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还山一生中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他在二十年前的一场诡谲的权力之争中挫败了欲图死灰复燃的前任掌门何士云后,他以为再不会遇到象何士云一样老奸巨猾的对手了。然而,现在他清晰地感觉到蔺小砧比当年的何士云还要狡猾。
蔺小砧才十七岁,或者十八岁。屈还山也不清楚她到底是十七岁还是十八岁,因为屈还山收养她时,就不知道她是四岁半还是五岁。
就是这个小女孩,她在武学上的天赋,令屈还山大喜过望,屈还山的蜀山梦里,站在自己身边的一定要是一个绝世高手,一个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冷血杀手,一个忠诚的杀人工具。
这个人本身就要像一把绝世好剑,能用这把绝世好剑的人,才会真正震慑武林,在这个杀手身后,垂帘号令江湖的屈还山,才会更神秘莫测。
当然,要找到这样一个人并不容易,只能靠机缘。屈还山深知,这样的剑往往会伤了自己。
当岁月在蔺小砧童稚的脸上,渐渐描画出一张绝世美艳的容貌后,这张容貌后过人的机敏和忠诚,彻底迷惑了屈还山。
他已经认定,蔺小砧就是他要找的这把绝世好剑。
竹西寺有七十二把好剑,蔺小砧是其中的唯一可称为神器的那柄。
屈还山能坐上东蜀山的盟主之位,成为竹西寺执事会的首席执事,他何尝不知道机敏和忠诚往往不会在一个人身上完美地统一,除非这个人经过他的改造。
现在,他想不明白的就是,自己对蔺小砧的改造哪里出了问题,他深信自己已经了解了蔺小砧的所有想法,除了还残留在她心中的那些小女孩的无关大局的小秘密,即使这些小秘密,屈还山也确信,后来自己也将它们用残酷的武学训练磨灭了。
除非••••••
屈还山感到一丝凉意,藏舟山的月光如此寒凉。
除非在砧娘渡的那一天,蔺小砧看见自己亲手杀了她的双亲。
如果蔺小砧看见了也不奇怪,而让屈还山感到恐怖的是,一个四岁或者五岁的小女孩,在刚刚杀了自己父亲的人的怀里,还会做出那样小鸟依人的乖巧,却把仇恨埋在心里,从而迷惑了这个杀父仇人。这就太可怕了。
只有这样解释:蔺小砧其实从自己把她从她的父亲手中,夺来的第一天,她就阳奉阴违,就在抗拒着自己对她的改造,就在欺骗自己,就在酝酿着这次背叛。
也就是说,从自己收养蔺小砧的第一天,把她从自己伪造的血案现场,将她抱起来时,自己就被她欺骗了,自己就已经是她的手下败将了。所以,后来才会不断地被她迷惑。
显然,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屈还山觉得蔺小砧是自己遇到过的最可怕的人,还并不是蔺小砧没有按照事先的戏本,来演这场东蜀山逃亡的大戏,她可以有自己的戏本。
蔺小砧的可怕之处在于,屈还山自己都看不懂她的戏本:
蔺小砧的逃亡是一出戏。
砧娘渡红船上的戏,是戏中戏。
然而就在这出戏中戏里,蔺小砧竟然道出了她的逃亡是为了潜伏西蜀山的真相,这是在更深地迷惑西蜀山么?所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确实是用兵之上策。这能解释得通。
这是在把假戏真做,是要真叛逃西蜀山的前戏么?这也解释得通。
蔺小砧好像处处都给自己留后路,日后在东西蜀山她都可以解释,都有回旋的余地。
然而,蔺小砧的戏路还在变。
屈还山在西蜀山的线报准确地告诉他,蔺小砧没有去西蜀山,为了找到蔺小砧和七个银子仙女,西蜀山已经出动整个西蜀山江湖的门派,还是没有找到蔺小砧的踪迹,她去了哪里?
屈还山当然不知道蔺小砧去了野人谷,蔺小砧的戏已经不是戏中戏了,而是戏中戏中的戏了。
戏已经被演到第三重了。
只是,还是不知道蔺小砧是不是真的背叛了自己。因为,事情发展到这里,至少有这样几种可能:Χiυmъ.cοΜ
一、如果此时蔺小砧出现在西蜀山,说出真相,她会得到西蜀山最大限度的信任,比她直接逃亡到西蜀山更有效果。或者这就是她的好戏,并没有背离自己为她量身写就的戏本。
二、她要自己去找千佛寺的天源剑法的秘密,和九个银子仙女合为绝世剑法,自己称霸武林。
三、蔺小砧本来就是一个任性胡来的女子,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然后让我屈还山在这里胡猜一气。
让屈还山生气的就在这里:他不知道这个自己一手栽培的干将现在在哪里,要干什么?
简单一句话,屈还山不知道蔺小砧是否背叛了自己,这比知道蔺小砧背叛了自己还要让人生气。
因为这一个棋子落不稳,屈还山的下一步棋就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蔺小砧本是他最得意的棋子,现在成了棋局上最大的破绽。
举棋不定,乃江湖之大忌。
屈还山只有容忍这个随时会毁掉全局的棋子,果断走出下一步。
2、
“蜀山武林躲不过的劫。”
藏舟山竹西寺前院第一殿共济台上,屈还山一声浩叹。又坐回他的剑形回纹大方椅。
台下大殿上,左侧九大门派的掌门,右侧竹西寺四大执事和五大监事,相向而坐,各自面前一张小几,几上清茶点心,还有一盘名闻蜀山的藏舟山特产——佛手梨。
只是现在怎么还有六月的佛手梨?莫非是六月摘下来,藏在后山的雪山冰窖里?
建昌邛湖飞刀门掌门祁羽很是好奇,想拿个二月的佛手梨来尝尝,只是现在的气氛好像不适合吃梨。毕竟,这是东蜀山的七百武林门派的大会,只有在讨论事关全东蜀山武林的安危大事时,才会召集各派掌门齐聚这竹西寺前院第一殿。
上一次开这样的大会还是七年前,那次是商讨如何新开一条建昌通往云南的商道,以便东蜀山的特产,尤其是茶山的茶叶,能绕开成都府官府的重税,更便利地从云南输送到两广,从而缓解蜀中江湖开支入不敷出的危机。最后屈还山在众多方案中,果断地决定在石凳山绝崖上开辟栈道,又在蛇皮河上架索桥,事后证明,屈还山选择了一种最佳的方案。那次大会气氛很融洽,因为商讨的事情终究不是和西蜀山开战,这样的百年生死大事。
九大门派掌门和执事会等人以下,就是七百门派的代表,左侧三路,右侧三路,也相向而坐。
大殿外三百三十级台阶上,七十二剑负剑而立。
那些小门派的掌门人甚至不敢直视这七十二剑,虽然排资论辈,七十二剑终究只是竹西寺的弟子辈,只能站着,但蜀山江湖谁都知道,这当中任何一剑,地位都远高于那些小门派的掌门,因为他们是东蜀山的精英,是屈还山的心腹,更因为他们都是屈还山杀人的工具,个个武功极高,冷血无情。
自然,大家还会想起七十二剑中叛逃的那个人——蔺小砧。今天的大会想必她也是主角。
只是是不到场的主角。
七十二剑以下是竹西寺、九大门派和各派的一代弟子中的精英代表,也按门派大小依次肃立于台阶两侧,最后的一级台阶上站着东蜀山江湖最小的一个门派——槐溪剑派的女弟子唐晓悦,她是槐溪剑派唯一的一个一代弟子了,这是一个就要被时间湮灭的门派,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出现在武林中。
江湖就是这样,不断有门派被时间淘汰,又不断有门派在岁月中崛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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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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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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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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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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