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你……”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他不想这样猜测,他也希望自己的猜测不对。
英王妃却非常平静地自己开了口:“不错,是我,是我下的毒。”
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不大的厢房内炸响,所有人惊错。
郁书瞳更是脚下一软,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娘,你说什么?”
英王妃强撑着自郁墨夜的倚靠中站好,伸手扶了郁书瞳,“扶娘去椅子上坐下……”
郁书瞳连忙搀了她的胳膊,郁临旋因为探脉本就在英王妃的近旁,也一起搭了手。
两人将英王妃扶到房中的一张软椅上坐下。
虚弱地靠在椅背上,英王妃缓缓转眸,看向寒玉床上同样虚弱至极、却一脸震惊、一脸难以置信、一脸完全接受不了的男人。
“恭喜王爷得偿所愿……终于寻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几人一震。
郁书瞳跟陆长风更是错愕转眸,一脸震惊和疑问。
亲生儿子?
谁是他的亲生儿子?
陆长风猛地意识过来什么,脸色大变,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看着寒玉床上的男人。
男人看着英王妃,忽然眸色一痛,歪头侧到床边,呕出一口血来。
“王爷。”
边上太医上前,却被他扬手止了,就拿自己的袖襟抹了一把唇角,他气喘吁吁靠躺回去。
“你……几时知道的?”他问向英王妃。
“王爷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英王妃不答反问。
英王爷没有做声。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隐瞒一辈子,但是,至少目前,他是没准备告诉她。
见他沉默,英王妃垂眸弯了弯唇,沧桑落寞。
“王爷有没有想过……如果要隐瞒我一辈子,王爷……王爷就没法与自己的亲生儿子父子相认?”
英王爷看看陆长风,依旧抿唇不做声。
他当然知道。
所以,他编了一个故事骗陆长风说,他是他一个已故好兄弟的儿子。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已知道。
而且,还因此对他荼毒。
这是有多恨,才让她平素如此贤淑平和的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的举措?
“这些年……瞒着你,是我不对,我……”
“现在说这些已经无益……”英王妃微喘着将他未完的话打断,“实话跟王爷说……我跟王爷中的这毒,没有……没有解药,我们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王爷……王爷还是赶快……赶快跟……跟儿子相认吧,了却今生…….今生最后一个心愿,不然,不然,我想……王爷也会死不瞑目的……”
众人骇然,一个一个还未从英王妃荼毒这份惊错中缓过神来。
英王爷再次看向陆长风。
陆长风面色煞白,喉结颤动,一双手紧紧攥握成拳,好半天,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是我爹?”
声音沙哑,语气相当奇怪,与其说奇怪,倒不如说复杂。
几分不确定,几分难以相信,还透着几分伤痛,几分好笑,几分自嘲。
唯独没有惊喜。
一丝惊喜都没有。
英王爷喉咙动了动,却发不出一个音。
他悲哀地发现,这一刻,他竟然连说一个“是”的勇气都没有。
陆长风便笑了,嗤笑出声。
这样的情景,又何须对方回答?事实已摆在面前。
难怪啊难怪。
难怪非要寻到他,难怪让郁墨夜传信给他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让他来京城。
难怪在香凝宫得知他是陆长风的那一刻,那般激动,以致病情发作。
最重要的,难怪如此执着地想要将郁书瞳嫁给他?
英王爷一生无儿女,唯一的掌上明珠,是当年先帝之女过继给他的,这已不是秘密。
所以,无脸认他这个儿子,就想法设法让他成为他的女婿,这样一来,同样叫他一声爹,是这样吗?
可惜呀,他还真的不稀罕。
曾经,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先皇,后来,知道不是后,他也想过无数遍,做过种种猜测。
猜测他的父亲是谁,那个骗了他娘,毁了他娘一生,也毁了他一生的男人是谁?
他想过那个男人肯定已经死了,不然,为何他娘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都未出现。
也想过那个男人或许还活着,那么,这辈子他们还会不会遇上,遇上会是怎样的情境?
却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男人,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此刻内心的复杂,或许他自己都无法彻底说明白,只知道,很强烈,无以名状。
其实若要说恨,他已经没有了,曾经是恨的,从小恨到大,恨了许多许多年。
但自从那次变故之后,他已经走出来了,已经不恨了。
然而,不恨并不是表示他就能原谅,他就能释怀。
他实在无法突然对这样一个影响他和他娘一生的男人叫一声“爹”出来。
他需要父亲的时候,没有,那么,以后,他就不需要了。
他可以一个人过得很好,这些恩恩怨怨跟他无关。
默然转身,他拾步往外走。
所有人都看着他,屋中一片寂静。
英王爷闭了闭眼,两滴浑浊的泪顺着眼角溢出。
他知道,他就知道会这样。
就算那日郁墨夜没有跟他谈这些问题,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个儿子一定不会原谅他。
可是,他能怎么办?
自作孽不可活,是他亏欠他的,亏欠他们娘俩的。
想想他这辈子欠的人真多,屋中这个给他下毒的女人,伴随他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的女人,他又何曾不亏欠于她?
所以,罢了,她给他下毒,是他活该。
儿子不认,也是他活该。
这厢,郁墨夜见陆长风径直出了门,皱了皱眉,转身跟了出去。
屋中依旧一片静谧,所有人都生息全无。
郁书瞳也不哭了,就怔怔地站在那里,脸色发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双目定定地望着一处,毫无神采,整个人就像是傻掉了一般,一动不动。
潇湘云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脚,站到她身后的旁边,却并未有其他举措,只让自己跟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他怕她站不住。
其实,郁书瞳是真的有些双腿发软。
这种感觉就如同那日在培训堂门口,听到金如意说,自己跟潇湘云婚约还在,已是潇湘云的女人,并准备自杀,被潇湘云救下,吻她的那一幕时一样,就像是在做梦,就像是被噩梦所缠,就像是自己踩在棉絮上,怎么的,都使不上一丝力气。
她不知道陆长风为何突然就成了她爹的亲生儿子,做为她来说,并非不能接受这些。
她甚至觉得她爹有个自己的儿子,挺好,她还可以有个大哥。
但是,她不能接受的,是她娘受到的伤害,以及她娘又用了这种极端的报复手段,报复了自己和她爹。
这些都不是她能承受的。
她真的无法承受,就像是天轰然塌了一般。
她要怎么办?xiumb.com
这些年,她爹她娘就是她所有的依靠,是她避风的港湾,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
她不能没有他们,不能。
她不要她爹死,也不要她娘死。
他们平时不是都好好的吗?从记事起,她就觉得她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男人,无论是父亲,还是丈夫,她同样也觉得她娘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人,无论是娘亲,还是妻子。
他们相亲相爱,他们多年如一日,他们甚至都未红过脸。
他们那么好那么好,怎就走到了今日这样的局面?
不行,她不要他们死。
转身,她“扑通”一声跪在英王妃的面前,还未开口,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漫出眼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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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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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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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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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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