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可能性并不是太大。
方才仪公他们所言,萧定瑜修为被废,不过是一个胸有韬略有领军之能的普通人罢了。更何况,听说之前还受了点伤,那些痘浆,是直接抹在包扎伤口用的纱布上。
要是萧定瑜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荆州……
踏马的这是嫌黄泉路上还不够挤是吧?
要不,还是赶紧跑了吧!
咦,不对!天花!
少数派冷汗涔涔:“仪公,仪公,且住,且住。你刚才说什么?用天花?”
出言的人眼里带了惊惧之色,声音干涩:“外面可是有好几万军队,城里将近百万人,天花这玩意,传染发作起来,可不会分敌我!”
大家悚然一惊,齐刷刷地往仪公方向看过去。
方才沉迷于遐想作为一军主帅的萧定瑜染疾而亡,军中内乱,荆州之围自解,一时之间,都没来得及想到这一茬。
历来这种瘟疫,根本不敢让人流动,就是生怕将瘟疫人传人快速流传起来。
可是现在呢?萧定瑜未确诊是天花之前,天天巡视,这,这得传染了多少人啊?
若是对面大军染上天花,交战之时,死伤的人那么多,这不就是天助瘟疫吗?
千万别到最后,一个天花瘟疫,将荆州搞得十室九空,自己就将自己玩完了!
一时之间,除了极少数幼时曾出过痘的人心中暗喜之外,大多数人都面色大变。
生死间有大恐怖。在染上风寒都算是重症,死亡率并不低的情况下,天花瘟疫,简直是谈之色变的大杀器啊!
仪公淡淡扫视一圈,看这一群人都被吓得变了脸色,心下微哂。面上却丝毫不露,老神在在,不慌不忙地道:“诸位无须多虑,萧定瑜染疾,军中生乱,再过一段时日,徐州和豫州发兵扬州,荆州之围自解,说不得,还能趁机拿回此前大家在扬州经营的地方呢。”ωωω.χΙυΜЬ.Cǒm
“再说了,我们据城而守,他们现在也没有强攻的心气了。”仪公含笑道:“两边军队根本没有直接接触交手,这天花,可传不进荆州城来。”
各家家主闻言,脸上神情变幻,却略略和缓了些。
算是松了半口气。
仪公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伸手捋捋长须,笑意不达眼底:“诸位,失了萧定瑜,朝廷难道还能找得出来如她这般能征善战的帅才吗?那个时侯,才是角逐天下的好时机。”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可恨她一人,硬生生将我们大好形势阻断。若不然,这两年,我们手握荆扬两州,谁能及得上?”
在座众人神情微妙起来,方才生出的迟疑与退缩之意,立时又消减了几分。
荆州士族,有一个算一个,在扬州之乱时暗搓搓有出手的,谁不烦萧定瑜呢?
阻人财路,都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是阻了他们的青云路呢。
要不是萧定瑜横空出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扬州,他们荆扬两州在手,兵精粮足,要争天下,至少就有了五分胜算。
可如今呢?被人打到州城门口,就差成为阶下囚了!
即使仪公这一盘算计凑效,和豫州徐州一同瓜分扬州,也不过是堪堪与其他势力平分秋色罢了。
众人不管心中有何想法,在仪公的逼视之下,均面露喜色,附和声一片,将整个场面搞得和乐融融。
寥寥几个脑子清明的人,目光晦涩地看着高座上侃侃而谈,看似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仪公,心中有如明镜般这是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横下心来,拖着他们上一条不知道会不会沉的船,决不肯让他们有反悔退缩的机会了。
果然,宴会一散,仪公于书房中独坐了一会,召来心腹,将事情吩咐了下去:“去,再催一催凉州那位薛将军,告诉他,若是十日之内,他还拿不住军队的话,可就没机会了!”
想分一杯羹,又前畏虎后怕狼的,想占好处又不肯出力,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他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眉宇间闪过一丝疯狂。
“还有,安排人盯着各家,若有异动,全部拿下,死活不论!”他沉声道:“拿住了人,就让各家用部曲和粮食来换!”
这些人手上都捏着数量不少的精锐部曲和粮食,以作退路。若不是这些人总是不肯出尽全力相帮,这个要留底牌,那个也要留底牌,荆州何止于此呢?
他和他的家族都已经毫无退路了,好好的一手牌,因着萧定瑜的缘故,打成了最烂的牌。一步错,步步错,被逼迫至此,若是不下狠心,就再无机会了。
若是此事不成……
他眼里流露出一抹狠色,那就大家共沉沦好了,谁都别想好过!
在这一次几乎算是明着警告让各家安分点的宴席散后,各家安静了许多。尤其是在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再送人出城的两家,被守城军破门而入,阖族被抄家软禁之后,更加安静如鸡。
不管是这两家是真的蠢,这个骨节眼还敢顶风作案将人送出去,从而当了杀鸡儆猴里的那只“鸡”,还是配合着仪公来演这么一出戏,总之,有了这一出,大家都能轻易看出来仪公的决心了。
杀鸡儆猴之后,紧接着就是收编各家部曲,为了表示“你家的还是你家的,只是借来守城一用,不占你的”的意思,各家还得派出至少一个嫡支嫡脉的人去统率自家被收编的部曲。
这说得好听点是各家嫡支统率部曲协力守城,说得直白点,就是要了部曲还不够,还得要一个够份量的人质!
这一回,各家仍然是忍了。
仪公的心腹幕僚拱手恭维主家:“仪公英明,不费吹灰之力又增两万精锐。”
他略一停顿,微微躬身:“只是,须得提防各家心生怨气。不如稍加抚慰?”
他是真的掏心掏肺为主家着想。
仪公却面色淡淡的,一脸“你是认真的吗”的表情。
前脚打了人家脸,后脚就去赔笑脸,那还能有什么效果?他是吃饱了撑得吗?
“许先生,你觉得,抚慰有用?”
许先生心头一窒,他也知道没什么用,但是姿态总是要摆出来的啊!
仪公却不需要他回话,自己就答了:“只要赢了,一切都好说,若是败了……”
他嗤笑一声,意味深长地道:“若是败了,他们手上无人,又能拿我怎样?”
许先生一脸错愕。
这是疯了吗?
要拼得个鱼死网破不死不休,连兵败受降的后路都自己斩断了?
但各家的反应及思虑,却跟仪公他们想要的大相径庭,简直可以说是南辕北辙了。
仪公想要将大家都拖上船,死死绑定在一起,这些世家大族最识趣不过,如此一来,就能同心协力,熬过这段时间,后面自然有锦绣前程。
只要度过难关,现在手腕强硬让这些人不快的事情,自然也就轻松揭过了。说不得,这些人还要吹捧一翻,说仪公英明果敢有魄力呢!
但各家所想的是,仪公赢了,他们就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呗,若是败了?
嗯,好像也没多大关系?
毕竟萧定瑜所率军队,军纪严明,既不会屠城,也不会掳掠,再坏也不过是抄家。但没关系,只要人还在,就还有希望。
至于钱财嘛,自己不会偷偷藏一点吗?再说了,此前送人离开的时侯,就一并带走了大笔财物,有这个基础在,东山再起,不过是费些时间罢了。
更有甚者,还看似隐忍服贴,实则暗地开怀的。姚家家主就派人召来自家嫡支嫡脉选出要领军之人,叮嘱道:“之前严防死守,人送不出去,信自然也难递出去,如今你就在守城军中,想办法传讯出去,联系上那边,明白吗?家族未来二十年,是兴是衰,就看你的了。”
年轻男子目光清正坚定,微弯下腰,恭声应下:“是。”
各府后院中,同样暗流涌动。
但凡交战就坐立难安,赢了还好,一旦城破,承受最多苦难的却多是女眷。
自荆州城被围起,后院女眷就胆战心惊地,或是哭哭啼啼,或是求神拜佛,祈求保佑已方能赢。
简直乱成一团。
那些有见识的高门主母不堪其扰,将府中的姑娘和婢妾召来安抚:“辅国郡主所率之军,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严令不许掳掠,你们莫要太过惊慌。”
大家不是太相信,说是一回事,实际上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更有那些见识不凡,或是见识一般,但膝下只有嫡女的高门主母,为自家女儿悄悄安排了忠仆护卫,收拾了些不打眼却值钱,方便携带的东西,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若是有个万一,他们会想办法护着你去幽州。不要跟着族人一起出逃,记住了!”
世人眼中,嫡女又如何?若是路上遇险,嫡女与庶子之中,那些人会毫不犹豫选择救庶子而弃嫡女的。
她们眼神灼热,闪动着灼热的光芒,几乎能将人灼伤。
“女儿啊,记得,一定要去幽州!只有在那里,你才能活得像人!不需要依靠父母兄弟,就能活得堂堂正正!”
看着尚带稚气的女儿,她们眼里既慈爱又羡慕,若是顾奚早生个十几二十年,那该多好啊!
算了算了,羡慕不来了,她们没赶上好时侯,可是她们的女儿,却多了一条通天路可走,多好!
年纪尚幼的小姑娘们或懵懂,或明了,却有志一同地抱住自家亲娘:“阿娘一起啊!”
既然幽州那么好,那为什么不一起去呢?
她们就愣住了,是啊,为什么不一起呢?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太太平平的时侯,她们要顾虑家族名声,顾虑子女未来,不得不忍耐。但若是城破,大家各处奔命,出逃途中失散一下,不也是正常操作吗?
她们凭什么还要为左拥右抱,婢妾无数的所谓夫婿操持,照顾那么一大家子人呢?
是嫌自己太闲了吗?
不是应该正好趁乱分开,从此海阔天空么?
这般想着,不由得豁然开朗!
思路一开阔,脑子就分外的清醒起来。
若是能顺理成章去往幽州……不,不对,若是城破,其实她们根本不需要出逃啊,毕竟率军围城的可是萧定瑜。
这样一来,她们巴不得荆州城守不住,恨不能亲自上阵为萧定瑜摇旗呐喊呢!
萧定瑜拿下荆州,不就相当于顾奚拿下了荆州么?
至于说萧定瑜和顾奚决裂回朝,两人反目成仇?
呸!
这话那些傻男人信,她们可不信!
萧定瑜和顾奚,若是没点这样那样的关系,她们就将自己脑袋拧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
非常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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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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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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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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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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