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的几乎能滴下墨汁,悬在头顶的圆月格外大而明亮,清辉冷冷,一丝一缕照亮无际沙谷。绵延的沙丘在夜风的抚摸中悄无声息地变幻着形状,大漠的安静,静的几乎诡异,我顶着风伏在马背上,扯下裙裾上的薄纱护眼前行,清晰听到风吹过耳畔带起的砂砾摩擦的声响,胯下黑马每走一步,蹄子都会陷进沙子里,费力前行时发出艰难的鼻息。
还没走出河枯谷,大黑马彻底罢工,将我直从马背上摔下来。
我吃了满嘴沙子,气急败坏地大喝黑马一顿,牵着马继续前行,忽的一阵狂风吹过,头发被胡乱吹起,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摸了摸头发,不见了。
鸳鸯玉步瑶,湛儿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我掉头扑到地上一点点向回摸索,一定是在方才摔下马的时候不小心摔掉,可这苍茫大漠,风沙迅速将刚刚踩过的脚印填平,丝毫看不出方才走过的路。
我跪在地上一面爬一面抛开沙土,心想就算把这个大漠都翻一个遍,也要把步摇找出来。
却在突然之间看到一道明晃晃的剑光擦着我的鬓角飞过,速度快的仿佛一道闪电,蓦地传来刀剑穿入血肉的声音,还没搞清楚状况,只是本能的回过头,看到身后不足二十步的立着一个回纥士兵,保持着拉开弓弦对准我的姿势,肚子上却叉了一把剑,满脸不能置信的神情,像一棵砍倒的大树直挺挺地倒下去。
刚要回头看是哪里飞来的宝剑,倒下的蛮族士兵身后齐刷刷列出百十个手持弯刀的巡逻兵,弯刀如同沙狼的獠牙,等待撕咬眼前的猎物。
从前我也不怕死的,这条命是自己了结的,可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惜命了,看着敌兵持刀逼近我,我腿软的连逃跑都不能。
感觉头顶似有乌云笼罩,抬眼,苍茫平沙中一匹汗血黑马凌空跃起,马背上的公子戴一枚银色面具,目光凌厉,玄色锦袍翩然翻飞,月色中仿佛一只张开双翼的黑鹰。黑马越过我的头颅,在天空画下一道弧线,稳稳落在我眼前。
面前的回纥士卒明显放慢脚步,举刀横在胸前作防御状。
马蹄声哒哒,蹄子带起一串串细沙,墨白只握着剑鞘,黑马越过方才被射死的士兵,轻轻一个俯身,就把插在他肚子上的剑拔了出来。
转眼间他冲入敌军阵中,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左砍右刺,速度快的没谱,我根本看不清他是什么时候玄身挡住身后向他砍去的长刀,看不清他如何从格挡转瞬间变成进攻,看不清他是如何飞速变换招式,只看到长剑的银光跟着他的身影飞速晃动,月光照在他银色的面具上,清冷的银辉发出比月亮还要冷的光。往往前一刻剑尖刚刚刺穿马前的敌人,手腕轻轻一转,身侧的敌人也已经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洞穿自己胸膛的剑,痛苦的哀叫一声,倒在松软的沙地上。
朦胧月色似是一层雪花的冰晶,墨白提着剑站在风里,任凭狂风肆虐吹动他的墨发衣襟。
最后一个蛮族士兵环视四周,不能相信怎么会有人以一己之力手刃数十武士,揉揉眼又环视了一圈,惊恐万分地将视线聚焦在墨白的银色面具上。哗地鲜血喷涌,士兵眸子里的恐惧渐渐散去,僵硬地倒在地上。
墨白收了剑,转过身。
我愣了愣,平日总爱拿我取笑,好不正经的画圣,此刻巍峨成一座凌厉的高山,不知是否是我的幻觉,感觉他周身竟有只有帝王才会散发出的帝王之气。
“你怎么在这?”
我抬头,正好迎上他俯视的目光。银箔面具称着半张脸,在月色里有说不出的好看。
“我怎么在这?”那双眼睛里不由分说的怒意,和他相识五年从没见过他这么可怕的样子:“我还纳闷以往我赴宴你总是缠着我带你同去,这一次却为何不肯。你讨我的画,就为了把它卖给别人?”
他自袖中取出一幅画扔给我,是我卖给贵家小姐的那幅水墨。
我拍拍身上沙子站起来,扭捏走到他面前。“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战场这么危险,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只好自己想办法攒路费……”
“危险?”他蓦地打断我:“原来你也知道跑到战场上来很危险?”
我可怜巴巴看着他:“你生气了?”
他把脸歪向一边:“没生气。”
我摇了摇他的袖子:“别这样啊,我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了行不行。”
他转过头来撇我一眼:“你错哪了?”
我极为认真地反省:“不该拿你的画当赝品拿出去卖。”
“……”
打退敌兵,我才想起自己丢掉的步摇。茫然环顾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不知所措。
“你在找这个?”
他伸出一只手,鸳鸯玉步瑶静静躺在他手中。方才打斗那么激烈,难以想象他是如何抽出时间找到这柄步摇的。从他手中取过步摇时,他袖口露出的白色中衣上有点点血印。
心底忽然打了个寒颤,我抬头看向他,手指不由自主附上他手臂上的血痕:“你受伤了?”
他将我的手拿开,转身背朝我:“以后莫要让我担心了。”
……
回纥一战果然与李怡的安排如出一辙,内盍早已在王城外设下埋伏,唐军成瓮中之鳖,围困三天三夜后,人困马乏,淡水奇缺,李瀍下令不惜一切代价突围,但每一次突围都被蛮族军队猛烈的进攻挡了回来,唐军几乎全军覆没。
战死的唐军之多,荒漠上呼啸的风沙都不能将其掩埋,砂砾的碰撞仿佛无数飘荡的灵魂在哑着嗓子歌唱。xiumb.com
李瀍亲自披坚执锐,带领仅剩的两百骑兵冲向敌军包围圈中最为薄弱的地方。
荒漠如同一条用死亡编织的血色的地毯,血色战马踏过战士的碎尸和头颅,他眼中是视死如归的决绝。
战马一刻不停地向前飞奔,两侧沙丘之后无数箭矢如同倾盆暴雨从他头顶坠落。
我和墨白从河枯谷连夜赶来,赶到塔歌尔时正看到这一幕。
李瀍一手持缰纵马,一手挥舞百斤长刀护身,他身后不时传来人仰马翻的惨叫,倒在地上的士兵瞬间被流箭扎成了刺猬。
刚刚冲进敌军防线,两百骑兵就只剩下不到二十人,而前方漫长箭阵,密密麻麻的流箭就像没了尽头。
他的刀术冠绝天下,也只能在箭雨中勉强防身,胯下战马就没有此等运气,一只前蹄被流箭刺伤。
声嘶力竭地嘶鸣响彻荒漠,狂风之中血色战马扬蹄哀嚎,他战袍猎猎,跌落马下。落马的瞬间他无法一刀护身,无数流箭瞬间对准他飞来,箭尖儿迅速没入他的铠甲。
“我们来晚了。”
他一生征战沙场,从未打过败仗,更从未像今日败得这样惨。箭尖儿刺破铠甲的瞬间,他蓦然惨笑,仰起头,英俊的脸庞上沾满敌人的鲜血。
墨白遥遥望着远方战场:“好像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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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会发生什么奇迹?!虽然李瀍对夙沙炎一点也不好,但小女莫名的一点都不希望李瀍这样战死沙场呢~大大们觉得呢?
明晚八点~期待李瀍会得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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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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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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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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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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