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开着,她看到季逸站在办公桌前,望着桌上的那本相册,背影一动不动。
方怡在门口犹豫了将近二十分钟,可他还是纹丝未动,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既然做了,结局已定,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走到季逸身边,轻声喊了一句:“哥。”
季逸垂着眼帘,看不出什么表情,沉默许久,只是问:“满意了?”
他的口气平淡,没有起伏,甚至听不出责备。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无意中听到了他与她通电话,猜想就知道,那个人要来找他,因为他眼中的暖意,是只有对着那个人的时候,才会有的温柔。
她的心再次被刺痛,那个人,撞死了同他们一起长大的季林,那是他的亲弟弟啊!他怎么还能仅仅是听到她的声音,就温柔的笑出来?
她终于孤注一掷。
她知道那本相册就放在竹苑他的房间里,她下午借口去给一位患者做回访,离开了疗养院,回到那幢复式小楼里,拿来了相册,又趁他在给病人做治疗时,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果真,她来了。
依旧清冷淡漠,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让她从心底生出厌恶。
真想知道,当她知道了这所有一切的时候,还会不会是这副高高在上的德性。
之后的事情,如她所愿,她就知道,依着她那种人的性格,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从此与季逸划清界限,再无瓜葛。
可让她始料不及的,是她出门时的表情,依旧淡漠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想,这个女人,心肠冷硬的简直不是人。
可季逸现在问她,是不是满意了,她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若是满意,也算吧,毕竟她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可若说不满,那就是没有看到她痛不欲生的样子,还有,就是眼前的季逸这心如死灰的神情。
方怡深吸一口气,咬牙恨恨道:“季逸!你别这副没了她就活不下去的样子,她算什么东西?肮脏下贱!她又是什么人,你清楚得很,她不配!”
季逸转过身,目光中没有一点温度,嘴角却勾了一下,说:“可她这个你口中肮脏下贱什么东西都不算的人,却和我睡到了一起,照你说的,我又是个什么东西?”
方怡流着泪,被他噎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他在发怒,可是居然连他这周身弥漫的怒意都如此的平静,这才是最让她恐怖心惊的地方。
季逸上前一步,方怡下意识的后退,可他修长的手指还是死死捏住了她的下巴,他目光阴狠,她无处可逃。Χiυmъ.cοΜ
季逸冷笑着,说:“她是什么人,我清楚的很,不需要你来提醒,不管她之前撞死了谁,也是光明正大的去自首了,不逃不避,可你呢?”
方怡的眼泪成串的落在他的手背上,季逸嘴边的笑意愈发残忍,他说:“季林当年为什么会喝酒?他喝了酒之后开着车又是去找谁?我一直不提醒你,看来你都要忘了。”
方怡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人,泪如雨下,下颚被他捏的剧痛,她一个声调都发不出来。
没错,这么多年,他不曾提起过,她也就自欺欺人的自动忽略了这致命的关键点。
自从季逸回国后,她整个人都消沉下去,那段时间,唯有季林陪在她身边。
他温柔的安慰,细心的照料,他的情意,即便不说,她也能明白。
这样混乱的感情里,她的心却一直清醒,一颗心只有拳头大小,除了季逸,她再也装不下别人身影。
直到他中途回美国看望养父母的那一年,她的心,也随着又活了过来。
那是她最后一次向他袒露心声,可他仍旧说:“faye,你是我妹妹。”
她许久以来积压的情绪终于崩溃,扯着他的袖子大喊:“妹妹怎么了?我还是季林的妹妹,为什么他可以爱我,你就不能?!”
她没想到的是,这句话,恰好被走到房门口的季林听到。
“你知道我爱你?”当时季林靠着门框,双手插在口袋里,俊脸隐藏在背光的阴影下,一片阴霾。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知道又怎么样?你爱我又有什么用!就像我爱他,爱的要死了可是又有什么用!”
季林淡淡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转身离开。
他去小酒吧喝酒,可中途却再次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在电话中语气哀婉柔软,更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尽力寻找着一丝温暖的慰藉。
她对他说:“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对不起对不起......”
季林没有回应,她的声音带了悲哀的哭腔:“他走了,我不想一个人......你、我想见一见你......”
季林沉默了半晌,挂断电话,驱车回家。
可她没有见到他。
她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一直以来,这最最致命的一环被她刻意的忘记,深藏在潜意识的深处,从不允许自己回想,也不容许任何人触碰,时间久了,她似乎就真的要忘记了。
季林当年为什么回去喝酒,喝了酒,又是去找谁?
谁才是一切因果的始作俑者?
回忆排山倒海的席卷而来,方怡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季逸甩开她,拿着那本相册从她面前走过去,再也不愿意看她一眼。
卧室里只亮着两盏壁灯,南风坐在地板上,腿上摊开着那两幅水墨画。
舒嘉倚靠在门边,眸光深深的望着她,眼中尽是不忍和怜惜。
南风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是死寂一般的平静,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过了一会,她木然的眨了下眼睛,然后将两幅画叠合在一起,手上一用力气,就要将它们撕碎。
舒嘉惊呼一声,大步跑过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画纸。
“你他妈疯了?!”
南风麻木的抬起头,看她两秒,说:“留着干嘛?”
“这是......”舒嘉紧紧抿着唇,看了看那两幅画,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隐忍艰难:“这是你的心。”
南风扯了下嘴角,笑的冰凉:“我哪还有心?”
舒嘉将画上的褶皱抚平,重新把画轴卷起来,放在木匣之中,然后将木匣子握在手里:“那我就先给你保管者,等你把心找回来再说。”
南风没说话,身体向后仰去,头搭在床边,疲惫的阖上了眼睛。
舒嘉问:“一定要这样?就不能说清楚?”
南风沉默了一会,道:“怎么说?说当年撞死你弟弟的人不是我,是我妹,然后我去替她坐牢了,所以这件事本来跟我没半毛钱关系,所以,咱俩应该继续相亲相爱的花前月下?”
这些话,要她怎么说出口?
舒嘉蹲在她身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轻声道:“你要是心里疼,好歹哭一声,这样憋着,我他妈的看着都难受。”
南风仍旧闭着双眼,长长的双睫微微轻颤了一下,她摇了下头,没说话。
她脸上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与释然,舒嘉看着,只觉得自己喉咙都紧紧发干。
舒嘉太了解她,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之后,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她都不可能再回头,就算她心里清楚明白的了解季逸的感情,就算她也看清了自己的心,但是这一切与秦晓相比,都显得不足挂齿。
南风能肯定季逸不会因为那件事而故意接近或是愚弄她,她能肯定他的爱,却无法预测当他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后,会不会将被欺骗的怒意和手足离世的哀恸归咎在秦晓身上。
所以,这是她认为的,最后的结局。
所以,她必须和他一刀两段,斩掉所有的牵绊,也斩掉未来秦晓可能受到的任何一丝伤害。
所以,她得离开。
南风心里冷的滴血成冰,许久,她说:“帮我倒杯酒吧,暖暖心。”
舒嘉说:“别空腹喝酒,刺激肠胃,你等一下,我去给你煮粥。”
南风没出声,舒嘉转身出了卧室。
舒嘉到厨房煮粥,才淘了米,眼泪就掉了下来,滴在浸在冷水中的手上,灼热的痛。
她在心里忍不住骂她,这个傻x。
傻x秦南风,你的彷徨和失措,为什么要全部一个人隐藏起来,埋在深深的孤冷之下,不让任何人看见?
为什么不痛快的对我发泄出来?你让我觉得自己这个山洞可真漏风。
爱与被爱都是权力,为什么全世界只有你只知道爱人,不知道自己也要被爱?
每个人都有追逐新的幸福的能力,为什么你只懂得原地打转,不会向前奔跑?
秦南风,你看似清明通透,可这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傻x的人吗?
舒嘉端着热粥和泡了紫葱头的红酒进屋时,发现南风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她闭着眼睛,好像累极过后睡着了一般。
舒嘉轻轻叫醒了她,说喝过粥再睡。
南风怔忪的睁开双眼,舒嘉把粥递到她嘴边,她煮了皮蛋瘦肉粥,可南风刚味道一丝鲜香的气味,胃里再次翻涌起来。
舒嘉看她脸色煞白,眉头紧锁的压抑着,不由问:“怎么了你?”
南风重重呼出一口气,抿着嘴摇了摇头,拿过她手里的红酒,试图压一压胃里翻滚的酸涩。
可酒杯放到嘴边,红酒混着洋葱的味道一下子冲上来,她手腕一抖,再也遏制不住胃里的恶心,放下杯子几步跑到洗手间,抓着洗手池的边缘干呕起来。
她抓着瓷台的指骨隐隐泛白,这一天,她几乎没吃过别的东西,胃里是空的,所以吐出的尽是酸水。
好半天,她才平静下来,抬起头,就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鬼魅一般雪白的脸,和站在洗手间门口,目光惊悚质疑的舒嘉。
“你......卧槽!你......!”
南风心跳的已经紊乱,她拧开冷水,洗了把脸,强忍着胃部的不适,淡声道:“没事,这些天在吃药,可能是药物反应。”
舒嘉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南风拽下毛巾,擦了擦濡湿的发鬓,毛巾的遮掩下,她用力咬了一下嘴唇。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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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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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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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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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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