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喝了酒,可是他的语气里不乏郑重。
除了爹娘,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替我教训了人,我出气了没有。
就连萧牧野也不曾做到这一步。
我说过,那些年在王府,腹背受敌,商敌林立,尤其是在萧牧野还没有真正站起来的时候,出去大多是要受气的。
他也知道。
但是那个时候,萧牧野不会在意。
我们还不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是相敬如宾。
我既是他的妻子,又是他的管家。
可能承担的管家的责任,还要更多一些。
有一次出去,忘记了谈的是一个什么生意,只记得对方来自钱塘,背景强大,资源丰厚。
大白日在茶楼里,硬是叫人从酒行里买了酒过来,要与我对饮。
我知道,无非就是觉得我是个女人,出来谈事情抛头露面,想要借以他的能耐,看我尴尬,看我局促。
但那时候我已经练出了一点酒量,而且我喝酒从不上脸,即便醉了,面上也能不动如风。
除了行动和反应迟缓一些,与寻常并无异样。
最后先倒下的是那商户。
大概是见天太晚,我还未归家,萧牧野第一次主动出来寻我。
在茶楼门前看见我那一刻,我见他眉心轻蹙的眉头散开。
混着黄昏的金乌,金光淡淡地打在他脸上。
那时候我觉得,萧牧野心里是有我的,他会担心,也会怕我出事。
更在听完了事情的始末之后,抄起司珏的长剑,迈入茶楼,直接将剑刺进木桌里。
商人被吓醒了,瞪大眼睛看他,随即就被萧牧野一拳一拳揍在脸上。
脸被打开了花,牙齿也掉了一颗。
萧牧野连袖子都撸了起来,过分轻瘦的脸粘着一滴汗,最后还踢了人一脚。
回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不想坐马车,于是我就在旁边陪着,一步步同他一起走回了王府。
那个时候的萧牧野不会问我,这么出气我满不满意。
他觉得我应该是满意的,因为他堂堂成安王,为了我在茶楼里不顾形象,揍了一个心术不端的行商。
但他不知道,那笔生意其实很重要。
可他一顿拳脚下去,这单生意就算完了,我要找其他的东西顶上,就要付出比之前多五倍的努力。
不过那时候的我,也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我甚至欢喜,觉得自己被萧牧野看进眼里。
回头想来,可能那个时候的萧牧野也并不是真的气那个男的为难我,他可能只是将我当成了王府出去的一个女人,顶着的是王府的脸面。
出的是他自己的气,顾全的是王府的名声。
很奇怪,明明过了这么久,我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那几乎已经被丢在时光缝隙里的记忆。
再对上陆凝也的眸,深邃漆黑的瞳孔里,直到映出我一个人的影子。
他问我:出气了没有?
是只在在意我的情绪,不是附加在谢司遥身上的谢家,也不是他自己,只是单纯地问我。
这不免让我觉得,醉了酒的太子殿下,也太善良纯粹了一些。
我躲开他的视线,看向孟冬宁。
眼里的杀意几乎灌满,恨不得我去死的m孟冬宁。
她一定很不甘心,无论是沈妙缇,还是谢司遥,都要在她的面前给她添堵。
偏偏我今夜也任性,即便她身怀六甲又怎样?
“我听闻,出入王家,先不说皇宫内院,女子都当德行兼备,礼数周全,”
我伸出手指,点了点孟冬宁的膝盖:“即便腿酸,也不可这样跪没跪像,成安王说是吗?”
以萧牧野的脾气,我猜他大概又要像当年一样,为了顾全脸面,所以要撒一通气。
毕竟我如今身份低微,而陆凝也又是他的死对头,他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么欺负他的心上人。
“我本跪好了,是太子殿下为搏红颜一笑,蓄意为难,谢姑娘好手段,未来只怕连皇后娘娘都要退避三舍吧?”
从前我觉得孟冬宁这个人极为聪明,她说话三言两语就能够颠倒是非,让萧牧野心疼,让外人觉得她才是受害者。
她是我认识的,诡辩一骑绝尘的女人。
如果我好端端的活在王府,只怕早晚有一天也还是要被她害死。
但现在不是在王府,面对的也不只是萧牧野,就会觉得她这样浅薄的挑拨离间,非常可笑。
我于是真的笑了出来:“侧王妃现在的意思是,我仗着太子殿下的势,在仗势欺人吗?”
萧牧野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而是维持着一只手背在身后的姿势,浑身情绪很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连我刚刚的嘲讽和挑衅,他也当作没有听见。
孟冬宁见他不帮她,更气了,声音尖利地道:“难道不是吗?若不是太子殿下站在这里,你敢这么对我不尊敬吗?!”
“你有什么值得尊敬的,”我反唇相讥:“凭着家世加入王府,快一年了吧,除了生日知道要防着你家王爷身边的莺莺燕燕,还会做什么吗?”
“你!”
她一哽,随即却直起腰来,挺了挺他硕大的肚子:“起码我给王爷怀了第一个子嗣,要知道,多少人肖想,都没有这份殊荣!”
我不确定,她这句话里的人,是不是暗指从前的我。
又是不是故意拿话来激我。
但我已经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生气了,以前觉得愧疚难当,觉得我不配为人母亲,没有保护好那个孩子。
现在却觉得,没有生下来是好事。
他若是当了我和萧牧野的孩子,即便是嫡长子,也不会快活。
“原来还有人在以生孩子为荣,本宫今夜也长了见识。”陆凝也淡声嘲讽。
其实他会说出这句话,不光是孟冬宁,就连我也很惊讶。
女人们没有什么地位,大多是母凭子贵,生孩子确实能作为炫耀的资本。
男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的征服欲和荣耀,在女人越伏低做小时,越能体现出来。
但是陆凝也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很奇怪的想法。
“够了!如果太子和谢姑娘还不能满意对冬宁的惩戒,”萧牧野突然出声,“本王将她带回去罚。”
他说着向我走过来,突然拉过我的手腕,将我带离陆凝也身边。
高大的身躯笼罩着我,面前投下一片阴影。xǐυmь.℃òm
“抱歉,让你听到这些。”
他的手竟然在发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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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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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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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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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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