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枯叶在枝杈上摇晃几下后,幽幽坠落,正中沈清竹眉心。
她双眉微蹙,眼皮仍昏沉地合着,身体纹丝不动,任由那片纤薄的残叶贴着额头。
半晌,她终于勉力睁得开眼,澄明到发亮的蓝天,映衬着几丛近乎光秃的柳枝在她视线中晃来晃去。
沈清竹费力地扭动几下僵硬的脖子,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她脑中一片混沌,好在力气渐渐恢复,强撑着起身坐定。
“别跑!快抓住她!”
突然,身后传来几名男子扯着嗓子的叫嚷。沈清竹猛一激灵!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身拔腿就跑。
四下荒无人烟,周围全是树林,沈清竹边跑边观察地形,愈发觉察不太对劲。
这里竟和京都近郊如此相似!
她想自己一定是昏了头了,她怎么可能会在京都啊!明明经过数月跋涉,自己已到北坞。
身后的追逐还没有停,那几人身手似是不凡,叫喊声也离她越来越近!
该死!怎么到了北坞还有人在追杀她啊!
不管了,先进树林子里找个地方躲起来。
下一刻,身旁嗖地闪过一团黑影,沈清竹浑身汗毛登时竖起,惊出一身冷汗!
娘的!这就追上了?
那人经过她时似乎也怔了一下,下一秒,他止住脚步,回身只瞥了沈清竹一眼,扭头便要伸手拽她。
沈清竹心下一沉,暗道一声“糟了”。
刚才狂奔那几步已耗掉她一大半气力,加上身处陌生之地,她连现在是谁在追她都不知道,脑子里也是一团纷乱。
但那人既然冲了过来,便只好与他正面交锋。
“站住!别跑!”
呼喊声还在逼近,沈清竹感到自己被前后夹击,已逃无可逃,忙绷紧全部神经,强撑精神与这位蒙面男交战。
她招式往来间如穿堂疾风,十分快速,几招下来对方便落了下风。
只是她气力虚弱,而且那少年看似年龄比她小些,身材却足足高出她一头还多!很快,她出手的劲道就弱了,也给了那人喘息的机会。
然而他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停下手中动作,翻身定在距沈清竹三米开外。
“小姑娘身手了得!”
“他们就快追上来了。我无意与你为敌,刚才只是看你独自在此,怕伤及无辜,想护你同行罢了。”
“什么?你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等等,我的声音怎么——
沈清竹刚一说话,即刻愣在原地。蒙面男趁她分神,马上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揪着她的衣领往林深处奔去。
半晌,两人总算穿过那片繁茂树林,甩开了那一行神秘人。
蒙面男将沈清竹轻轻放下,示意她已然安全。而呆怔的沈清竹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小溪,像是看到什么救命稻草似得跑了过去。
快要近前时,她反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对着水面探出头去,少顷,一张从未见过的稚嫩脸庞与她四目相对——
这是谁啊!!
沈清竹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觉心中直突突。她既不解又不甘,再次趴回水面盯着那副陌生面庞看了许久。
“瞧你穿着打扮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蒙面男上前询问,此时他仍未摘下面纱,但沈清竹历经沙场征战,只一眼就能看出他年龄并不大,顶多十五岁。
“这是哪里?”
她收回盯着水面的目光,扭头问这少年,开口还是那脆生生的孩童音色。
少年看着眼前稚嫩的小女孩用极其板正的神色打量着他,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这女娃还真是有趣,且不说她刚才一副常人莫及的好身手。就论现在,但凡换个小孩,遇到追杀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而她还能如此冷静地询问这是何处。
他对她的好奇心更增了几分。
他学着沈清竹的样子一丝不苟地回答道:“这里是京都近郊,此条小溪名为甘溪,从京都流出,是运棉河的支流。”
沈清竹白了他一眼,负手在原地来回踱步,努力整理这荒谬的现况和杂乱无章的思绪:
在醒来之前,她的身体早已极度虚弱。
沈家一朝覆灭,父亲被处死,府邸被抄,阖家流放至北坞。
兄长和小弟皆因无甚武力而被残害,她拼死护下母亲,母亲却早已万念俱灰,在流放途中跳崖而死。
如果不是还想查明沈家被灭的真相,沈清竹一定会随母亲一齐赴死。
可她抱着死也要死个明白的心硬撑到北坞,实在力竭,在荒凉的山岗上昏昏睡去,醒来就......
少年随手折下一支狗尾草,翘起二郎腿老神在在地看沈清竹在他眼前来回晃。
这小姑娘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超出她年龄的老成,此刻她像是在思考什么要紧的问题,眉头皱作一团。
半晌,沈清竹停下脚步,思忖片刻,轻声问道:“你可知......嘉宁侯?”
“不知,”少年满不在乎地摇摇头,片刻又答,“我倒是知道嘉宁伯沈明谦,只不过,他并未封侯。”
并未封侯!
沈清竹心内一惊,似是想到了什么,但表情仍毫无波动,接着问道:
“那今夕可是景明七年?”
父亲是在景明八年因赫赫战功获得封侯,既然这人说他只知嘉宁伯,说明现在起码是景明八年之前。
少年扔掉被他揉碎了的草根,上前用手背去探沈清竹的额头,被她一把甩开。
“没发烧啊,难不成是个傻子?”
“现在是景明五年。小丫头,你是沈大人府上的?他家没有女儿,那你便是丫鬟咯?”
突然,他声音一沉,俯身凑到她面前:
“莫非你是从嘉宁伯府偷跑出来的婢女?”
沈清竹这次连白他一眼的心思都没有了,沈府没有女儿?那她呢!
她堂堂嘉宁侯府大小姐,叱咤沙场的翎羽将军呢?!
就算此时她还未获封,还未与父一同上阵,可她这个人总该还是存在的吧?
看着眼前这少年吊儿郎当却全副武装的样子,沈清竹意识到刚刚那波人追的,应该是他。
害得自己跟着瞎跑,现在这小腿肚上还一阵阵发酸呢。
所以这人八成不是什么好人。
他的话自然也不能全信。
想到这,沈清竹仰头对上他质疑的目光,高声应道:
“没错,我就是沈府跑出来的婢女,但我不是偷跑出来,只是迷了路,不必累你送我,我已知晓回去的路了。”www.xiumb.com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迈步朝西走去。
少年嘴角轻扬,并未追去。
既然她说不必相送,那便就此别过,毕竟他这身份也不方便抛头露面。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背影,腰板挺得笔直,衣裙已被荆棘划破,却仍从容无畏,大步向前。
有意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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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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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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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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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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