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律宗瑢也并未打算与这个身穿嵩岳派校服的弟子多做交流。
两人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去,谁也没有将这次偶遇放在心头。
律宗瑢带着两份饺子,一份烧鹅,顺着窄小的巷子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他来到竹篮镇就是为了找李元锦。
在确定自己找错了人之后,他便不欲在此多留。
他为陶家出完了殡,便辞去了戏班子的乐师工作。
戏班的老板有心留他,但律宗瑢显然志不在此,今天一早就结了工钱,收拾包袱,搬离了那间睡满闲杂人等的脏乱宿舍,往竹篮镇上的一家隐蔽的客栈赶去。
律宗瑢出身富贵,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更别提过捉襟见肘的日子。
好在他心志坚韧,遇事沉着,虽说一开始离家那段日子也受过缺衣少食的窘迫,但很快就学会了自力更生。
如今,每当来到一个新地方,他总能迅速找到一份新的、足够糊口的工作。
哪里的房租最合适优惠,哪里的食物最可口味美,他都有办法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在发现那个被陶家毒打的少年没有死之后,他想办法将他从乱葬岗救了出来,并安置到这家位置隐秘的小客栈中。
律宗瑢为他买了伤药,熬了补品,经过他的照料,少年在被救回的当晚就恢复了些神智,而等到今天早上律宗瑢辞职回来的时候,少年已经能够坐起来要吃要喝了。
律宗瑢想到今天是除夕,特地为他购买了一份烧鹅和饺子。
一进门,少年便不顾身体的疼痛,急切地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吃饭。
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现在看见食物就两眼放光:“给我……”
律宗瑢见状,将一份煮好的饺子放在他面前,少年来不及拿筷子,伸出缠着绷带的双手就来抓取食物,恨不得立刻将眼前的东西全塞进嘴里去。
律宗瑢本想给他递筷子,但见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干脆将筷子放下,为他倒了一碗饺子汤,省得他噎坏了。
“你慢些吃,都是你的。”
律宗瑢见他吃得凶相毕露,很是难看,心中也有些同情少年。
但是同时,他又想到这人身上还背着陶家少爷的一条人命,心中多少对他有些防备。
好在这少年如今只顾着吃饭,压根没有心思去看律宗瑢的表情,更没有察觉到律宗瑢对他投来的那种既怜悯又警惕的目光。
“你……为什么要救我?”
在吞下最后一个饺子后,少年又给自己灌下一大口饺子汤,这才攒齐说话的力气,用锐利而凶蛮的眼神看向律宗瑢。
律宗瑢也不害怕,平静地回答道:“不为什么,见你可怜罢了。”
“可怜?哼……我可一点都不可怜,陶家那个小色鬼是我亲手杀的!你就不怕我恩将仇报,把你也杀了吗?”
少年很聪明,立刻就察觉到律宗瑢在含糊其辞。
不过,就在他用言语恐吓律宗瑢没多久,他忽然用十分奇怪的目光将律宗瑢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
律宗瑢能感到,这一次,少年看向他的眼神带有明显的震惊和犹豫:
“等等……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律宗瑢?你是轩辕岛的律宗瑢对不对?”
此言一出,律宗瑢睫毛翕动,不愿回答,同时他又皱起眉头看了对方一眼,想不懂他为什么会认识自己。
“我不是律宗瑢,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你就是,几年前我曾经见过你,只不过你未必记得我……”
“……”
“五年前,我曾经跟随父亲前往你们轩辕岛定制剑器,那时候你跟我差不多高,我们年纪相仿,还曾一起比试过剑术……只不过你从小天资卓绝,武功比我强出太多,我并未获胜。”
律宗瑢闻言,表情稍微有些茫然,他从小到大都是父母的骄傲,从启蒙起,他就是江湖上知名的神童,每年都有带着子辈、孙辈的江湖人前来轩辕岛,以定制剑器为借口,邀请自己跟他们带来的“小客人”们切磋。
每一年跟他过招且失败的小客人没有八百也有一千,律宗瑢哪儿能记住每个人的脸?
“哼……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记不得我了,哼,也罢,谁叫你有天分,有本事。你不认得我这样的废物也实属平常。”
“不过……你不必试图掩盖自己的身份,我这个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你。”
听对方言之凿凿,律宗瑢也意识到自己说谎无益。
他不再试图逃避,而是诚恳地说道:“对不起,我实在不记得你了,抱歉,你可以再跟我讲一遍你的名字吗?”
“琼月山庄,宋幻星。”
“琼月山庄?”律宗瑢有些吃惊地重复了一遍,继而不敢相信地追问道,“琼月山庄虽然不大,但轻功卓绝,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宋宪壬庄主的《琼月蹁跹》在鼎盛时期,几乎可以与嵩岳派盛掌门的《天遥地厌》一较高下,你……你若是琼月山庄出身,又怎会……怎会……”
“怎会落得今天这样的田地?哼……”宋幻星听到律宗瑢的话,一向充满讽刺和敌对的表情瞬间闪过一丝悲哀,他长舒一口气,冷笑一声,却是诵起一句十分生僻的诗词。
“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琼月山庄是不大啊,它很小,小得像是只剩一个缩影,留在我的记忆里。”
宋幻星说话间缓缓闭上眼睛,像是想起了很痛苦的事情。
他说话文绉绉的,想必从小也应该长于书香世家,养尊处优,如今落得这种地步,想到从前,难免哀恸不已。wWW.ΧìǔΜЬ.CǒΜ
“宋宪壬就是我爹,我是他唯一的儿子,琼月山庄的少主。”
“什么?”
律宗瑢还来不及惊讶,宋幻星却淡淡横了他一眼,嫌他有些大惊小怪。
“我爹当年因为屠日城之战受了重伤,后来因为旧伤难愈,最终熬成了一个废人。”
“我继母带来的继兄是个实足的白眼狼,他见我爹不好了,便觊觎他的武功绝学。”
“可是我爹的轻功只能留给宋氏的子孙。我那继兄见我爹不肯松口给他,竟伙同他娘那个贱妇将我爹关进了山庄的地牢,对他严刑逼供,逼他说出《琼月翩跹》的藏书之地。我爹抵死不从,受尽酷刑而死。”
“而我更是被他们废掉武功,卖进蜃楼那个见不得人的腌臜地方,被折磨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宋幻星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充血的眼眸中迸发着怨毒而可怕的光:“我本以为我会死在乱葬岗,但谁承想竟被你给救了。”
“是天叫我不死,留我性命,为我爹报仇,他日我必将那两个贱人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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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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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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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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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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