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赌。”杜桓倒是坚决。
“赌。”蔺小砧下定决心了,“我若败了,你就自己看着办。”这句很可怕的话是从崖壁下飘来的,蔺小砧已经牵着崖壁上攀蔓的藤子飞身而下了,蜷身在一处崖凹内。
上了崖壁的大野人挟着一个六七岁的孤涂小孩正攀着藤子腾跃而上。追赶来的孤涂人到了崖壁下,也只能凄苦地叫喊着。
眼看那大野人近了,蔺小砧深吸一口气,单脚在崖凹里一蹬,尽力向下跃出,看准那一丛牵蔓的藤子,剑光闪处,尽皆斩断。
大野人猝不及防,一下子拉空了,往下掉了两丈,又抠住了崖壁。
蔺小砧等的就是它去抠崖壁的一瞬间。蔺小砧并不收身,借势飞落下去,一式最普通也是最简练的双燕归巢,剑尖两点,第一剑正刺中那怪的左眼,可惜蔺小砧是倒跃而下,第一只燕子倒是归巢了,剑尖顺势第二点的时候,已经拿捏不好准头,除非她不考虑出剑之后的收势和在这绝崖上如何落脚。
那怪的左眼看来是废了,一声怪叫,杜桓在洞口堪堪够着伸出头来看时,差点被震落下来,只觉得山崖都在抖动。
蔺小砧剑式使完,她本是贴着绝崖而下,这时右脚在绝崖上一借力,身形旋转,远远避在二丈开外,那怪已经负痛猛扑过来,而蔺小砧尚未抠牢崖壁上的石缝。
这时,杜桓和崖下一两万孤涂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蔺小砧只得再往下飞跃躲避,仓促间下落,却抠不稳那石壁了。每次刚要稳住身形,那怪就已扑倒,存亡就在瞬息之间,那怪每扑一次,山谷中的万人就惊呼一声,蔺小砧每跃开几丈躲过一击,山谷中的万人就“呼喇”的发出低声,似是叫好。
只见蔺小砧脏兮兮的白衣飘飘,那怪长毛乱扬,一大一小和着山谷中万人的一高一低的声浪在崖壁上追逐。杜桓却早已张着口叫不出声音来了,又怕那颗心会从张着的嘴里跳出来。
崖壁上追逐十几个回合后,蔺小砧终于跃到一处好借力的石窟处,方才借足力道向上腾跃而起,等那怪扑过来时,终于占到出剑的先机,一剑直挑那怪右眼。
那怪也是怒了,将那孤涂孩子一放,也不避让,飞身张开两只腰身粗的黑铁般的手臂来抱蔺小砧,蔺小砧知道这是它的杀招,剑式未使老,脚在崖壁上一点,堪堪从那怪的腋下倒钻过去,顺势抓住一根垂下的长藤,空中下落时运力将长藤一挥,缠住了那就要坠下悬崖的孤涂小孩的脚踝。
那孩子在空中就这么一顿的功夫,蔺小砧已经又坠下几丈,将那小孩抱在怀里,放开那藤子,头也不回,贴着绝崖飞身直下。
这时,整个野人谷突然安静之极,适才震山谷的惊呼声化作一山的静谧,只有山谷中一两万个张着的嘴巴,却再也合不拢了。
从大野人放掉孩子,到蔺小砧从它腋下钻过,空中挥藤救人,只是电光石火间的事,杜桓在上面根本没有看清蔺小砧是怎样挥舞藤子的,他以为是那孩子自己绊着一根藤子,因此下落之势得以稍缓。
然而,崖壁下的孤涂人离得更近,他们仰着头看清了整个过程,半晌反应过来,突然发出震彻山谷的欢叫声。
这时蔺小砧也到崖下,那怪也已追到,先后只是一剑一式之差。蔺小砧将那孤涂孩子往人群里一扔,身形折返,那怪又扑了个空,蔺小砧已经从它的脚边又溜到它身后了。一剑斩在那怪的背上,却如竹刀斩在牛皮上。
一人一怪就这样在崖壁下你扑我闪,那怪本是崖壁上长大的,到了地面上,蔺小砧身形和它相比,娇巧灵转,轻功的步法更是多变轻盈,那怪每一式都是发尽全力,不留后招,一览无余,若非它天生神力,便是江湖不入流的角色也不如了。
蔺小砧渐渐游刃有余。只是不能像刚才那样猝不及防,又怕被它那杀招抱住,却也刺不中它的独眼,至于其它部位,蔺小砧砍来斩去,却只是削得长毛乱飞,也奈何不了它。
蔺小砧心道,这样耗下去,我步法连贯,虚实相合,倒是省力,只是不必出剑耗费体力了,看你能耗多久。
一谷的孤涂人只看见一只白蝴蝶围着一根黑树桩翩翩而舞,有时又看见黑树桩飞起来打白蝴蝶,只看得目瞪口呆,这时,一朵薄薄的白云染上夕阳,往那飞瀑的山头上滑去。
宁静的野人谷,一个美丽的黄昏。
那怪却终于惊破了这宁静,只听他一声怪叫,攀上绝壁,一路狂叫着去了。
蔺小砧大惊,急忙追去,追出一程,见它往西去了,并没有去杜桓所在的洞口,这才停下。
这时才觉得自己已是骨头散架,汗湿衣衫,娇喘吁吁,手软如泥。贴在一处可容脚的崖壁上歇息,看着下面万余孤涂人黑压压的一片,尽皆仰头静静地看着自己。蔺小砧还不能确定,这些孤涂人是否会接受自己。
蔺小砧再次下到崖壁时,面对万余孤涂人,为了表示善意,将软剑收起,缠在腕上,只是随时准备运气出剑。而且背贴崖壁,以免被围。
几个腰围兽皮的孤涂老者走上来,其中一个将双掌向上,伸向蔺小砧。蔺小砧不知何意,也将双掌摊开,伸向那老者,然后四只手握在一起。
顿时,野人谷又是欢声雷动。蔺小砧悬着的一颗心落地了。她知道,自己抓住了这次机会,她和杜桓算是在野人谷立稳脚了。
然而蔺小砧和杜桓都没有想到,他们不仅仅是有容身之地,蔺小砧简直成了孤涂族人心目中的大英雄,正如他们没有想到,外表剽悍的孤涂人,其实远比野人谷外开化了的人更善良。
这天黄昏的云彩散尽时,蔺小砧和杜桓坐在那山谷的中心最大的高屋子里,一种如鹅绒般细软暖和的干草上,十三个部群的头人作陪,叽哩哇啦说个不停。xiumb.com
蔺小砧和杜桓只管西里呼噜吃个不停,当他们吃到一种放了粗盐的肉酱时,开心得相视傻笑,盐,蔺小砧说她好久没有吃过有盐的东西了,对盐的想念这几天已经超过了对武林盟主的渴望了。
那些孤涂头人见二人吃得开心,也跟着呵呵傻笑。当看到二人的食量大得惊人时,又不免肃然起敬。他们那里知道,这两个大英雄,已经好多天没有吃饱过了。何况,孤涂人的烤肉的味道当真不错,关键还是热乎乎的。
蔺小砧对杜桓道:“如果现在这些孤涂人来抓我,我是只有投降了。”
杜桓问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吃得站不起来了。”
“嗯,”杜桓说,“谁能想到蜀山江湖一代魔女,竟是吃撑了而被打败的。”
他们笑,那些头人也笑着向他们比划什么。这时看着不久前二人还以为要把他们烤来吃了的所谓的野人时,个个慈眉善目,二人如在梦中,再看看这柱子撑起的简陋草屋,杜桓说,真是一座宫殿。
“真不该在林中杀了那两个孤涂人。”蔺小砧甚是后悔,“我杀过的人中,现在就是这两个孤涂人让我觉得内疚。”
杜桓忙看那些孤涂人,“小声点,万一他们中有人能听懂我们说话呢。”
“能听懂就杀了我偿命。”蔺小砧道。
杜桓安慰蔺小砧道:“算了,当时也不知道。那时如果打起来,只怕孤涂人对我们也不会留情。还不是杀,由此可见,很多战争杀戮都是因为彼此的误解。现在想来,就是那个独木桥用箭对着我们的孤涂人,也不一定就会放箭的。小砧,你以后尽量不杀人才好。”
“你倒教训起我来了••••••我就在想,这野人谷吃人的野人应该是说的那大野人,因为活着出野人谷的人太少,又年深日久,就传走样了。”说罢,蔺小砧就拔出软剑,在杜桓脖子上作势一抹,然后抓起杜桓的手,做出一副大吃相,又指了指那些头人,比来比去,意思是问他们吃不吃人肉。那起头人个个惊恐,好半天,蔺小砧才知道他们误认为自己和那大野人一样,想吃他们的肉了。
杜桓道:“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比划的。愚不可及。”
那些孤涂人也问蔺小砧的事,总是指着那骷髅崖。蔺小砧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们,只是比划了半天,不得要领。蔺小砧对杜桓道:“他们说‘高呀’的切音时,好像意思就是说“我”,你发现了么?”
“不错,每次要说到他们自己时,他们就会说‘噶’,我们这不就学会一句孤涂语了么?”
“是一个孤涂字,不是一句。”蔺小砧纠正道。
“难道‘我’不能是一句话么?比如人家问你的夫君是谁?我就只说一个字‘我’,这时候‘我’不就是一句完整的话了吗?当然,只是打个比方。”
二人是不会放过一切抬杠的机会的。
“好,我们要在这里常住,就要学会这孤涂语。”蔺小砧道。
“我们?你不送我出去了么?”
“我刚才说的是‘我们’么?我好像说的是‘噶’。”
杜桓笑:“你还算活学活用,孺子可教也。”
夜已深,头人们就将二人安排在大屋子的一个小间里。蔺小砧连忙比划,终于头人们明白了,蔺小砧要二人各住一间,杜桓很是失望。道:“这里终究是不熟悉的,先住在一起,你也好照应我,等熟悉了,再分开住可好?”
“放屁。”蔺小砧道。
“一个好好的女孩子,说话如此粗鲁。”杜桓无奈,摇头道。
“一个好好的男子,行事如此胆怯。”蔺小砧点头道。
抬杠一番,二人各自去睡了。
杜桓躺在那平铺的干草上,盖上兽皮,再不像野外山洞那样寒凉了,只是听着山谷中的野兽嚎叫,还是有点担心,却睡得不甚安稳,直到迷糊中见蔺小砧过来看他,知道蔺小砧自小混迹江湖,做事细心,也是不放心他。想着有蔺小砧照应,心中顿时安稳,然后就是一场好睡。
二人醒来,又是野味野果野菜伺候。边吃就边开始学那孤涂语了。蔺小砧吃一口野菜,就问野菜的孤涂名儿,杜桓撕下一块鹿肉,就问他们怎么叫这物事,那些服侍的孤涂人慢慢领会了他们的用意,便也指着那些物事,一样一样的教。
二人约定,看谁先学会孤涂语。杜桓道:“后学会的那人,以后凡事就要听先学会那人的。”蔺小砧知道杜桓想打翻身仗。一笑点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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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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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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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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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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