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瑾瑜的高喝，呼啦啦的引来了一大群仆人。众人见此情状皆是骇了一跳。稍微清醒的便脚步踉跄的去请大夫。
眼望虚空，目失焦距的沈宁暄听到他的呼喊，渐渐有些恢复些神彩，哑着嗓子低低喊了声：“三郎。”
“我在、我在呢灼华。”穆瑾瑜握住她的手不住亲吻，红着眼睛哄她，“没事的，没事的，大夫就快来了。咱们博州的大夫治外伤很有一手……”
“我活不成了，我知道。”
“胡说！”穆瑾瑜似是恨极了想咬她一口，可临到嘴边却又舍不得，牵着她的手掌贴在脸庞，“灼华，灼华你不能丢下我、咱们都有孩子了啊，他还没出来看看太阳……灼华……”
“三郎，你哭了。”沈宁暄摸到他脸上的湿润，似是叹息似哭泣，“我居然觉得很欢喜。”
“沈宁暄……呜呜……你说过要给我生孩子的……他明明都有了啊……你不能这么狠心……你若不喜欢我成亲、我便不成了……灼华、灼华你不能离开我……呜呜……你说过的……灼华……”
沈宁暄看着哭得孩子般委屈伤心的穆瑾瑜，眼角撒下几串晶莹的泪珠：“三郎、三郎……你会忘了我么？”
“灼华你敢丢下我、我便敢忘记你……娶很多很多女人……灼华……你敢死了……我绝不原谅你……”
沈宁暄不管他说的气话狠话，勉力抓上他的袖子：“三郎、三郎……别忘了我……咳……”见他不回应急得咳出口鲜血，“三郎……三郎别怨我……我想、我想陪着你的……三郎……三郎啊……”
“我在、我在呢。”穆瑾瑜见她口吐鲜血早就慌了神，撩起袖子帮她擦拭嘴角的血，却好似像擦不尽一般，“大夫、大夫怎么还没来？灼华再忍忍，大夫马上就来了……别再说话了……灼华，我不怨你，我欢喜你，疼着你都还来不及呢……灼华、灼华……求你别离开我……”Χiυmъ.cοΜ
沈宁暄看着他，唇畔绽开一朵幸福的微笑，像极盛极而衰的灼莲，伴着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缓缓闭目。
发丝渐渐剥落，虚门里的景象渐渐模糊。
门内虚妄的世界里最后的景象是穆瑾瑜红着眼睛，如负了伤的兽一样大声哀嚎。抱紧死去的沈宁暄像是要将她嵌在心口一般……
“梦里的这个死了，那么现在活着的这个算什么？”公仪酒瘫坐在地，指着榻上饮了梦三生还在熟睡的采葛。“如果记忆里的沈宁暄死了，那现在的采葛是谁？公仪酒死了，我又是谁？到底谁是替谁死的？谁又是替谁活得？”
姜城自半空接住饱饮鲜血、兴奋长吟的凌霄剑。看着渐渐恢复神彩如普通病弱少女般的的公仪酒，皱眉道：“阿酒你着相了。”
不管出于哪种心态，公仪酒都无法理解采葛的这种行为。美梦美其名曰美，自是契合心意，令人愉快，每每想起令人留恋怀念。
那她这样费尽心思将过去的自己在最幸福，亦或是即将幸福的时候杀死。那还活在现实的她又是哪个？还是从开始，她就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圆满一段别人的不圆满，了却别人的一个遗憾？
亦或是沈宁暄、采葛本就是一个轮回。沈宁暄死了，才有了江淮名妓采葛。
公仪酒不晓得采葛此时的心情，只是从她舒展的眉眼、放松的神情得知她正在做一个好梦。
这个好梦里美丽纯洁的沈宁暄在爱人的怀里幸福的死去。
姜城斟字酌句的安慰她：“也许她只是想让他记住她最纯洁美好的样子。英雄白头，美人迟暮。世间存在的都在老去。她想要的也许是一段永恒不变的爱情和永远芬芳的记忆。”
公仪酒垂下眼眸不置可否。好梦与否区别只在于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采葛对这个梦确实是满意的。买卖交易，你愿意卖，我欢喜买。再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落在地上的发丝无火自燃。一簇簇橘黄色的火苗沿着发丝安静燃烧。
推开门，上午晴好的太阳躲在层层乌云深处，瑟瑟发抖。
这样变化无常的天气。如同变化的无常的人生。
公仪酒回身看了眼风中明灭的火苗。总疑心那是采葛荒芜的岁月里最后的一簇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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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皇宫，夜深冷寂，宣政殿内却还烛火通明。
景侯宋迦南摊开舆图，用朱笔圈住北方两城，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今晨收到北方捷报，已顺利拿下云、辽两城。
云。辽两城乃北陵南疆边城，分别于悬中、东溟隔水相望。
渭水宽且急，滩涂又多嶙峋大石。作为凭依易守难攻。
但世有万物各有优缺。
隆冬腊月，河流冰洁。任它渭水湍急不驯，一旦结成尺冰，也是如履平地。
早在一月前，悬中就与东溟达成协议，互约为盟。只待渭水冰洁便联手攻城。
如今云、辽两城连破，准备架通两国的桥料也已准备好，就是春汛也不足为惧。一片大好形势，不怪一向威严不以辞色的景侯露出如此形容。
北陵国君性傲且暴。手下虽有谋臣良将，身边亦不乏奸佞小人。国亡国存全在他一念之间。但若是他难以决断，悬中从旁协助亦无不可。
思及此，面上的笑容愈盛：“南方可有消息传来？”
殿中除了批阅奏折的宋迦南，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并无二人。忽从殿角渗出一道阴影。阴影微晃，宋迦南的几案上便多出一截系了红线的寸长的纸卷。
宋迦南展开纸卷，几息看完：“这么说，他在博州扬湾停留了十余日，除却除夕夜里偶遇宋荻，其余时间都是在客栈和春宵楼里消磨时间？并无异动？”
那处阴影出来一道嘶哑粗粝的男声：“消息是这样传来的。”
“他每次去春宵楼，将那唤作姜暖的小姑子置于何处？”
“一处随同。”
“嗤……”往日可冰封三月暖春的桃花眼，忽的冰消雪融，竟是少有的戏谑之色，“我与他相识多年。这人一直板正端庄守礼，年纪轻轻就跟朝堂上那班老古董一般的德性。以前莫说逛红楼，便是红楼开门朝哪儿都不知道。现下竟出息的领着小姑子一起逛了……”
说起旧事，宋迦南面上浮起一抹怅然怀念之色：“可知他为何频繁出入春宵楼？”
殿角阴影答得极干脆：“不知。”
宋迦南不以为意，就着塌几上的烛火随手燃了纸条，淡淡嘱咐：“他这人从不做无用功，派人仔细盯着。”
“是。”殿角阴影看着烛火中愈加俊美威严的宋迦南，有些犹豫。
“还有何事？”
“听南方传来的消息说……姜城平日里管那小姑子并不叫姜暖，也不是以兄妹相称。”
“哦？”宋迦南闻言起了兴致，“那他平日都怎么称呼？”
“他叫她，阿酒。那小姑子也应得十分自然。”
殿中瞬间安静的只听得见烛火爆花的声响。
许久许久之后，才听殿中人冷声吩咐：“派人详查那小姑子的来历。”
“是。”话音才落，殿角阴影已散，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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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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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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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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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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