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通人的安乐祥和里,暖融的晨光悄悄裹挟着命运的浪涛,浩浩汤汤地涌入前方数不清的支流,在无声处写就各自未知的结局。
顾之谦开着刘钊林的车停在了一家私人DNA亲子鉴定机构的门前,从手柜里拿出一只口罩戴上,开门从车里下去了。
他昨天做了预约,今早卡着鉴定中心开门的时间到这里,前台接待核对了预约信息,一句话都没多问地引着他直接上了楼。
清晨鉴定中心的走廊里只有脚步声在回荡,而市局刑侦办公室却在各种雪片一样的信息中炸开了锅。
刑侦支队全员到岗,所有人都在忙得团团转。
连夜从承阳回来的江白带回了从卢漳老伴儿口中问出的信息——老太太承认当年卢四出事的那天,早上还不到六点半就有人找到了他们家里,告诉他们卢四的车从羊井子山上翻下去了,车辆爆炸起火,卢四人已经没了,但卢四的车什么保险都没有,家属按说从这起事故里拿不到一分钱,但如果他们家属愿意配合对此不做深究尽快收尸结案的话,则能拿到大笔的好处。
老太太始终不知道当年丈夫拿到的那大笔汇款到底来自谁,但她记得当初早上去他家“善后”还给了五万块钱现金“订金”的那个男人——当时周喆羽的三维建模已经做出来了,江白拿着陆忱同步传过来的建模图片给老太太辨认,老太太几乎立刻就认出来,画面上的“郑辉”就是当年来过的人。
同时,一早赶到市局的姜楠跑了一趟北郊回迁房,请曾庆余来市局帮忙对郑辉进行辨认,曾庆余也证实,这个郑辉的长相与曾军少时变化不大,看上去就是他那个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侄子。www.xiumb.com
姜楠脚不沾地往办公室走的时候,与时安疗养院接李妙琪回来的韩向阳走了个碰头,而就在此时,跟图侦和技术组开了个小会的安屿得到了另外两个消息——
第一是图侦调取CBD中心凯诚地产总部大楼附近,及林泽凯住处和悦庄园外部道路的天眼监控,对比人脸画像,在这两地附近皆找到了郑辉出入的身影;第二则是技术组联络运营商调取林泽凯包括手机短信、接打电话、聊天记录及个人邮箱等方面的进行调查,这些内容上虽然没有发现问题,却意外地在对接打电话记录进行梳理的时候,从里面找到了家和美妇产医院院长马建飞的影子……
时间分别是去年的9月22号,今年的1月7号,以及1月16号。
都是马建飞打给林泽凯的。
安屿会后回办公室查了下他那边的记录,9月22号是黎春兰证实、马建飞也亲口承认过的舒悦去找他的那天,1月7号那天陆忱曾去家和美医院找马建飞了解调查关于他和舒悦的关系,1月16号这个时间点在警方这边没有记录,但归根究底,这都是年前他们队里竭力调查舒悦被害案子的那段时间……
而除此之外,他们负责监控林泽凯、张雯、李乾及与其相关其他人银行流水和网购交易等信息的同志,还在张雯的账上找到了一笔发生在今早五点的订单。
——那是三张飞往北美的机票,乘机人分别是张雯、林泽凯以及林雨涵。
与此同时,关押着李乾的审讯室内。
陆忱让李乾跟刘颖和李妙琪见了一面,妻女一走,陆忱关上审讯室的门,看着在审讯桌后面不断搓着手神色几变的男人,肃声道:“我向你承诺,我们会保证你妻女的安全。所以,你现在可以说了么?”
“杀害李俊琪的凶器是他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你女儿曾拍到他出事前正在搜索十五年前顾家案子的信息,联系你在整件事情上的态度和假做失踪躲藏起来的行为,我们推测李俊琪的死你不会完全不知情。”
陆忱走到他近前,带着几分警告意味儿地敲了敲他前面的小桌板,在单调的声响里,他锐利的目光利剑一般地落在李乾身上,一字一句地问这位两个孩子的的父亲:“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谁杀了他?为什么杀他?——李乾,我希望你能坦白地告诉我们。”
李乾不敢看陆忱。
事实上,从他昨晚被安屿从家里拎出来,直到他被摁在警察的审讯室里现在,他始终不敢直面警方的任何依据讯问。
恐惧、追悔与憎恨在这两个月里反复凌迟着他,他被自首与自私不断拉扯,而每一个午夜梦回的时候,他都被儿子那双被鲜血蒙住了的眼睛凝视着,那仿佛是喋喋不休的拷问反复地锤击着灵魂,直到此刻,终于将他他刻在本能上的绝对利己的薄情寡凉击碎了……
李乾深吸口气,在手铐哗啦作响中,他抬手捂住了脸。
良久后,他放下手时掩饰地蹭掉了脸上的泪痕,他终于抬眼看向了陆忱,“……我要指认林泽凯。”
在落针可闻的审讯室里,他用低哑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对陆忱说道:“是他致使张辉和向雄杀了我儿子。”
至此,那张斑驳的拼图终于被拼凑完整,勾连起来的所有线索像一条巨大的、锋利的鱼钩,在巨鲸疯狂挣扎着试图再度潜入深海悄然隐身之前,以不可抗拒之势将它整个带离水面,让其在阳光跃然的海面之上,现出了真身。
“不能再等了,”
片刻后,陆忱大步流星地从审讯室出来,对用最短的时间里整理汇总了当下所有信息交给他的安屿说道:“把林泽凯他们三个的护照做限制出境处理,通知机场方面进行拦截。”
他顿了顿,把所有线索都对准了林泽凯的信息汇总报告攥在手里,眸光冷凝地肃声下令:“整队,抓人!”
警车从肃州市局的院里成队驶出,呼啸着去往各处,如同雨滴落进了早已烧热的油锅里,将那粉饰太平的假象瞬间点爆了。
而此时此刻,顾之谦的地下仓库了,坐立不安的刘钊林被攥在手里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
是他医院科室的同事。
他们同事之间没有工作上的事不会在休息时间打扰对方,果然刘钊林刚接起电话,电话那边焦急的男声就传了出来——
“主任,您现在在哪里,能不能马上回院里?七病房三床的患者术后情况不太好,脑部积液情况加重,现在血压也掉得厉害,恐怕得立即进行开颅手术抢救!”
刘钊林听着电话,脑子倏然就乱成了一团。
七病房三床是他的患者,三天前因为突发脑出血入院抢救,他在当天下午给患者做了手术,手术本身很成功,但因为患者年纪大了,能不能度过危险期、后期预后如何,原本也都得看这几天的情况。
人每天产生的脑脊髓液在500毫升左右,健康人群可以正常代谢,但做过脑部手术的部分患者,会因各种情况导致脑脊髓液难以代谢而在颅内产生过度积压,从而压迫神经系统致使病情迅速恶化,这种情况下就必须进行开颅手术。
那是他的患者,又赶上周日,院里其他能主刀开颅手术的大夫不清楚他患者的情况肯定也不好冒犯接手,但顾之谦离开前很明确地跟他说过外面此刻的情况,他也答应了要在这里等到警方过来,否则不会离开。
可偏偏事情都赶在了一起……
医院那边人命关天他肯定不能耽误,刘钊林把听见消息七上八下的心勉强理了个章程出来,他在电话里跟同事说了一声马上赶回去,挂了电话就给顾之谦打了过去——
但是没有人接。
刘钊林再打,又在忙线的等待里焦急地再度挂断。
他看了一眼旁边折叠床上的卢四。
这人倒是命大,昨天从溯回折腾到这里来情况险象环生的,这会儿倒是都稳定了下来。
他只犹豫了不到两分钟,同事催他回去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他再也按捺不住,咬牙把心一横,一边打开打车软件叫车,一边从仓库走了出去——
刘钊林叫车的时候特地屏蔽网约车,只勾了“出租车”这一个选项。
在他的想法里,他从小区门口上车,到时候让车停在住院部门前,他直接就进单位了,其实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风险的。
为此,他上车前还特意核对了一下在小区门口等待的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确认了跟打车平台上的牌照号一字不差,他才放心地拉开门上去。
戴着口罩的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好似例行公事地问了他的手机尾号后四位。
他报了号码,坐在后面焦急地看了眼表,“麻烦快点。”
……倒是很快。
那车在落锁之际如离弦之箭一般地逃也似地冲了出去,以至于刘钊林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不远处还停着另外一辆出租车——是郑辉一早开着的那辆假牌照出租。
而此刻,原本接了刘钊林订单的出租车司机,与被绑架威胁着给刘钊林打了那通谎报军情电话的同事,都被绑着手脚堵着嘴锁在了那辆假出租里,眼睁睁地看着歹徒带着刘钊林,将那台接单的正规出租车开走了……
与此同时,亲子鉴定中心。
从抽血窗口起身的顾之谦甚至来不及按压胳膊上的针眼,他一把抓起方才放在一旁的外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看未接来电——
手机震动时顾之谦正在被护士抽血,他的外套脱下来放在了一旁,而手机在外套的口袋里,他当时根本拿不出来。
而现在电话再打过去,刘钊林的手机已经变成了关机。
血从没有得到按压的针孔渗出来,慢慢染红了止血贴,殷红血液凝成一线,细细地顺着手臂蜿蜒,留下了一道仿佛昭示不祥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顾之谦呼吸一滞。
他用最快的速度下楼,边往外跑边给陆忱打电话,然而耳边彩铃声刚刚响起,人已经到了鉴定中心大门口的顾之谦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鉴定中心的正门口,开着车的郑辉降下车窗,第一次不带任何遮掩地与顾之谦四目相对。
顾之谦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好,果然车窗完全降下来的同时,郑辉示意他放下手机的同时,举着自己的手机,给顾之谦看了一段消音的视频……
是刘钊林被绑架的录像,他被绑了双手,满头是血地倒在车辆的后座上,而录视频的向雄随后将镜头调整成了前置,满脸阴鸷嗜血的冷笑,隔空朝镜头对面的顾之谦慢慢地歪了下头。
顾之谦的心就倏然沉到了谷底。
隔着车门,郑辉离他半米的距离都不到,他听到郑辉用压得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混不吝的声音漫声说:“你有两个选择,一,乖乖上车跟我走,你姨夫能活;二,现在跟我鱼死网破,但无论我死在这里还是落到条子手里,你姨夫都跟我们这些人一起陪葬。”
“顾之谦?”
跟陆忱的电话已经接通了,他沉定的声音从话筒模糊地传来,郑辉坐在车里,也不着急,豁出去一般阴测测地笑着等待猎物的选择。
“喂?!顾之谦?!!”电话那边陆忱仿佛意识到什么,他声音陡然抬高,“出什么事了?顾之谦!”
“……”顾之谦在郑辉虎视眈眈的目光里垂眸看了眼手机。
无论如何,陆忱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在此刻赶到这里。
刘钊林落在了向雄手里,郑辉就在自己面前,这个电话如果他接了,他甚至毫不怀疑郑辉会直接开车撞死自己——反正他们本来的目的也是灭口,先绑了刘钊林,不过是为了逼他说出卢四在哪里而已。
他用卢四才能拖延时间。
顾之谦抬头的时候目光掠过自己脖子上那段棕色的皮绳,咬牙闭上眼睛,当着郑辉的面挂断了电话。
当年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他已经害死过柔柔一次了,时至今日,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刘钊林替他的错误埋单,眼睁睁地看那小老头儿为他陪葬。
顾之谦死死攥着手机,肩膀缺塌了下来。
郑辉笑了一下。
他拉开门下了车,把手机从已经放弃了抵抗的顾之谦手里拿出来,接着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反正事到如今,遮遮掩掩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在顾之谦坐进去之后堂而皇之地用长扎带穿过车门上方的扶手,继而将顾之谦的两只手牢牢地绑在了上面。
被彻底限制了自由的顾之谦垂眸看了眼脖子上系着棕色皮绳的吊坠,不动声色地错开了视线,车辆重新启动,郑辉将顾之谦的手机扔到了车外面。
倒车,调头,再摆正,郑辉利落地把车从私人鉴定中心的院里开出去,在他们身后,惨遭车轮反复碾压的手机被碾成了无数碎片,明晃晃地留在了鉴定中心门前,像是嘲讽,也像是最后的挑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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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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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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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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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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