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荆州城被围,萧定瑜染疾的消息,徐州、豫州、郢州、益州、梁州五地的刺史,腊月初就收到了。
心动是必然的,想趁机占便宜也是真的。但是要不要出兵,何时出兵,要出多少兵,调动多少粮草辎重,从哪打起,诸如此类的问题就多了去了。
在萧定瑜发兵之前,荆州就通过各种渠道,游说这五州刺史趁机抄萧定瑜后路,趁她在前面打荆州的时侯,悄悄地占了扬州,或者趁机跟在后面捡便宜,占据荆州与他们相邻的郡县。
只是心动归心动,萧定瑜可不是好惹的,到时侯偷鸡不成蚀把米,乐子就大了。
这些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无论荆州明里暗里的人手说得天花乱坠,他们都耐着性子,要等到双方两败俱伤,或者是萧定瑜出师不利的消息,才肯动手。
这一等,就一直等到腊月,没有等来萧定瑜战败的消息,却等来了她染上天花,两军在荆州城僵持的局面。
那还有什么好想的?当然是趁她病,要她命啊!
连萧定瑜一军主帅都染上了,军中将士染上的还能少吗?即使没染上,他们难道不怕吗?
军心不稳,这样的一支军队,成为一盘散沙,四散而逃还算是好的。最坏的结果,自然是底下人争权,内部生乱,反噬主帅!
这就是他们的好处了。
五州刺史大喜过望,但是老天爷很快就让他们冷静下来了。
寒冬腊月,五州称不上冰天雪天,但绝对是天寒地冻啊!
这个时节出兵,那可是真找死!
他们继续耐着性子,一边悄悄派人打探消息,召集将领,琢磨打哪一块地盘。同时大家都动了起来,粮草军备什么的,都准备起来。预备着等年节一过,天气转暖就动手。
这一个年,大家都没过好。
无论是萧定瑜这边,还是荆州一方,暗中动作不断,都在竭尽所能,想让自己一方尽量多占优势。
但第一个赶到荆州的,是严华。
毕竟在海岛上,他说了算嘛。
一接到萧定瑜这边递过来的求援信,他当下一个激灵,脑子疯狂地转动起来。
一旦萧定瑜染疾,毗邻荆扬两州的地方,能忍得住不咬一口荆扬两州这块肥肉吗?
不可能的!
他盘算半晌,人手嘛,他这里有一点,但并不多,想来萧定瑜也会向顾奚递信的,他就尽量将能抽调出来的人手带上就行了。
他最要紧的任务是,最大限度地准备粮草、药材、冬衣、炭火等等这些物资,还有就是尽量多带几个得用的大夫过去。
帮着萧定瑜稳住荆州的局面,不让天花瘟疫扩散出去,就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至于毗邻两州的各方势力会蠢蠢欲动想趁机占点便宜什么的?嗯,这个实在是为难他啦,就交给萧定瑜和顾奚两人去头疼吧!
粮草、药材、冬衣、炭火这些物资,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他在海岛上经营了几年,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富得流油。即使有相当一部分给了萧定瑜养军队,但攒下来的更多啊!
他离得不远,动作又快,腊月初六的时侯,十几条大船就抵达荆州。
人手嘛,他带得不多,就带了三千精锐,但是各种物资,尤其是粮食和冬衣、炭火,带得就很多了。
足够让萧定瑜的军队用两三个月的了。
他就不信了,围个荆州城,能围三四个月还打不下来!
只是他一到荆州城外的码头,就愣住了,这齐刷刷的好几百号上千号人等着,是几个意思?
一直跟在萧定瑜身边的萧统领热情洋溢地跟他打招呼:“严先生,你来啦!”
严华拱了拱手,下巴一抬:“看样子,你家主子是转危为安了?”wWW.ΧìǔΜЬ.CǒΜ
要不然萧统领怎么会这般神态。
萧统领喜形于色,开心得眉毛都快要飞起来:“大夫说好转了,再养上十天八天应该就能痊愈了。”他一挥手,眉宇间满是骄傲:“不过即使主子还病着,收拾凉州和并州这些想要反投荆州的玩意还不是手把手攥的?”
严华有些惊讶:“没出什么乱子吧?”
他记得凉州和并州各有三千军呢!
“能出什么乱子?”萧统领横他一眼:“主子厉害着呢!”
凉州军和并州军是各有三千军,但这些兵,又不是个个都对他们将军死心塌地忠心耿耿连反叛都肯干的。
时下大多数人入伍从军,要么是征召入伍,要么是活不下去投军混碗饭吃,不一定谁都想步步高升,但一定是想安安生生地服完兵役,活着回家过日子的。
被将军视为心腹收拢过来的人,也就一两百号人。两支军队加起来,也不到五百人。
萧定瑜是军队中最高统帅,有她手令,再加上当场翻出两人跟荆州勾结的证据,寻常士卒谁会跟着他们干呢?
三千士卒当场缴械,两位将军的心腹手下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拿住了。
萧统领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完,指了指远看像是一支队伍,近看却径渭分明的两支队伍的近千号人:“看,前面卸甲缴械,被押着的,就是那两位将军的心腹手下了,送给你开荒当苦力。”
这四五百号人,个个都是青壮,能干多少活啊?杀了浪费,送去海岛上当苦力就挺合适的,跑都跑不掉!
至于两位将军嘛,一百二十军杖,当场就打死了。
剩下的人,依然独成一军,大多数职位是依次补位提拔上来,只给两军都安排了主将和副将,萧定瑜承诺等拿下荆州,这些人想回凉州并州就回,想留下来也没问题。
反正她挺有信心的,在哪当兵不是兵呢?凉州并州有她这里一半待遇好吗,能够最大限度的公平公正,该是谁的功劳就记谁的功劳,不会白白替人做嫁衣被人抢功吗?
腊八,因着天花瘟疫显得寂静寥落的宁安县城,在封锁隔离区的街道上,架起了好几个大锅,热气蒸腾中,香气四溢。
膀大腰圆的妇人一边搅着锅里沸腾浓稠的腊八粥,一边大着嗓门扬声道:“今儿腊八,郡主仁厚,吩咐备下腊八粥,让大家好好过节!”
“排好队,端好碗,一个一个来!”
自从天花瘟疫爆发后,被一个个送进来的病患们,久违地多了些鲜活气。
前一阵陆陆续续从邻近的县城紧急调用了一批药材,但是面对日益增多的病人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大家都近乎麻木地等死。
但是前两日,陆陆续续地,一车一车的药材和粮食运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五位大夫以及十来个药童,这无异于给百姓们打了一支强心针郡主真的没放弃他们,还在想方设法地救治他们!
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众人喜极而泣。
即使这几日来,每天都会有人死去,尸体抬出去火化,但是,有足够的大夫,有充足的药材,总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
严华亲率三千精锐,押送了大批物资过来,但是他也不敢现在就去见萧定瑜啊!
他没出过天花,很珍惜自己这条小命的!
两人只能隔空传话。
将内乱隐患除去之后,萧定瑜发现居然有意外惊喜。
荆州守城军里面,有人想办法递了信出来,委婉地表达了想要合作投诚,并且约定了方便双方隔空交流的方式。
“嗯?守城军?姚家?想要合作投诚?”她弹了弹信笺,小声嘟哝了一句:“这是真的投诚,还是给我们下套呢?”
她细想了想,给了指示,让严华去跟姚家接触接触,探一探底。
接到传讯的严华:……
劳资是来给你当探路石的吗?
好吧,面对有顾奚撑腰的萧定瑜,他可以是的。
最主要的是,严华觉得,这是合作投诚的可能性很高,意味着他这条小命暂时还稳当着的毕竟仪公这些人用散播瘟疫不惜毁掉一城百姓来让萧定瑜染疾这种手段,不仅阴损,还下作,击穿了作为“人”的底线。
比屠城还要令人不齿百倍千倍。
这事一旦传出去,仪公还想争天下呢?不被骂到头掉,迎风就能臭百里,就算是好的了。
姚家门风说不上有多清正吧,但毕竟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得知此事,应该还是想将被这个骚操作坑得掉地上还踩了几脚的脸面捡起来重新再糊上去。
就在严华和姚家借着隐晦的渠道眉来眼去,也就才互相你来我往打机锋试探了两个回合,腊月十五的时侯,萧定瑜出来了。
要不是痊愈之后又特意再观察了两三天,她能出来得更早的。
她一出来,就给严华放了个大招:“告诉姚家,十日后攻城,让他们准备好。”
要合作投诚,就拿点真家伙出来啊,嘴巴上说说谁都会的。
严华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这,这么急?”
他狐疑地审视着萧定瑜,现在这天气,没到滴水成冰的地步,但也寒入骨髓啊。这种鬼天气攻城掠地,怕不是之前染上天花高热惊厥烧坏了脑子?
萧定瑜淡淡地扫他一眼,眼里都是“你是不是蠢”的疑惑:“姚家不是要充作内应,会设法打开城门么?”
强攻是会伤亡巨大,但这不是有内应要开城门吗?没了坚固高大的城墙作依托,就荆州练军的水平,能抵挡得住她的大军吗?
严华张了张嘴,又闭上,小小声问:“你就不怕他们是合谋下套?”
这么忙不迭地给人送菜?
萧定瑜微微一笑,犹如雪后初霁,霎时就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出口的话却如刀如剑:“下套又如何?摧毁便是。”
此前一直围城,按兵不动,不是因为打不下,而是因为她染了天花,怕打下之后,无人主持后续清理整顿工作,到时侯不知道便宜了谁去。
现在她好了,严华也在,那还不得赶紧拿下荆州城?
年前拿下荆州,就能让大军休整半个月,养精蓄锐之后,能够迅速行军,赶在其他对荆扬两州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出兵前截住他们!
难不成要拖拖拉拉的,到时侯四面开战六方皆敌?
行军打仗的本事,严华是远远不及萧定瑜的,即使她说要打,那就应该是能打。
严华想了想,弱弱地道:“姚家那边说仪公派了人去游说各方出兵,共分荆扬两州……”
所以,就算现在打下荆州,守得住吗?
徐州、豫州、郢州、益州、梁州,那可是虎视眈眈,抗得住吗?
他犹豫半晌,又补了一句:“顾奚那边还未有信来,不再等等吗?”
萧定瑜眸光流转,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你担忧什么呢?”
她深吸一口气:“我想想啊,你接到信,就直奔荆州,那是因为怕我死了,荆扬两州数年谋划一朝尽丧。赶过来,若我未死,皆大欢喜,若是挂了,你也能迅速接手,支应一阵。”
她话锋一转,带了点说不出来的意味:“不过,有一点你想错了。顾奚,她不会安排人手过来荆州的。不信的话,我就跟你赌一赌,她要坐镇幽州,会选派人手领军从海上攻打徐州,隔空震慑豫州,顺便派人过来通知我们一声。”
她们接到信的时侯,恐怕人家已经从海上开始攻打徐州了。真的傻呼呼在这里等她那边指令,怕是到时黄花菜都凉了啊!
严华眼珠都瞪圆了:“不,不对啊,我们不是先拿下荆扬两州的吗?这个时侯打徐州豫州?”
一下子再搞两个州,步子迈得太大,怕不是要扯到蛋?!
萧定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货那么蠢,是怎么打得海盗屁滚尿流的?
“徐州如果出兵扬州,若是这个时侯,有人从海上攻打它,你说他们会不会调兵回防,先守住自家地盘?”
明明是虚晃一枪,逼得徐州回防,隔空震慑豫州让它安静如鸡啊!
这两个地方不敢动,扬州就没事了。
萧定瑜给严华分析了一下五州的情况:“徐州、益州野心勃勃,是最有可能最先出兵的,郢州、梁州、豫州会持续观望,若是徐州、益州一路顺利,三州会立刻跟进,但是,若是一出头就被打回去了呢?”
那肯定就缩着了。
说着说着,萧定瑜幽幽地叹了口气,惆怅地道:“至于郢州、梁州、益州,若她派人解了扬州之危,我还守不住荆州的话,岂不是太无能了点?”
会不会觉得她特别没用,不再喜欢她了呢?
严华抽了抽嘴角,你们够了啊!不要隔空秀恩爱,秀你们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简直是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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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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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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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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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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