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春富想到梦里石头没去读书,跟着他干一辈子农活,等他老了,快死了,躺在床前喊二儿,屋里乱糟糟的,有人冲他喊,石头在北地干活呢,去叫他了,让他撑住。
可他二儿子不是读书人吗?怎么在北地里干活?秦春富先是一惊,然后又想到自己没让他读书,是了,是他害了自己的儿子啊。
可秦春富也没办法。
他爹没爹领着,什么苦都吃过,在街上要过饭,背着上百斤的菜走几十里路去叫卖,却连肚子都填不饱。
秦木桥吃了大半辈子苦,弄到这几十亩地,他能想到给儿子的最好安排,就是让他们种地,把这几十亩地仔细地种,不愁饿肚子,也不用像他一样去要饭。
秦春富听他爹的,也种了大半辈子地,为此心满意足。可他不像他爹那样,能让自己的儿子过得更好。
这难道不是他的错吗?
秦扶清给他爹倒杯茶水,“爹,我考上秀才了,是真的。”
“爹没害了你,那就好。”
秦春富也低下头去,没有足够休息的夜晚,人的脑子处于清醒和模糊之间,月色不似白昼那样喧亮,好多在阳光下说不出来的话,在此刻好像没那么难宣泄出口了。
他道:“爹没本事,以后这个家还是得听你的。”
秦扶清看着他爹,不过三十岁出头,他爹的腰就已经弯了。
前两年为了挣钱,秦春富昼夜不敢停歇。泡豆子,天没亮就起床磨豆浆,做豆腐,上午卖完豆腐,下午还要去地里干活。
他身上撑的不是大房这一家的担子,连带着对弟弟一家的愧疚,让他像牛,像马,就是不像个人。
他的腰,是活生生累弯的。
世人常说父爱无言,又说父爱如山。秦扶清总是没多大的感触,可这会儿看着他爹低下头,弯着腰高高隆起的背部,在夜色下,像极了沉默的山。
秦扶清没有说太多煽情的话,他很庆幸生在秦家,庆幸自己拥有的家人。
除此之外,他自己想要的,可以去拼。
他拍拍他爹的肩膀,喉咙发涩叫了声:“爹,我晓得了。时候不早,快去睡吧。”
秦春富轻松地笑了,对他道:“屋里是不是睡的人太多了,吵着你了?”
秦扶清笑笑:“是有点,锁头太缠人了。我不在家这段日子,他在私塾读书可好?”
“哎,好也不好,”秦春富提起小儿子,面露愁容,锁头聪明,可性子倔,除了石头说话管用,谁说话和他想的不一样,他就听不进去。
“他又做啥了?”
“前日猫娃子找你的书来读,他不许,非要把书给抢回来,你娘让他给,他都不给,最后也不知藏哪去了,把猫娃子给气坏了,说是你许他能拿着读的。”
秦扶清能想出那场面,锁头克猫娃子,小时候就是如此。他闷笑道:“是我让二哥看的,现在还没找着吗?”
“哪能找到呢,还有前一段时间,热几天冷几天,大清早我看天气不对劲,估摸着要下雨,叫他添件衣裳,他听都不听,跑走了。”
“最后下雨了吗?”
“下了,把他淋得跟泼猴似的,你娘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生怕他生病。”
“没生病吧?”
“他身体好,没生病,猫娃子打阿嚏,当晚就请苏大夫来看,才没发病,”秦春富说着说着,又想起一件事,“还有,他在私塾里也不听夫子话,说夫子讲的不对,你讲的才是对的。”
那老夫子哪里能听这话,好几回拧锁头耳朵,还问他哥是谁。
锁头犟得很,就是不肯服软。
秦春富被叫去私塾两回,回回见他耳朵被拧得红肿,还怪心疼的。
劝也劝啦,让他别老是把心里话说出来,自己知道就成。
锁头就是不听。
这小子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性子也不知道像谁,犟得要命。
秦扶清一听,这可不好,这么犟,日后读书考功名,还怎么在官场混?
怕是十有八九要被打压。
顿时替弟弟发愁起来,“爹,明日我就讲讲他,这性子得改。”
“对,你好好说说他。”
二儿子一回来,秦春富就觉得这家里的主心骨有了。
次日大早,王丽梅就起床去赶早集,准备多买些菜回来烧。
秦扶清凑合睡了半夜,刚刷过牙,就有熟人来通风报信。此人正是他考上县案首时给老师报信的官差谷满。
谷满没穿衙役的衣裳,敲了门,见着秦扶清,先是拱手堆笑贺他考上秀才,又说了县尊大人有多高兴,最后提点他,今日会有报喜的探子上门,叫他提前备好打点的东西。
不用说,谷满此举肯定经过柳祥贵示意,既表达了对秦扶清的满意,又能表现出柳祥贵对秦扶清的亲昵之情。
秦扶清感激涕零道:“多谢县尊大人提点,学生昨日赶回县里,挨黑时到老师家中,原想着今日去给县尊大人报个喜,没曾想睡到现在,误了时辰,反让县尊大人操学生的心,真是有愧。”
谷满是个老实人,摆手道:“秦秀才不必说这话,听说你考上秀才,县尊大人高兴的连喝三碗酒,说是天底下都难出十二岁的秀才公,安溪县能有你这样的读书人才是幸事呢。”xiumb.com
秦扶清是客套,可谷满是真心说的夸奖话,听的人心里暖暖的。
秦扶清请他在家中用早点,谷满也不接受,他还要回衙门上公,改日有时间再聚也行。
末了,秦扶清掏出二两碎银,塞给谷满,他虽有些不好意思,可也没拒绝。
秦春富在一旁竖着耳朵偷听,忙道:“这可如何是好,上回报子来家中,东西都是左邻右舍凑齐的,咱们刚搬来没多久,去哪借这些东西?”
秦扶清安慰他别急,叫他先去集上再去买些肉和菜,尽量多买,然后请大哥虎头去找苏木来。
今日猫娃子和锁头本该去私塾,他叫锁头去私塾告假,又叫猫娃子去乡下把阿爷阿奶二叔他们都给叫来。
这大喜的日子,人不齐怎么能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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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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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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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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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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