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怡看见她,笑了笑,回到执勤室亲自给她开了大门,南风走进院子,直径往小凉亭中走去。
方怡从身后追上来,几步到他面前,笑着说:“去他办公室等吧。”
南风淡淡看她一眼,问:“你特意等我,有话说?”
方怡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笑着点了点头:“没什么要说的,就是知道你要来,想来下楼打个招呼而已。”
“嗯。”南风不置可否:“招呼打过了,你走吧。”
方怡无奈的笑了笑,说:“干嘛对我总是这幅冷冰冰的样子,没准以后你就真成了我嫂子了呢。”
南风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不明白也懒得去琢磨为何她对自己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大,方怡又说:“他临时接了一个患者,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走吧,去他办公室等,天气凉了,别在外面坐着。”
南风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说:“算了,不冷,况且抬头三尺有院规,我就在外面”
还不等她说完,方怡便环上她的手臂,拉着她往楼门前走去:“没关系,前些日子院里规划改造,现在办公区和医护区是分隔开的,你登记一下就行了,没影响,再说了,你又不是什么外人。”
方怡今天对她有些格外热情亲近,听她这样说,南风也不再推辞,跟着她往只是轻轻拨开她圈在胳膊上的手,说:“别太亲热,跟你不熟。”
方怡看她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边走边说:“你这人比季逸还要别扭,真不知道你俩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南风没说话,心想,这时候倒是肯叫他的名字了,怎么不接着喊哥了?
方怡顿了两秒,又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方怡笑意盈盈的说:“怪不得人家都说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南风:“”
登记完,方怡便带着她去了办公区,进了季逸的办公室,方怡感慨道:“说实话,我没成想出了上次那样的事情,你居然会在第一时间赶回来,就凭这一点,我佩服。”
南风四下打量着季逸的办公室,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随口问:“上次的事怎么样了?”
方怡如释重负的叹息,说:“总算是风平浪静了,毕竟他之前的成就和身份摆在那里,闲言碎语再如何来势汹汹,总是敌不过真相和事实的。”
南风嗯了一声,没再多说,目光停留在季逸办公桌上的一本相册那里。
方怡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眼神黯然了几分,南风没有察觉。
方怡问:“要喝茶吗?”
南风往办公桌方向走去,淡声道:“不用。”
方怡轻声嗯了一下,在她身后说:“那你坐吧,我去忙了。”
“好。”
方怡脚步轻缓的出了办公室,南风拿起季逸办公桌上的那本相册。
相册不大,封皮样式也不算新颖,看上去像是十几年前的老款,大红色的硬质封面上印着两朵山茶花,花下印着一句英文。
ihappy。
南风笑了一下,坐到沙发上,翻开了扉页。
放在相册第一页的,是一张双人合影,两个小男孩坐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一个看上去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应该有四五岁的样子,另一个不管是个头还是年龄都显得很小,两岁?三岁?她看不出来。
不过,凭着直觉,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个稍微大一些的小男孩。
季逸小时候和现在的样子简直是大相径庭,圆嘟嘟粉嫩的小脸,小小的鼻子,萌丢丢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唯有那双眼睛,漆黑深邃,透露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安静。
她知道他小时候曾在福利院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并没有多想,以为旁边的那个小不点或许只是他当年在福利院里的一个玩伴。
可当她翻到第二页的时候,手却一下子顿住。
第张相片依旧是一张合影,确切一点的话,更像是一张全家福。
一对外国夫妇坐在宽敞明亮装修豪华的客厅之中,男人怀里抱着儿时的季逸和刚才的那个小男孩,而一旁的女主人怀里,则抱着一个小姑娘。
方怡那样的一张娃娃脸,到现在都没有多大变化,南风的手不受控的抖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三张第四张翻过了许多页之后,那照片上的三个孩子已经慢慢长大,脸上的笑容由曾经的懵懂天真,渐渐变成了少年时期的意气风发,有一张三人的合影,照片背后写着一行小字,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那行字,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缓慢匀速的下沉。
那字迹应该是季逸的亲笔,笔风刚劲有力,颇有些挥斥方遒的韵味
十八岁生日,方怡季逸季林,于加州海边。
南风死死盯着最后一个名字,那两个字就这样猝然跌进眼中,刺得她几乎瞬间窒息。
她突然感觉到冷,如坠冰窟的寒意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像是藤蔓植物的细茎,将她慢慢的缠绕箍紧,冷的全身发抖。
她茫茫然下意识的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却觉得那围巾此时似是幻化成了一条吐着红信的毒蛇,一寸寸勒紧她的脖子,她只觉得呼吸停滞而艰难。
她一页页的看过去,看到了季逸和他的合影,看到了他的单人留念,最后一张,仍是季林自己的照片。
已经长成大男人的季林英姿勃发的站在一汪宁静的湖泊前,身后是一片茂密繁盛的森林,他脸上挂着比骄阳还要灿烂的笑容,眉目之间居然有季逸七八分的影子,只是同季逸的沉稳深邃相比,他浑身上下更平添了一股勃发的朝气。
那张照片背后也有一行字,依旧是季逸的手体。
南风静静看着,整颗心都已凉透。
亲爱的弟弟,你的笑容永远与这片森林湖同在。
没错,季林这个名字她陌生又熟悉。
六年前,加利福尼亚州太平洋海岸公路上,开车与秦晓相撞身亡的那个华裔,名字就叫做季林。
只是弟弟这个称呼,她是第一次听说。
森林湖,是季逸所建的那所福利院的名字。
而此时,她才知道,属于他心中真正的那片森林湖,只是一个留在照片上的永恒笑容。
季逸,季林。
他是他的弟弟,是他唯一的手足血亲。
她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是为何而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津津。
只差一点,她就要告诉他了。
告诉他,她并没有犯过那样的一个错误,她身上所背负的人命,除了秦遇,再无他人。
心口一阵杂乱的猛跳,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速度几乎令她干呕。
还好,她死死咬着嘴唇,不由后怕,还好她还没有说出口。
那么,这所有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开始,又要以何种方式来结束?
她腿上摊着那本相册,许久,竟一动也不能动。
季逸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南风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像是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塑。
他走近两步,看见了她腿上的那本相册。
季逸脸色剧变,几乎是想要冲到她身边。
可南风听到脚步声,整个人猛地一颤,然后抬起头,就这一眼,季逸便再也移不开脚步。
她眼中,是死水一般的冰冷沉寂。
季逸嘴唇止不住的发抖,看她半晌,却只能勉强喊一喊她的名字:“南风”
南风静静看着他,手指慢慢合上了相册。
他想试图靠近,可她的声音像是死了一样没有感情:“别过来。”
他只能停下,站在她身侧几尺开外。
南风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他办公桌前,将手里的相册放回桌上,转身,问:“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季逸喉结滚动,目光灼灼,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南风看了他一会,去饮水机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冰凉的清水喝进喉咙里,迅速在心脏的位置上凝结成寒冰。
她转身,缓缓吐出一口气,强忍着胃里酸涩的恶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又问了一遍:“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就是撞死你弟弟的人的?”ωωω.χΙυΜЬ.Cǒm
季逸看见,她握着水杯的手指,骨节处已经变成了青白色。
他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平静的回答:“从你第一次去竹苑找我做治疗。”
南风看着他,然后嘴角弯了一下。
“季逸,你够狠。”
“南风”他试图解释,却显得慌乱而苍白:“我没有我并不是故意接近你,更没想过”
“我知道。”她打断他:“是我先招惹的你,可是”她眼中溢出残忍的笑意来:“可是你为什么不说呢?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非要睡过之后,再来看我此时有多落魄狼狈?”
他怎么可以这样?
一步一步,诱她入局,直到她终于能如他之前所言,看清了自己的心,了解了自己存在的价值,更确认了他对于她的意义之后,再让她看清这面目疮痍的事实和真相。
他怎么可以这样
季逸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南风,嘴角明明挂着笑,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哀戚绝望到了极点,她身子剧烈的抖动,那是一个人在痛哭的不能自抑的情形下,才会发出的颤抖。
可她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只是这样目光寒寂的盯着他,无声的颤抖着。
季逸声线嘶哑的如同一把破旧的铁锯,他说:“南风,我不恨你,甚至努力让自己不去怪你,无论如何,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那件事,你们都有过错,到头来,各负命运的审判,各为各的错误付出代价,所以,我靠近你,同你一起,没有丝毫想要报复或是泄愤的念头,你已经为自己犯过的错受到了惩罚,我”
南风目光如炬,他无法再说下去。
这些话,她相信。
可是,他们之间,却再也不能有一个结果。
她有她一直想要守护的人,既然已经开始,便不能再停下。
许久,南风说:“季逸,我们两清了。”
季逸猛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南风嘴角的笑意没有丝毫的破败与裂痕,她说:“如果你从一开始便实话对我说,或许,我能什么都不在乎,但是现在不行了。”
季逸的心如坠深渊,拳头攥的死死的,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南风说:“为什么你要骗我呢?为什么要瞒着我?我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两样,可你竟然都做全了,当初聂毅成是,现在你也是,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咱们之间,就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季逸听到自己的声音,犹如孤魂野鬼般气息游离:“你是说,我们分开?”
南风笑了一下,声音很轻:“我们,从来也没说过在一起。”
她说完,便从他眼前走过,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脚步未顿。
季逸听到身后的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她的脚步声,一步步,远离,一点点,消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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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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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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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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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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