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沿着甘溪走到官道上,而后顺着记忆中的路线直奔城门。一路上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可她却早习惯了这份饥饿感。
在流放北坞的路上,她每天都是食不果腹的状态,运气好的时候摘几个路边的果子充充饥,运气不好就要饿上一整天。
现如今她已不再是原先的模样,而且看样子年龄也足足小了十岁。
就这身板,纵使沈清竹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奋力扑腾着一双不给力的小短腿了。
约莫两个时辰后,她终于走到了沈府大门前。
已是傍晚时分,金乌西坠,深沉暮色斜斜打在门首的黑底铸金大字上:嘉宁伯府。
沈清竹眼眶霎时泛红,鼻尖止不住的酸意,她对眼前这场景再熟悉不过,正因为太熟悉,反倒显得极不真实。
那泼皮少年定是胡说,这是她无数次梦回的地方,她的家人们一定在里面等着她呢。
沈清竹迈步上前,左脚还没踏进门槛,便被个白胡子老头拉了出来。
“诶诶诶!小姑娘,你找谁啊?这里不能随便进去。”
“牛叔!”
沈清竹回身看到挎着一筐青梨的老头,完全没理会他的阻拦,直接冲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奈何她身高不够,愣是够不到老头的肩,还险些将他绊倒。
“你......你是哪位啊,怎么认得老头子我?”
“我是清竹啊!”她手扒过竹篮边看了一眼,笑道,“你又去给牛蛋买梨去了。”
白胡子老头这下实实在在被吓到了,明明眼前这小女孩他从未见过,可怎么好像与他甚是相熟一般。
“清竹?我从未听过这名字呀!你这孩子到底找谁?你是谁家的女娃?”
沈清竹愣在原地,莫非她真的已经不存在了。看着牛叔疑惑不解的目光,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我......我找沈铭,沈铭在吗?”
“大公子啊,在的在的,你早说嘛,在此处等着,我去帮你通传一声。”
老牛略带戒备地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女孩,仍是不敢放她进去。
沈清竹知道老牛向来最是心软,尤其对孩子,即使是街边的小乞丐,每次路过他都会施舍些铜板。
所以马上泪眼汪汪地拽住他的衣角不松手,语气极其可怜地央求道:
“牛叔,我有很重要的东西带给哥......沈公子,我不是坏人,烦请你带我进去吧。”
老牛被她缠得没奈何,只好点头答应:
“好吧,你跟我来吧,记着低头走路,千万莫要东张西望,莫出声!”
“好好好,一定!谢谢牛叔!”
老牛来不及放下菜篮,他要先带着沈清竹去找沈铭,如果她真与大公子认识,那他自然可以放心退下。
过了外院,老牛径直朝桑柏堂走去,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沈清竹。
这条路沈清竹闭着眼都会走,自然不会好奇地张望。她紧跟在牛叔身后,盘算着见到沈铭该说些什么。
既然沈家已没有了女儿,那她现在的身份对哥哥来说自然也就是个陌生人,即使见到他,彼此不认识,她还是会被赶出去——
“麦冬小哥,外面有个小丫头说是找大公子的,我瞧着不像说谎,便带进来了。”
一道走来,她仍未想出应对的法子,因为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不觉间两人已来到桑柏堂门口。
“牛叔,跟我进来吧。”沈铭的贴身小厮麦冬点点头,招呼二人入内。
还没进屋,只在院中央,沈清竹便闻到扑鼻而来的药香气,她窝在眼眶的泪水骤然滚落。
她的哥哥还是一点没变。
屋内,沈铭手执药碾正忙着磨药,头也不抬地问:“何人?”
沈清竹不知如何答话,亦说不出话。
尽管路上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再见到哥哥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喉咙就像梗了一团棉花般发痛。
她那一尘不染,明月清风般的兄长,还是那么痴迷于医术。
曾几何时,沈明谦将自己对兵事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大儿子沈铭身上,可他自小最爱的却是看大夫诊脉,鼓捣药材。
等到稍大一些后,他更是痴迷医术,从识字起就开始看医书,后来沈明谦干脆放弃了自己对儿子在武学上的期冀,专心助他精进医学。
如此想来,这时候的沈铭正是坚持己见,但还未得到父亲支持的年纪,几乎每天一下学就泡在药材堆里。
见对面来人没有应答,沈铭抬起头来,又问:
“何人——”
“音心妹妹!”
看到沈清竹的那一刻,沈铭大惊,他急急放下药碾,拍了拍手上的灰渣,奔到沈清竹面前。
“你去哪了?!蔺府满京都的找你,蔺老夫人都急病了!”
蔺府?
沈清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看他,满脸不可置信。
哪个蔺府?我脑袋里可只知道一家姓蔺的,别告诉我是......
她不敢再往下想,这几个时辰也太惊心动魄了吧,自己到底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这比说书的话本可刺激多了。
“快快,坐着让我瞧瞧,你怎么狼狈成这样!”
沈清竹扯过自己已经破烂的布裙,无所谓地嘿嘿一笑,松了口气。她没想到是哥哥先认出了自己,这样也好,起码不用费尽心思去想合理的说辞了。
“还笑,知不知道蔺大人都急成什么样了!听说他正在与陛下议事,急急告了假出来寻你!”
沈清竹听他这样说,心觉不妙,愈发有种此蔺大人即自己心中所想的直觉,糯糯问道:
“你说的可是当今首辅阁老,蔺问渠蔺大人?”
“不然还有哪个!你这孩子,走失一日便连自家爹爹都不认得了嘛?”
沈铭满心焦急地用手去探她的额头,这次她没有甩开。
蔺家从前并没有女儿。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自己不仅重生,还转换了身份,成了首辅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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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争气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沈铭担忧地看她了一眼,转头吩咐道:
“麦冬,去给音心小姐找些点心糖果来垫垫肚子。”
“白芷,去取毛巾热水来,给蔺妹妹擦擦脸。”
“茯苓,速速通报夫人,就说音心在我这里,让她马上通知蔺府!”
......
沈清竹默不作声地看着屋内人为自己忙来忙去,反复在心里默念:
音心,蔺音心。
看来以后她要学着去适应这个名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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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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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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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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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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