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雪,你嫂子也是为你好,这徐家姑娘,是你嫂嫂手帕交的妹子,和咱们苏家家世相当,爹娘也是满意的。”苏鸿雪的大哥坐在苏鸿雪对面,好言相劝,“大哥知道你心悦那人,可是,可是那是公主哇!”
见苏鸿雪低头,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苏鸿雪的大哥也着急:“你因为齐光公主,一朝发奋,自然是好事,大哥和爹娘也看见你这些年的努力了。只是你又参加不了科举,如今卖官案又闹得满城风雨,制举之路也不好走。你有志向是好事,只是先成家,才能立业呀……”
“大哥如今已经有了三个儿子,苏家的家业不需要我继承,香火也不需要我继承,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行么?”苏鸿雪怼道。
“你,唉……”苏大哥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从小家里百依百顺,阿爹惯他,他若真的不愿,自己和娘也逼不了他。
苏鸿雪伸手,往自家大哥面前的茶杯里注满了茶。茶满送客,苏大哥也不想自讨没趣。大哥走后,苏鸿雪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小心卷着的画像,细细展开。画像上的女子,着一身飒爽的圆领袍,一双美目华光流转,妩媚动人。
他听望瞻说,齐光公主入朝以后,正在想方设法抬高商人地位,只是商人之子科举入仕的提案被打了回来。总归是让苏鸿雪看到一些希望,他有幻想,也许辛温平是因为他,才会去提的这些呢?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甩了甩头,把这些荒诞不经的念头甩出去了。
苏鸿雪今日有些学不下去了,起身,去了抱月茶楼。
还未踏进茶楼,就见辛温平正站在茶楼门口,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小郎君,竟然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左边的小郎君是章云舟,右边的是钱星梵。
苏鸿雪脚步一顿,想要躲,可是茶楼的小二已经眼尖的看见了他,招呼道:“苏公子,还是那个雅座吗?”
“我……”苏鸿雪一噎,正撞上辛温平打量的眼神。辛温平只觉得这公子眼熟,却愣是没和从前那个小胖子对上。辛温平直直地看着苏鸿雪,苏鸿雪慌忙躲闪着,他心一沉,想到辛温平怕是将自己忘了。
章云舟自然注意到了辛温平的眼神,看向苏鸿雪,道:“这位好像是苏家玉器行的小公子吧?”
被章云舟点明了身份,苏鸿雪想躲也躲不了,上前行礼:“草民苏鸿雪,见过齐光公主。”
“苏鸿雪?”辛温平听见他的名字,尘封的记忆被翻开,她脸上的表情顿时柔和了下来,带着笑意道,“几年不见,你变化很大。”
“公主也是。”苏鸿雪行礼时,心里多少有些苦涩。他变化很大,辛温平又何尝不是呢?他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了他高不可攀的位置,自己怎么追都追不上。
章云舟站在辛温平身边挺淡定的,辛温平早就有意和章家结亲,在洛阳的这些日子,辛温平时不时来找章云舟喝茶看书,两人在抱月茶楼开一间雅间,一个专心看公文,一个专心看话本子。辛温平心里有没有波澜,章云舟不知道,但章云舟自己倒是挺甜蜜的。
不需要辛温平费心,小章同学的自我攻略能力很强。
钱星梵倒是不淡定了,他确实想追一下辛温平——倒不是因为她是公主。钱星梵有些慕强,辛温平人漂亮脑子又聪明,考试厉害,做生意也一套一套的。他这次是借着来洛阳办事的由头,从大兴追到洛阳来,今日本就是打着谈生意的旗号想来抱月茶楼找辛温平,结果刚巧看见辛温平带着章云舟来抱月茶楼喝茶。
好巧不巧,章云舟身上穿着的那一身衣服,料子,是他送给辛温平的。
辛温平面对钱星梵,在生意合作之外的私交里,保持着“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态度。钱放私下劝过钱星梵几次,他试探过辛温平的态度,辛温平给出的答案是“看钱家和钱星梵的意愿决定”。钱放怎么不知道辛温平的言下之意?这一位要走的可不是公主的路,他钱家的人怎么也不配做这个驸马的,可钱星梵不信。辛温平从大兴走的时候,都没有和钱星梵打招呼,她也不希望和钱家把关系闹僵,有意避着钱星梵,结果这一位直接追到洛阳来了。
钱星梵带着些敌意地看着苏鸿雪——本来有个章云舟已经够让他破防了,现在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苏鸿雪。不过,苏家玉器行生意虽然大,不如钱家布庄和齐光公主关系密切。他心里暗暗攀比着。
而且,他比苏鸿雪和章云舟都有用!苏家这个小公子,根本没沾手过苏家的生意;章云舟么,不过就是个会看话本子的花瓶。他如今一个人将钱家布庄大兴分号打理得井井有条,不比苏、章二人要强上许多么?在他看来,苏、章二人都配不上齐光公主。
辛温平不知道钱星梵的心思。作为生意伙伴,他的能力,她认可;作为追求者,钱星梵还算有数,没有越线,辛温平不讨厌——但也只是不讨厌罢了。若是钱星梵非要进她的后宅,她没有异议,只怕钱家不能够接受。她可不会一生一世一双人,将来后宅里有一个会管事的,也能让她省下不少心。
若是章云舟有读心术,他肯定会哭死,辛温平不就是他那话本子里的冷酷妻主现实版么?不过章云舟此时是甜蜜蜜的恋爱脑小郎君,沉浸在粉红泡泡里,什么都觉察不到。
章晚规本来不同意他和辛温平走得那么近,结果这次朝廷洗牌,章晚规被辛温平推到了都畿道司马使的位置,盛容也从司吏调去了秋官署,小升一级。章晚规妥协了。
齐光公主的贼船,上船容易下船难。章晚规只能安慰自己,这福气,洛阳很多世家贵族羡慕不来呢。
三位小郎君心思各异,辛温平倒是因为见着苏鸿雪,心情明媚了几分。她还记得自己的第一桶金就是从他身上骗,嗯……赚来的。她回了苏鸿雪一个同辈礼,道:“几年不见,苏公子倒是与我生分了。秋闱之后听闻你曾来茶楼想同我道喜,只是那时我已在大兴,颇感歉意,便派人备了一些薄礼。”
“公主的回礼,草民已经收到,不胜惶恐。”苏鸿雪道。
辛温平记忆中的那个圆滚滚的花孔雀忽然消失了,变成了一个一板一眼的书生。她内心竟然有股隐秘的失落,她自己也抓不住,只道:“你确实变了很多。”xǐυmь.℃òm
“可能是因为,受公主的影响,草民开始读书了。”苏鸿雪回答。
“嗯。”辛温平点了点头,眼中划过一丝赞赏,“听闻你在洛北书院,成绩还不错。我今日还有事,便不与你叙旧了。改日,可以拿着你的文章到茶楼,我有空就看看。”
苏鸿雪提到这个,辛温平自然以为苏鸿雪是想要攀上她的关系,制举入仕。毕竟过去这么多年,苏鸿雪也十七八岁了,说不定亲事都定下了,她甚至忘记了以前苏鸿雪喜欢她这回事。
她还在想,若是苏鸿雪文采不错,自己倒是可以提点他一二。准许商人之子科举,她势必是要推行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眼见辛温平和苏鸿雪聊完了,钱星梵立马接话:“平儿,我今日来是想找你谈些生意上的事情,我们去包间私聊吧。”
钱星梵这话一出口,章云舟和苏鸿雪心里都咯噔一下。苏鸿雪自不用说,“公主”“草民”的;章云舟平日也不会如此亲昵地叫辛温平。
钱星梵这点小心思,辛温平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若真的想做她未来的郎君,就必须要为她身份带来的一切让步;如果不能接受,便让他尽早知难而退。辛温平冲苏鸿雪点了点头,对章云舟道:“阿舟,走吧,我们和星梵一起上楼。”
钱星梵愣了一下,道:“这是你我二人的生意,与章家无关。”
“阿舟不是外人。”
辛温平说着,倒是很自然地牵起章云舟的手。章云舟顿时红透了脸,粉红泡泡都要从脑门上溢出来了。钱星梵脸色一黑,倒是对上了苏鸿雪也不太好看的表情,两人好像在疑惑同一件事:齐光公主喜欢的男子,居然是这款娇娇弱弱的小郎君吗?
辛温平这么说了,钱星梵再提,就是无理取闹了。没办法,只能忍着不快跟着辛温平和章云舟上了楼。苏鸿雪有些郁闷地要了一壶好茶,坐在雅座听今日的琴师弹琴。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辛温平和章云舟十指相扣的手。
章云舟确实生得一副好颜色,皮肤白白的,脸颊羞红时,如童子面牡丹,便是男子看了也觉得我见犹怜。苏鸿雪多年没有发作的外貌焦虑再次袭来,他原以为辛温平是不喜欢小胖子,现在自己要学问有点学问,要腹肌有点腹肌,结果她喜欢的是章云舟那款娇弱的?
苏鸿雪坐在雅座里,猛猛灌了三大壶浓茶,灌到自己脑瓜子晕晕,差点醉倒在茶楼。
洛阳还是那个洛阳,官场洗牌之后,辛温平过了一段难得清闲的日子,很快又投入了自己的改革事业之中。苏鸿雪和他在辛温平眼里不算惊艳的文章,在得了辛温平一两句提点之后,很快又被辛温平抛之脑后。
辛兆对辛温义也是有过疼爱的,还是搜罗了诸多神医为辛温义解铅毒。在诸多医生的救治和辛温平耐心的教导之下,辛温义似乎有了些起色,终于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这倒是又给了辛兆一些希望。
上元二年,辛兆的后宫中又先后添了两位公主,其中一位,出自那苏枋苏贵人,名为辛温若,抱给了云妃养着。竺可危自小宗伯升任肃政台大司宪,一番博弈,加之后宫中除了竺英之外的妃子,确实没有皇子傍身,倒是保住了竺英的贵妃之位。
九月,吐蕃退兵。月家军班师回朝,月无华却留在剑南道没有回来。杨菀之忙于在明宫的营造,甚至来不及失望。
十一月,西北边乱,据说是突厥人杀了安西都护府的一队商人,李承牡以此为筏子,出兵反击。一波战事刚平,一波战事又起,辛莫风担心女儿,整日惴惴不安。这场仗打了一个冬天,李承牡将突厥向北打退了五十里,凉州以北,尽归安西都护府。
上元三年春,突厥可贺敦朝贺圣人,两国再次休战。平西王贺兰敬交了兵权,恳请回京,圣人恩允。而平西王手上的兵权,则被交给了姚靖仇。姚靖仇任陇右道司马使,前往凉州府,职权上压了李承牡一头。
月槐岚升任大司马。章楚山为剑南道司马使,授将军衔。
辛兆也有些关心起辛温平的婚事,辛温平提起章云舟,辛兆不置可否,却问辛温平雍州姚氏的嫡次子如何。如今后宫正得宠的是雍州姚氏出身的靖妃,辛温平知道自己的婚事势必会受各种制约,她暗查了雍州姚氏的嫡次子姚慎身,此人有些野心,但辛温平估量了一下,自己可以掌控,便道“婚事全凭父皇做主”。
上元三年夏,萧应寒做了两年大冢宰,因为年事渐高,精力不足,加之这两年许无患可谓出尽风头,因此主动让贤,辞官回家养老了。许无患终于坐上了心心念念的大冢宰之位,而许知远也受辛温平提携,入了太学,为太学学士。
七月底,圣人摆驾大兴。
上元三年秋,平西王世子贺兰素任京畿道督军,为司马使副手。
十二月,靖妃早产,生下一个瘦弱的男婴。太医说这孩子先天不足,很难养活,连连叹气。靖妃宫里,补品像流水一样送进来,辛兆愁得头发白了几根。也就在小皇子出生的第二天,大兴城下起了一场大雪。
这场雪下得格外大,雪花漫天飞舞,犹如蝴蝶翩翩起舞,又似柳絮随风飘荡。不一会儿,大地便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积雪,宛如一块巨大的白色地毯。
寒风凛冽,呼啸着吹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人们纷纷躲在家中,享受着温暖的炉火和热茶。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有几只流浪猫在雪地中穿梭,留下一串串小巧可爱的脚印。
本以为是瑞雪兆丰年,谁料这大雪下了整整三日都不见停。杨菀之和窦漪几人站在冬官署的屋檐下,忧心忡忡地看着早上刚刚差工役铲完雪的路又被大雪覆盖。圣人刚刚下了圣旨,这几日,百官都在家中办公,不必来官署。
夜晚的雪幕之中,一封急报穿过重重积雪,递进了太极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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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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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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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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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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