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迅速下沉,冷冷抬眼:“你什么意思。”
陶言的表情平静,她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裴衣,缓缓才说:“我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
她的语气很缓慢,语调中有一种隐隐的悲哀:“我只是想说,你不应该这样消耗他的喜欢。”
好一种荒唐的感觉。
陶言用那样锐利、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似乎要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一丝被戳破的心虚与震惊。
但裴衣只是一顿不顿地看着她,甚至有点想要发笑。
就如同夏日烈冰,冬日烈火,极端的感受牵扯着她的神经,然而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表现出震怒。
裴衣就那样直直地盯着陶言。
末了,她终于地笑了。Χiυmъ.cοΜ
就像很多事情她不想去深究,如果一件事情看不见结尾,那么从一开始就没必要经历,这是她从始至今贯彻人生的理念。
但她好像,想得太过于理所当然。
她的语气有一种近乎怪异的平静,她轻轻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陆沉。”
他从黑暗中走出来。
裴衣转过头去。
她就这样抬头直视着他:“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来我是谁了吧?”
他身上的坏种是她赋予的。
她教会了他怎样在沉默中反抗。
她是第一个,在他阴暗的世界中,朝他伸出手的人。
陆沉在她心中始至终都没什么不同。
救他是顺手,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前的事情,她没想过认。
但她确实,理所当然地去跟他求助。
陶言的那句话说的没错啊,她知道她在他心中是怎样的地位。
她冷眼旁观。只要他不戳破,那就维持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
裴衣恶劣地开口:“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从始至终。
陆沉表情无恙。
他跨过陶言,拉住裴衣的手。
他沉沉地说:“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我喜欢你。
我知道在你眼前我的任何心思都掩盖不住。
但那又怎样。
陆沉又轻又缓地扯了扯嘴角:“我不在意。”
*
秋日的风是怎样温柔地挽过耳畔。
他的机车又黑又重,裴衣忍不住地伸手抚摸。
陆沉的表情很淡,他静静地等待着她的指令。
裴衣沿着纹路一直摸到车尾,她慢慢地说:“陆沉,你就不想问,我是什么时候认出你的吗?”
他顿了一下,诚实道:“有想过。”
裴衣的视线从机车移到他的脸上,她叹了一口气:“你现在的变化,真的太大了…”
“嗯。”他承认,“但我没想过你会认不出我。”
“所以当我们再次见面,你才会做那种过分的事情吗?”
“对啊。”陆沉勾了勾嘴角,“当时确实有些生气。”
她的眼神又低落下去:“你以前…又矮又胖,性子黏糊又胆小,没想到现在变成这样了。”
他也学着她:“你以前,冷漠又乖张,对什么都好鄙视的样子,没想到现在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越来越有人情味是什么意思?”
“就,很乖。”
她又说:“你知道我喜欢许江吧。”
他平静地点头:“我知道。”
很早以前,他就见过她了,在学校外面。
当时欣喜若狂的心情,他至今还记得。
却没想到,她的视线从始至终都黏着一个人。
从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但没想到她会为了他而转学。
裴衣摸了摸鼻子:“什么叫为了他而转学…纯粹就是海外太垃圾了,我又不是什么自制力很好的人。”她原来的老班一直都很喜欢她,甚至也有找过裴水谈话,虽然现在出路很多,但高考毕竟还是很重要,如果有能力,还是建议裴衣能转到更好的学校。
“然后市二中离我家近,就理所当然的进来了啊。”
进来的契机也很简单,裴水所在的科室,一年前转入过一位病人,而那位病人正好是市二中校长姐姐的女婿。
她用了这个人情,也花了不少钱,才把裴衣塞进来。
分别的时候,裴衣跟他说:“有机会就来我家吃顿饭吧,我妈妈还记得你。”
*
什么时候认出的陆沉,还要归结于那场打架。
他被打得狼狈的时候,她拍了视频。
这茬事回家本就忘了,可她在某天不想做作业的时候无聊点开。
小时候的陆沉,为什么被欺负。
因为他的家庭原因,他妈妈是当街人尽皆知的小三,酗酒,又爱打骂儿子。
陆沉的锁骨处有一个黄豆大小的疤痕,那是她妈妈在某一天酗酒后发酒疯,用烟头留下的。
裴衣知道。
那时的她对他生不起一点怜悯,她才丁点大,就指着他那个伤口说:“这是你妈妈弄的?”
他软弱的沉默,眼含泪花。
她又说:“她配做你妈妈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听话啊,下次她打你的时候,你也打她就好了。”
“再过几年,等你十几岁的时候,你妈妈就彻底打不过你了。”
她说:“有人欺负你的时候,你打回去就好了。妈妈也是,同学也是。”
“如果你一直软弱下去,你会这样一直受欺负的。她烫你的时候你不痛吗?你没有挣扎过吗?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你看。”她指着那些小朋友,淳淳诱导:“等他下次来欺负你的时候,一拳打到他的鼻尖上去。”
“只要你不怕,没什么能伤得了你的。”
…
当她看到那个熟悉的伤疤时,后知后觉才如潮水般涌入。
她奔跑,用力推门而出:“妈——你还记得我们在海南生活时的照片册吗!你把它搁哪儿了来着?”
裴水:“放在你房间上面的柜子里了啊?什么事急急躁躁的…”
她又跑回头,费力拖来凳子踩上去,踮脚,总算拿到。
她急急忙忙拿出照片册,翻到记忆中的那一夜,将照片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小朋友们的毕业合照,笑容无邪,她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中的第一排。
而在毕业照的后方,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她终于找到了。
金太阳花幼儿园大三班毕业合照,陆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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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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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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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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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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