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没关,院外洒扫的丫鬟婆子们都听的真切,小丫头们无不动容,更别说是一同长大的尔晴了,她奉茶入内后,侧立在一旁,面露不忍,几欲求情。
谢晚凝静静思忖,在旁人眼里,她确实是没有缘故的疏远了尔霞吧。
毕竟一直以来尔霞真的如她自己所说,事事以她为先。
作为婢女,她办差细心,手又巧能梳很多复杂的发式,加上一同长大的情谊,不要说旁人给她脸面,就是谢晚凝自己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出嫁时,会将这个极得自己心意的婢女撇下。
可梦中的记忆历历在目,她看见尔霞就能想到被婢女和夫君共同背叛的那一日,想到厢房外如遭雷击的自己。
这会儿尔霞哭的梨花带雨,伤心欲绝,谢晚凝却没有办法心软。
因为那日东窗事发,被她捉奸在床,尔霞也是这样谦卑痛苦的姿态,跪地求她原谅的。
她如何能原谅,原谅不了的……
谢晚凝轻轻闭了闭眼,道:“念你伺候我一场,我会给你一笔嫁妆银子,放你出府。”
“不!奴婢不要离开姑娘,求姑娘不要这般狠心。”
尔霞涕泪横流,目光看向一旁侧立着的尔晴,哽咽道:“您知道婢子自幼就是个笨嘴拙舌的,比不得别人能说漂亮话讨主子喜欢,心思也浅,哪里开罪了人都不知道,请您莫要听信谗言。”
这意有所指的话,叫一旁的尔晴脸色煞白,她急忙上前作势欲跪,却被谢晚凝一声喝止。
“既然知道自己笨嘴拙舌,便该想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再出口,我厌了你,你不思及自己的过错,却埋怨别人陷害你?”
谢晚凝动了动被她抱着的腿,见她还不肯松,不耐道:“本念及你多年伺候,愿意给你一笔嫁妆银,但你若再这般胡搅蛮缠,那也不必出府了。”
等她出嫁,郑氏总会安排好她院中的人。
像尔霞这种贴身婢女都没有陪嫁,不要说都是犯了主子的忌讳。
而犯了女儿忌讳的婢女,郑氏发落起来可不会手软。
不会有什么好差事等着的。
尔霞在府里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
闻言,她急急松开手,又小心的理了理主子的裙摆,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那恭顺卑微的姿态,让谢晚凝敛眉,道:“都退下吧。”
她已经留情了,毕竟现在的尔霞没有背主爬床,她不能用梦里的罪责惩罚,但更不能当梦里一切没有发生,继续将人留在身边伺候。
给一笔银子,放人出府,算是主仆一场最后的情分了。
谢晚凝轻叹口气,侧眸欲端起茶盏缓缓心绪,转头却见旁边端坐着的男人,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尔霞闹的那一场,裴钰清始终没说话,她都要忘记有这么个人在了,
被他撞见自己发落婢女,谢晚凝有些不自在道:“她六岁起便在我身边伺候,距今已有十二年,你会不会觉得我狠心?”
“晚晚这么做,必有缘由,”裴钰清好笑道:“你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怎么会觉得你狠心。”
就算狠心,他也喜欢。
他的未尽之意谢晚凝体会不到,但依旧听的心头微动,忍不住就解释道:“我同陆子宴有婚约时,她对陆子宴生了些许情意,有给我未来夫婿做妾的想法,我容不下。”
……未来夫婿。
身为正牌未来夫婿的人怡然自得的神情略微一顿,旋即笑道:“晚晚放心,我绝不纳妾。”
“知道了知道了,”谢晚凝听的笑了笑,道:“我也就想图个清净。”
他都这把年纪了尚未近女色,以后又如何会纳妾。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她的妹妹、婢女们都目不斜视,不多看一眼,不多说一句,谢晚凝甚至都没办法想象,这人纳妾会是什么情景。
想到这儿,谢晚凝笑着问他:“不是前儿个才来过吗,婚期仅剩三日,你就这么这么忍不住想见我啊。”
仆人来禀时,郑氏真是又无奈又欢喜,无奈自家未来女婿明明瞧着是个端持自省的世家贵公子,却屡屡做出有些莽撞失了分寸的事。
又欢喜于他对女儿的深情厚爱。
裴钰清握了她的手,道:“想你,就来了。”
谢晚凝一愣,多稀奇,这人不被她逼着,也会说情话了?
裴钰清垂下头,视线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晚晚,你不会后悔的,对吧?”
他面上神情看不太清,只声音有些低沉,谢晚凝笑了:“说什么胡话呢,我能后悔什么?还有三天就是咱们成婚的日子,你等着当新郎官吧。”xǐυmь.℃òm
说着,她纳闷道:“早听说姑娘家成婚前夕会紧张,没听说男子娶妻还能担心成这样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纱窗铺洒进来,屋内光线明亮,豆蔻年华的少女,一手被他握住,另外一手托着腮,笑吟吟的叫他等着当新郎官。
裴钰清抬眸,静静的看她许久,心底的惘然和忧虑渐渐沉底,面上露出些许笑意。
他握着她的手置于唇边轻吻,叹道:“是晚晚太好了,我自觉配不上你,而害怕婚事出现波折。”
谢晚凝:“……”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这人竟然会觉得配不上她。
她出身虽不错,但在京城贵女中,倒也不算拔尖。
而这人难道不知道,自己就算配个皇室公主都使得吗?
…………
云州城城门外,战鼓被敲响,激昂的鼓声混合着厮杀声震天,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高耸的城墙上站着一身穿重铠的中年男子,该男子身高七尺腰佩宝刀,面上蓄了浓密的短须,此刻正满脸寒意看向城门下跨坐在黑色烈马背上的人。
那是虽还未上过边疆战场,但手中鲜血却未必比镇守关外的大将要少的陆子宴。
城楼下厮杀激烈,不断有士兵攀爬上来,又被城墙上滚落的石头击溃,看似守势不错,但吕平知道云州城已被围困了两月,不说兵困马乏,只士气就比不过对面。
这已经是陆子宴攻城的第二天。
他就要守不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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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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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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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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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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