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南一脸尴尬。
他只知道现在周慎和非叔正在楼上谈话,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这位江侧妃,亦或是其他人进去打扰他们。
他深吸一口气,冲江续行了个礼:“侧妃赎罪,没有王爷的吩咐,属下也没法带您进去。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侧妃还是请回吧。”
江续没有动弹。
路边已经开始逐渐有人停驻围观,指指点点,同时屋内也引出了几个姑娘前来打探。
江续语气缓和,慢慢张口:“这里的确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我担心辱了王爷和妾身自己的颜面,也从未想过踏进去半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续朝前迈了一步,却没有要入门的趋势。
锦南挡在她身前,略带不安的望着她。
身侧的街道,人群来来往往,川流不息,面前的青楼,鱼龙混杂,贵人云集。
江续咬紧牙关。
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不能退,也没法退。
良久,她抬起眼,也不知是说给锦南还是说给周围的人听,一字一句张口。
“妾身江续,特来迎王爷回府……”
“妾身江续,特来迎王爷回府。”
…………
她声音由犹豫转为平稳,再转到后来可以完全不受身边人的影响,一次次富含语气地重复着相同的话,宛若一个不会累的机器。
这下,路过的群众几乎全凑来看了热闹,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熙熙攘攘堵满了整条街口。
江续和周慎的婚姻本就是城中广泛流传的一桩笑话,现在正值二人大婚第三日,按理说应是刚随江续回侯府的日子。
早间也的确有人看到了亲王府的马车停在了侯府前,算着时间,大抵是刚把流程走完,紧接着就闹了这么一出。
周慎躺在花飞楼睡觉,醉生梦死。
江续站在大门口唤夫,声声凄切。
皇上亲兄弟和江府二小姐,成亲第三日在青楼门口上演了一出家庭伦理的大戏。
这还得了!
围观的人看见这荒唐的一幕,没觉得可悲,平白添了几分好笑,也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捂住嘴乐出了声音,不消半刻,整条街上皆是吵闹一片。
江续耳边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嘲弄,铺天盖地的恶意笑声带着讽刺冲入她的耳朵,她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仿佛也站在戏台上的聚光灯下,僵硬着身子,空白着脑袋。
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耻感涌上她的心头。
她缩在宽袖中的双手早已经紧握成拳,暴起青筋,微微缠着身子,泪水在眼中打着转。
她想逃,双腿却失去了控制,无法动弹,只得呆呆的杵在原地,呆呆的立在所有人的正中央。
面前,是人人皆知的污秽之地。
身后,是跟了她十七年的流言蜚语。
江续愣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在众人的嬉闹中,音量也随之加大。m.χIùmЬ.CǒM
“妾身江续,特来迎王爷回府!”
外界的嘈杂似乎被她彻底忽视屏蔽,叫喊出的音量一时之间竟盖过了那些看客,她脸上的表情没什么较为大的波动,依旧平视着前方,平视着锦南。
花飞楼虽是京都中最大的青楼,但也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住,里面的嫖客也因被打扰到了和姑娘们的你侬我侬,纷纷表示出的不满。
老鸨生怕得罪人,见到这情景简直焦头烂额。
这里面的惹不起,外面的更惹不起。
最后她是在没招了,扭扭捏捏蹭到锦南跟前:“锦公子,要么,要么您就……”
就去看一眼周慎吧。
总不能你们夫妻俩吵架,最后遭殃的是我这店吧。
锦南哪里见过这阵仗。
但见江续身子挺的笔直,双脚黏在地面,大有一种不叫他出来就绝不离开的架势。
估摸着时间应该也拖够了,无奈,锦南朝江续行了个礼,转身进了青楼。
非叔一脸震惊听完全过程,扭过头问周慎:“这就是你新娶进门的侧妃?”
周慎也正在迷茫中还未回神:“昂。”
屋子中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片刻后,他难以置信的说:“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周慎:“?”
非叔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张嘴就开始苦口婆心的劝:“你做事细心,人又聪明,应是不用我多操心,但论辈分,你听叔的一句劝,你再喜欢这个江续,这女子也是皇上派来的眼线,不能不防啊……”
周慎:“……叔,我觉得这个时候,与其讨论我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现在外面围着这么多人,但凡有一个看到了非叔,怕都是逃不过一场质问。
沉默片刻,非叔道:“你说的有理。”
解宝暂时是挤不过来了,无奈之下,非叔只好自己从墙上翻出去,再由墙角拐入街上,混入人群中。
他虽是身上带着点身手,但毕竟也是个文官,被周慎和锦南合力好一阵帮衬,才给他安全送到地面上,看准时机,转眼便没了踪迹。
“王爷,这江侧妃闹得是哪一出啊?”锦南问道。
周慎也不大清楚。
按理说江续知道了他藏着身份,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小心谨慎,怎么反而比之前的作为更加猖狂。
还是,在诈他?
亦或者说,她根本没有看到自己露出了马脚,是他多心了?
“王爷,那咱们怎么做?”
思虑半晌,周慎开口:“先出去吧。”
顺应着演下去探探虚实,总是没有错的。
便这样,周慎再度用上磨练多年的演技,倒在锦南身上,而锦南一手推开门,一手撑着自家王爷,艰难的下了楼。
这一路许多人投来了异样的眼光,有好奇的,有凑热闹的,还有怜惜的。
是什么让一代著名纨绔从青楼被拽出来,是他良心发现浪子回头么,是他想改邪归正么?都不是,而是他娶了位看似貌美贤良,事实上能在大门口堵你回去的小娇妻。
周慎已经被这种像是在看异类生物的奇妙眼神注视得习惯了,脸皮也练得足够厚实,面不红心不跳的趴在可怜的侍卫肩膀,跟着慢慢蹭下楼。
江续面见里面出了些骚乱,往里探去,便看到了自家夫君一步一颤的慢慢逼近。
外面的这批路人望她,里面形形色色的客人看周慎,俩人被前后夹击的围成一个圆。
她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从锦南手中接过周慎。
面前的支柱忽然矮了一截,男子的身子也随之倾斜下去,他的一条胳膊绕过江续的脖颈,放松的垂在她的背后,而后倒入她的怀中。
周慎半猫着腰,侧躺在江续肩膀上。
他看到,那淡色的立领里,还可以隐隐约约看到缠绕着的纱布,闻得到轻淡的血腥味。
江续双手愣在两旁,脸颊跟对方几乎快要贴上。
她第一次同一位男子离得如此之近,彻底傻了。
温热的酒气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肌肤,扰得她一阵酥痒。
良久,她才回过神,及其不自然的把手放下,似真的夫妻一样反手将周慎抱住。
适才没来得及涌出的尴尬这会子全部返了回来,江续觉得自己的脸红热的厉害,她努力稳住呼吸,咬了咬下唇,梗着脖子道:“锦南,帮我把王爷扶上车。”
锦南还在怀疑人生,心道自己是不是脑子抽筋了要把周慎直接交给江续,此时听到这命令,慌慌张张的扶住周慎的另半面身子,将他弄进马车。
在一片震惊声中,王府的马车渐行渐远。
江续坐在马车里,一手扶住靠在她身上睡得神志不清的周慎,动也不敢动一下。
直到现在,她也不敢确定周慎是真醉还是装醉。
他去青楼若是寻人,就不可能把自己灌成这样,若是装的……
这装的未免也太真了。
连身上浓的有些发呛的酒气,是如此的令人心烦意乱。
马车有些不稳,周慎许是被颠簸的有些头痛难受,迷迷瞪瞪的睁开眼,醉眼朦胧偏头看江续。
他面上同样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趴在江续身上像个大暖炉,眼神懵懂,神情迷茫,倒是平白添了一份可爱。
“小娘子来了啊……”周慎痴痴笑了一声,继续安心躺了下去:“那两个姑娘呢,怎么变成侧妃你了?”
江续不知道这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不敢多说话也不敢乱动:“王爷……您醉了,车很快就到了府中,届时妾身立刻命人给你熬汤。”
“不必,本王没~没醉!”周慎音量忽然高了几分,拖长着声音在座位上闹腾。
身边的人忽然有了异动,江续生怕他从车上掉下去,手忙脚乱的讲他搂了紧了些。
她面上闪过一丝无奈,哄小孩似的念叨:“好好好你没醉,别闹了。”
就算闹也別在车上闹,她可不想被拖着一起摔了。
周慎身子一歪,再次倒下。
这次却不是老老实实的睡在肩上。
江续清瘦,他便把脸埋进颈窝里,双手围着她的肩周,在后背处握在一起,仿佛自己还未清醒,面前的也不是他那心思深沉的江侧妃,而是花飞楼中曾被他“左拥右抱”的某个妹妹。
他声音绵软,含糊不清道:“又在这马车上,莫要再来一群乞丐过来要钱,我可不想再被这群家伙糊弄一次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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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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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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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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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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