宴琚的小舅妈又出动了,她每次一出现何宴琚总会心惊胆颤,何宴琚很怕她,出于本能的恐惧。

  小舅妈按压何宴琚往母亲的床榻磕了好几个响头,空气上头传来她非常怜悯的语气:“你妈走了。”

  何宴琚她妈躺卧的病床已被覆盖一层白布,何宴琚用眼角余光扫到旁边同样穿着孝服的哥哥,他正往炭盆里烧钱纸。

  随后,何宴琚她爸和小舅拖着几个满满的大编织袋进了屋,袋子里面是一些黑布和中等价位的香烟。他们把那些东西均匀分成多份,一个一个勾选着亲戚花名册。

  何宴琚像是踏在云朵上,漂浮荡漾,轻曳摇摆,眼前的物景越来越远,迷糊得很是厉害。

  这样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她在梦里无数次见过,那样井然有序,仿佛已经彩排过很多很多遍。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何宴琚对自己不断自我催眠,顺畅的台词都可以倒背如流滚瓜烂熟。

  接着,似乎又进来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牛头鬼面。

  伴随着唢呐、锣、鼓、二胡的哀乐声音,他们无规则蹦跳,群魔乱舞,按照当地的白事习俗称这为送死者魂魄上路入黄泉。

  何宴琚的母亲,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在最后那缕奄奄一息的意识里,何宴琚晕倒在炭火旁,浓浓火光下,她浑脸通红。

  后来发生的事何宴琚没有多大的印象,只是依稀记得大舅一家从省城连夜赶了回来。大舅背着她跑遍镇上所有能看病的地方,她趴在他湿透的后脊上,像一艘在黑暗大海里晃荡的小舟,升降沉浮,不知归途。

  深夜的街头,森冷的狗吠声时起彼伏,远处的灯火如鬼魅之眼。

  大舅终于敲开镇卫生所的大门,打着哈欠值班的医生为她量了体温,开药单吊上点滴。

  何宴琚蜷缩在大舅怀里,终于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等何宴琚彻底觉得自己再世为人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母亲的葬礼很简单不隆重,但该做的一切礼数都没有落下,何宴琚她妈安葬在她的老家,外公所在寺庙的后山。

  哥哥是长子,又是家中男丁,他分担掉很多琐事。

  何宴琚晕头转向,打针,捧遗像,打针,坐大巴,打针,爬山。

  像是被人拉扯的木偶,没有了思想。

  丧事办完大舅一家就要回省城,房间里母亲尚存留的人间气息还没消散,大舅妈把何宴琚拉过去:“告诉舅妈,想不想去城里读书?”

  父亲沉默地靠在墙角狠狠抽了几口香烟,烟是白事多余剩下的。从何宴琚记事起,父亲从来都不会碰那东西,他还没适应一时被呛到忍不住猛咳嗽,稍后拉开帘子走了出去。

  母亲在世时,刚查出生病而何宴琚还只有三岁,那些事还是后来大舅妈跟她唠嗑的。

  爸爸带着何宴琚一起赶赴省城的医院陪伴何宴琚她妈,哥哥留在老家被小舅妈接去照料。那几年,爸爸小镇省城两边来回不断奔波,过程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最后一次,何宴琚的父亲包了个长途货车把何宴琚的母亲拉回大杂院,然后就是现在这副光景。

  四岁前的记忆还是模糊空白,大舅和大舅妈都很忙,何宴琚的父亲又早出晚归守在医院,读初中的表哥负责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这一次他们回来奔丧,听大舅顺带提及表哥成绩不太好,只考上普通中专,花了点关系才选了药剂学,希望他毕业后能挤进省城待遇还不错的制药厂。

  大舅一家住在石料厂分配的单位宿舍,八十年代初的老公房,离市区得倒两趟公车。表哥大了,他们就把外面堆杂物的库房打通给他单独住。

  何宴琚摇头,婉拒了大舅妈的好意。

  在他们的叹息声中,大舅一家踏上了回途的大巴。

  爸爸带着何宴琚和哥哥何宴陬,由原来的一家四口减缩至三人,一切重新再来,他们过着平静如水的简单生活。

  何宴琚升入了小学,跟哥哥在同所学校,哥哥何宴陬读三年级。

  镇一小一年级有四个班,何宴琚没有和呆子分在一个班,他也不再跟在何宴琚屁股后面瞎晃悠,开始又有了新的玩伴。

  但呆子还是那个呆子,每次上美术课或者要用到其它学习辅助工具,还没等何宴琚开口,他都会从隔壁教室主动送过来双手献上。

  每次见到他总感觉他又有些变化,何宴琚的洞察力传回特大重要信息,没,有,看,错,呆子的两条小萌物已成功夭折。

  呆子站在教室走道摸着后脑勺被何宴琚看得直发虚,憨憨傻笑:“小菊花,从小被你压迫习惯了嘛。”

  乌龟褪掉甲壳,原来还是只是一只壁虎。

  总体上这个时候,何宴琚总是维持她那万年不变的没有表情。xiumb.com

  有时候在学校遇到哥哥,他总装作不认识何宴琚的样子,何宴琚和他都错过了在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那几年,相互寄人篱下,性格迥异,各自安好。

  他们两个偶尔会因为一些小事又闹矛盾,哥哥扯住她的小辫子,激动着把它们摇来晃去:“垃圾妹,长着两条大尾巴的垃圾妹。”

  他总说何宴琚是爱捡垃圾的垃圾妹,何宴琚有些难过。

  母亲的病挨到后面放弃了治疗,等何宴琚彻底从省城回来,大杂院的小朋友们已经三五扎堆自发组成帮派,哥哥年纪稍长,是大家的小领头。

  他成天带着大伙满大街捣鼓,爬树摘别人家的橘子,用棍棒去捅马蜂窝,做尽了一切在他们这个年龄段能干的糗事。

  但孩子大王对何宴琚却充满了敌意,他带着他的小跟班故意从她面前威风地呼啸而过,顺便会得意地拨乱何宴琚的头发,好像何宴琚跟他上辈子就有深仇大恨。

  还有,他老趁何宴琚不备偷袭她的书包,边翻边倒:“大舅大舅妈给你藏什么好吃好玩的,统统给我交出来!”

  何宴琚没有向爸爸打小报告,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解决方式,被逼急的何宴琚也不是光吃素,直接上前就是对哥哥一巴掌呼过去,懵得他晕头转向,捂着脸如见到鬼。

  好一段时间,他们同在一屋檐下,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理睬谁。

  有一天吃完晚饭后,哥哥主动邀请何宴琚跟院里其他伙伴们一起玩,何宴琚有些受宠若惊,因为终于可以溶入这个组织团伙,她还是挺开心的。

  那个黄昏,他们在胡同里玩‘老狼老狼几点啦’,他让何宴琚充当老狼。在报完数后,大家呼啦一声全作鸟兽散,哥哥引导着何宴琚,她奋力追捕离得最近的他。

  眼看成功在望,哥哥起身一跃,突然蹦得老高。

  何宴琚不明所以,继续滑步向前。

  刚稳住了脚履,四周突然发出雷鸣爆笑,小伙伴们一个个捂着肚子笑得都快岔了气。

  下一秒,何宴琚闻到股奇怪的臭味,从她的脚端铺天盖地袭来。

  准确地说,味道发源处来自她那才新买的白网鞋底。

  而她,正踩在一团新鲜华美的大便上。

  何宴琚瞪向导引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眼珠子都快剜了出来,哥哥站在离她三米开外捏紧鼻子,一副好整以暇的观望姿态,何宴琚含着就快奔溃决堤的泪水,突然就没了任何怒火。

  何宴琚默默地一步一步挪回院子,哗啦啦的流水大力冲刷着她光裸的脚丫。

  洗尽铅华,可还是心灰意冷。

  何宴琚的心一直一直往下坠落,家里幽暗的灯光若隐若现照映出父亲做家务的稀疏身影,她的耳边,时不时还能传来他们嬉戏玩闹的清脆童声。

  孤独,透彻心凉的孤独。

  寂静,世界万般的寂静。

  人们常说,三岁看大,何宴琚多么努力想做个正常人,天知道她为了当个正常人使了多大气力。虽然这个世界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而她也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些,至少比现在,稍微好过那么一点点。

  当她朝着太阳努力绽放微笑,晴空霹雳却灼得她体无完肤。

  何宴琚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独来独往,她的小小世界其实还是挺丰富,至少不再受到排斥,不再难过,不再……连自己最亲的亲人,都与你对立为敌。

  快乐,喜悦,欢欣,安畅,何宴琚不知道孤独是一种病,她只是喜欢这样而已。尔后,它就渐渐溶入血骨成为了一种习以为常。

  每逢家里的火柴用完之时,那就是何宴琚最期待也最雀跃的时刻。

  何宴琚央求父亲把空火柴盒留下来,一个个小小的小盒子,被她谨小慎微安放在只属于她的小木柜,哥哥不知道也找不到的秘密基地。

  无人之时,她把它们一一排列叠放整齐,变化着形状堆砌成一所漂亮的大房子。客厅,厨房,厕所,爸爸的房间,嗯,一定要和哥哥分开住,他一间我一间!再要有个充足阳光可以照射的大大大阳台,种满花花草草,绿萝,吊兰,水仙,多肉,腊梅,爬山虎……

  春夏秋冬四季更迭,他们家的后花园永远繁花盛开,热热闹闹。

  何宴琚用空火柴盒勾勒出美好白日梦,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房子越建越大,眼前的素材显然不能满足现阶段她的需求,她就像一个快乐的拾荒者,满街满巷寻觅可再生资源。

  在她又一次单独行动中,很大意被哥哥跟踪不巧逮了个现场,他叉着腰笑得连扁桃体都望到了底。

  哥哥对着那群小跟班介绍何宴琚:“这是城里来的垃圾妹!爱捡垃圾的垃圾妹!”

  大家哄堂大笑,笑得最凶的那个走过来把何宴琚捡到的玻璃珠弹得好远,还做出巨丑的鬼脸对她吐舌头:“垃圾妹!”

  话刚落下,他就被何宴琚的哥哥用呼啦圈套住了头,接着又被狠狠敲上一顿暴栗:“谁许你叫的垃圾妹!她是垃圾妹那我是什么!!秃驴!!!”

  大伙儿面面相觑,尤其是刚带头被骂的那秃驴,偷鸡不成蚀把米。

  何宴琚虽然没成功成为人民公害,但在她哥眼里就是最稀薄的空气,也是他们那群伙伴最无视的透明生物。

  呆子就在那时稀里糊涂闯入了何宴琚的世界,她没有排斥同样落单的他,他们两个同病相怜,扶持着走过了最灰暗的这一段童年时光。

  现在,呆子在他的人生道路上跟何宴琚渐行渐远,他们各自找到了专属自己的宇宙星球。

  何宴琚形单影只,跟哥哥维持着相爱相杀的矛盾关系,没有变得更和睦虽还是老被他嘲讽垃圾妹。哥哥形容对了一点,他总说她身上有一种与生自带的低气压,她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一片方圆数里便再也草木不生。

  何宴琚在班里没有交到一个好朋友,她说过,她一点都不在乎。

  只是学习成绩依然不错,美术嘛~连带着体育差得一踏糊涂,很为呆子友情赞助的高级水彩笔惋惜。

  母亲的逝世不用再发愁昂贵的医药费,但他们的日子也不见得有所好转。

  父亲在镇中心街道口租了个特别小的门店,主要以刻章及染印衣服文字营生,挣的是手工艺辛苦钱,他每个月留下房租和他们三人的生活费,其余全用来还欠下的账。

  父亲兢兢业业辛勤劳作,哥哥成天不见踪影,一到放假更是神秘兮兮。

  爸爸有时候也会叫何宴琚去看店,她很喜欢上他那里,因为刻章需要用到不同的字体,店里有几本繁简体临摹,何宴琚没事就拿来模仿,不敢弄脏书籍,就只是光用手比划而已。特忙时,会帮父亲递递小工具什么的。

  只是何宴琚失业了,没有了卖水的那份收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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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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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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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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