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低眉顺眼做出一副明明心里害怕却还逞强镇定的复杂神态。
等了半天不见问话,抬头偷觑了一眼。那男子正看着她又似透过她看向别的什么而怔怔发呆。
二人视线相撞,面具男陡然清醒。一挥右手,屋里的人自觉作揖退下,仅剩他们两个。
公仪酒看得啧啧称奇。瞧人家手下这素质,都不用开口仅一个眼神手势,就给心灵感应一般明白主人心意。
“你便是姜城新近认得义妹,姜暖?”男子的声音醇和低沉,十分好听。
公仪酒敛眉瞪眼,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郎君,您是不是抓错人了?我与我哥姜河乃是骨肉血亲!”
面具男闻言笑了一下,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到那表情,但是从那周身气度形容,这样貌必定差不到哪里去。身子往后一倚,懒散且舒适的靠着卧榻,不紧不慢,颇有兴致的续道:“半年前你在山上住下,那住处与姜城的小院挨着。大概山上清寂无趣,你经常带着一个面瘫的姑子满山头跑。张网捉鸟,挖坑捕兽,根本就没闲着的时候。听说姜家那只据说已活了百岁的狡诈成精的狸猫,被你逮了绞了胡子后狂性大发,日夜哀嚎。惹得附近山头的老鼠集体搬家。嗤……最绝的是你画了满院子的王八,院子里的仆人都以为你痴迷这长寿之物。”
公仪酒摸摸鼻尖,觉得很不好意思。当时没觉得什么,这样被人一说,忽然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好像同西柳巷里第二家的李傻子没什么区别。
“……郑侯上山,你一个人在后院转悠,闯了姜家禁地,无故疯魔吐血可有此事?”见公仪酒下意识骤然放大的瞳孔,男子满意一笑,“听说,在你昏倒后他曾失态的叫你阿酒?”
公仪酒身子一垮,仰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卧榻上悠然自得的男子:“那院子里的细作是你的人。”
面具男痛快承认:“是。”
事已至此,再抵赖推脱也没什么意思了。“我是他义妹不假,可我们从前素不相识,真正相处还不到一年。与他而言不过是比陌生人熟识些的普通人。而且姜氏有家训,择天命者助之。你若是天命之人,你不找他,他也会自来找你。你若不是天命之人,就算你劫了我,他也不会屈服。”
“把你当成公仪酒的替身,足见他对你有多重视。”
“替身就是替身,永远都成不了真的。这是自欺欺人,他早晚会明白。”
面具男似有所触,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不,你不懂。得不到的人,哪怕寻一个与之相像的替身代替也是好的。”
公仪酒默然,瞧不出这还是颗痴情的种子。
不过眨眼,面具男便收拾了情绪:“姜城可曾与宋迦南结盟?”
“不曾。”
“哦?宋迦南曾三次亲自上山求见,姜城都拒之门外,盖不理会。这次不但一反常态见了他而且还在房内密谈许久。如果不曾结盟为何要随同他一道下山?”
“赶巧了而已。焦峰近来香火不旺,他要下山察看一下民情,看看是不是有人同他争香火。”之前为表现一个大家女郎应有的修养,一直挺直身子垂首危坐。但被面具男揭了老底,历数光荣事迹后,便泄了气,自顾自的寻了一个舒服的架势坐着。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屋内的一男一女是多年未见知根知底的老友。一个懒散斜倚卧榻,一个没了骨头似的弓腰驼背盘腿而坐,不知不觉间营造了一个相当和谐放松的谈话气氛。
抬头见男子眼神奇异的看着自己,不知所以。难道他怀疑自己没说实话?“你不相信?”
公仪酒恨不得指天发誓:天地良心,句句属实!好不容易说回实话,还不让人信了。
面具男:“那倒不是。”
“那你干嘛这样看我?”
面具男若有所思:“士族女郎多娇弱胆小,被陌生人劫持了要么无措痛哭,要么畏缩不敢言语。而你,好像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此次虽借着旁人的身体复活,表面看起来与活人无异,但实际上还是个没有生气实打实的死人。人说除死无大事。她这样的连死都怕了,那还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和尚道士除外。】
“我自小胆子就比别人大。除了怕死以外,还没发现怕什么其他的。”
面具男深沉的盯了她一会儿,起身离塌:“只要你乖乖配合,就能活得长久些。”
没多会儿,两个假扮小二的男子进来了。
公仪酒抚着心口,总觉的面具男最后一句话似别有深意。
“你们是不是给我下毒了?”
单眼皮的那个回话:“不错。”
“那毒就下在洗澡水里的?”
大约觉得给一个小姑子用这样的办法下毒,有失君子风度,两人默然点头。
“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毒?”
“三日秋。三天后没有服用解药的话,你会永远沉睡。”别那么委婉,直接说给睡死,睡不死也得饿死。
三日秋位列江湖□□排名前十。算不上顶狠毒的,但死法却是顶温柔含蓄的。
秋去冬来。很多动物到了冬天就会冬眠,三日秋与动物冬眠的相通之处便是如果不幸中了这毒,更不幸的没有在有效时间内服用解药的话,就会如动物冬眠一般,睡死过去。说到这里,读者大致可以明白二者的不同之处便是动物冬眠还有醒来的时候,而这三日秋则是一睡不醒了。这是制造中国版睡美人的□□。
只是不知道这三日秋对死人之躯有没有副作用。
公仪酒忧心忡忡的同他两人打商量:“能不能不要绑了?反正我中了这样的毒跑了也活不成。”
两人相顾看了一眼,还是单眼皮的那个点了头:“你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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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荻回来后洗澡换了身干净体面的衣服,来到隔壁门前,抬手欲敲不敲似有一些踌躇。大概觉得这样犹豫不像自己的本性,末了还是敲了。
敲了半天,门内寂静无声,根本没有回应。
宋荻修眉一敛,温声道:“姜氏阿暖,可曾饭食?”
如此三番问了几遭,房内还是不见动静。伸手一推,门却是在里面销上了。
门销上了,说明人在屋内。敲门问话不见应答,要么是故意不想搭理他,要么……
抬脚踹开,屋内果然没人。
屏风后面有一圈水迹,空气里浮动着一缕不同寻常的香气。wWW.ΧìǔΜЬ.CǒΜ
伸手捻着卧榻上撒落的药末□□在鼻尖一嗅,那惯常温柔的凤目里闪过一道刀尖似的冷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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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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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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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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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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