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公仪酒就不喜欢下雨。一下雨,酒鬼爹肯定把她拘在家里不让出去,还欺她年幼无知,哄她说;不听话、不孝敬父母的孩子出去容易遭雷劈。
惠山曾有个采药人被雷劈死了,全身焦黑如炭,死状相当可怖。人们传言他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坏事,才会遭了这样的报应。酒鬼爹听了,时时拿着这个例子敲打她。
她与酒鬼爹相处不像其他士族父女那样严肃。他在她心里是父亲也是朋友,对父亲她可以撒娇任性,对朋友她可以自在平等。然而人与人相处小矛盾小纠纷必不可少。偶尔同他吵架,被她堵的无话可说的时候,就会搬出那么一句:“忤逆父命是为不孝,你看下雨时候那雷不劈你。”
此言一出登时被吓得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委屈,觉得这人肯定不是她亲爹!哪有吵架吵不过就诅咒自己孩子的?
趁着天色晴好不见雨意,打了包袱就要离家出走寻亲爹去。
大伯拦在门口,笑眯眯的安慰她:“除了你爹这样的混蛋,哪个还能生出你这样聪明的娃。”
觉得大伯这话说的十分顺心悦耳。既骂了酒鬼爹,又夸了她聪明。当下乐滋滋的松了包袱,屁颠屁颠找小宋炫耀。
现在想起忍不住会心一笑,叹一声年自己天真无牙。
伸手接了一滴窗檐上的雨水。只听‘滋’一声,冷玉般的手掌心被灼出一个雨珠形状的伤痕,而那一瞬间她竟感到一种熟悉的、跗骨噬心的烧灼。
无根之水,天地至纯。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或许这久违的疼痛忽然让她找到一种还完好活着的错觉;也或许是某种一直被刻意压抑忘记的心情骤然释放,让她麻木癫狂。
雨滴越发密集,窗檐上的水连成一条银白水线。双手齐伸,让那冰冷的雨水里淋湿后,一双冷玉小手就给在油锅里滚了一遭一样。红艳艳的皮肤,白森森的白骨,蜿蜒狰狞的疤痕。
从前噩梦般的烧灼疼痛,都成了怀念。
“怎么会这样?!”淋得落汤鸡一般狼狈的宋荻,翻窗而入,捧着那双伤痕狰狞的手,优美高贵眼睛里是足以以假乱真的惊痛。
公仪酒看着他,黑沉沉不见任何光亮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形如实质的死气。
窗外噼啪大雨,隐隐夹杂纷乱的脚步声。公仪酒十分突然搂住他的脖颈,踮脚贴耳,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出于武人的警觉和危险来临时下意识的躲避,侧身让了一下。公仪酒紧追不舍,便咬上锁骨脖颈之间的一处软肉。
公仪酒还是公仪酒的时候,就长了一对尖尖虎牙。两人好的蜜里调油的时候,公仪酒经常没轻没重的咬他几个印子,美其名曰情人私章。
过往里避之不及的回忆,都成了现在不忍回味的美好。
趁着雨势冒险进来原打算救她走的。这时间,宋荻并没有推开她,而是温柔的抱住她的肩背,笑着低声说了句什么。
来送饭的姑子看到这情形,先是一愣,接着就红了脸颊,放下吃食匆匆退下。临走了还不忘关门。
接着没过多久,就领着几个脑门高鼓的剑客破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单连个屏风都没有,一眼看到边,除了临窗而立的公仪酒根本不见第二人。
来人面面相觑,无言看向送饭的姑子。
“我真的看见了!她和那个男子抱在一起,我进来他还冲我笑了一下呢。”送饭的姑子指着公仪酒一脸急色不住解释,余光一顺,看到公仪酒脚下有一滩水迹,“你们看,她脚底那块水迹!雨下的大,那男子身上都湿透了。这滩水就是从他衣服上留下来的。她身上的衣服肯定也湿了!”
说着就要去扯着公仪酒转过身来。
青白的脸,黢黑无神的眼睛,以及沾满鲜血红艳艳的嘴唇。
“啊……”这姑子的尖叫相当有特色,高低起伏气息绵长。
明明就不害怕,明明就是武技高手,还装成一副弱质女流的娇弱模样。
公仪酒瞥她一眼,立马识趣噤声。瞧,多伶俐的人儿。
面具男也太看得起她了。这样的一个人给她八百年时间都不会和她交心。更别说和她交流情感资源共享什么的了。
几个剑客中年龄稍长的一个拱手问道:“敢问女郎,那男子是何人?”
公仪酒正借着窗外天光打量先前伤痕狰狞的双手,漫不经心的回道:“自然是我的情郎。”
摊开手指一根一根查看。玲珑细腻,宛若青葱冷玉。已是完好无损。
唇边血迹未干,伸出丁香小舌添尝了一下。芬芳略有苦涩。
当时心魔附体,如斗室困兽。即使咬牙切齿、直抒胸臆的对他说了句“我恨你!”也没打破什么樊笼。
他不知道她内里的魂魄还是她公仪酒,他不知道眼前这个被他害死了连渣都没剩下的公仪酒,他不知道当时的公仪酒有多绝望,现在的公仪酒就有多恨他、、、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竟还大言不惭的应和说:“我知道。”xǐυmь.℃òm
窗外大雨滂沱,水雾蒙蒙。
矮身躲在窗下的男子,抬手摸了摸颈侧的伤口雨水冲刷后露出血肉模糊的齿痕,神情有些凄惶。
“笃笃笃”但听三声指节叩击窗沿的声响,悄然飞身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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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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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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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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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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