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罪相>第126章 撕裂
  夜幕初临,陆忱把车开进了溯回的后巷里。

  他知道顾之谦的工作室有个后门,但从没在那边走过,今晚鬼使神差的,他把车紧挨着墙根,停在了巷口。

  ……就好像他在抓捕嫌犯的时候,都会选择最优路线一样。

  这完全是本能的行为,可当陆忱从车上下来,他自己反应过来时,才恍然地意识到,原来从单位驱车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地把顾之谦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可那个人是他最好的兄弟。

  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地让他喘不过气来,可身体仿佛脱开了情绪的挣扎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他一边觉得悲哀和抗拒,一边却无比坚定地走向了溯回的后门。

  他没有告诉顾之谦自己要来,但走到近前才发现,后门竟然没锁,细看之下,那竟然是被人暴力破坏过的痕迹。

  陆忱陡然觉得不对劲,他猛地推开那虚掩着的门,敞开的后门与前院根本就没关的大门仿佛瞬间连通了,冰冷的过堂风迎面扑来,陆忱站在门口打量这间他很熟悉的摄影工作室——明明摆设都没变,但他却无端地觉得,屋子里的人气儿已经没有了。

  原本挂在墙上的那张巨幅照片被卸下来靠在了旁边,而那之后……

  陆忱放轻了脚步,悬着心走近,站在洞开的暗门前面,看见了那条失去遮掩后显露无遗的、通向地下室的狭窄楼梯。

  陆忱的眼角狠狠跳了一下。

  ……他跟顾之谦认识这么多年了,来过溯回无数次,可他从不知道,这里竟然还藏着一个地下室。xǐυmь.℃òm

  楼梯下面亮着灯,他提了口气,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大概是已经通风很久了,地下室里混合着消毒水味儿的浑浊气息被冲散,陆忱已经猜到了顾之谦在这里,他没有再放轻脚步,故意用这在静谧的空间中被无限放大的声音来跟房屋的主人提醒着他的到来。

  然而,没有想象中见不得人的秘密。

  地下室空空荡荡,明显是刚被人彻底打扫过,除了一个陈旧的、只剩下床板的老式单人铁床,一张掉了漆的旧桌子和角落里的一个八十年代款的老冰箱之外,里面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正把最后几个铁架子整理着堆在墙角的顾之谦听见了声音,但他没有急着回头,而是不着痕迹地就近抓紧了一根铁管——

  那是紧绷的、随时准备跟人搏命的姿态。

  陆忱停住脚步愣了一下,而顾之谦在此时慢慢地回过神来,看见楼梯口的陆忱,也猛地怔住了。

  “……”四目相对间,他明显松了口气,却又诧异,“怎么是你?”

  陆忱看了眼被他随手放回去的铁管,“不然该是谁?”

  顾之谦不动声色地无奈苦笑,“我工作室中午遭贼了。”

  “看出来了,后面的门锁都坏了。”陆忱打量着地下室,慢慢地说:“丢什么东西没有?”

  “赶回来的及时,没丢什么。”在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下室里,顾之谦任他看,“你来也不吱一声。”

  “我提前告诉你,还能看到这里吗?”陆忱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向他,“我来了这么多次都不知道,你这工作室里除了明面上的暗房之外,竟然还有一间‘暗房’。”

  “你也没问过啊,”顾之谦从善如流地答他,“再说,这里原本也不过是个杂物间罢了,平时也不用。”

  “是吗?”陆忱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只剩了个床板的掉漆铁床,“那怎么有床?”

  “我妈在这里开宠物诊所的时候弄的,为了方便她没事儿的时候休息,后来她走了,这床也用不到了,就放到下面来了。”

  “那冰箱呢?”陆忱不置可否地点头,他没管顾之谦,说话间径自打开了冰箱。

  一阵消毒水和药品混杂在一起的强烈气味儿扑面而来,他上下打量着同样里外都收拾得很干净的冰箱,挑眉回头看向顾之谦,“味道这么重,这里头原本是放药的吧?孟阿姨原来开诊所,放药品倒是说得通,但她走了这么多年,这里面的味道还没散,就挺奇怪的——还是说后来,你又接着往里面存什么药品之类的了?”

  陆忱直接把值得诡辩的地方堵死了,顾之谦却仿佛没有意识到他的试探和盘问一样,“我用它放备用药和急救箱的,另外还有需要冷藏的胶卷、显影液和定影液之类的,楼上放不下的我也都会放在这里。”

  他说着,甚至还轻松打趣地耸了耸肩,“这冰箱老了,除味功能相当于没有,可能时间长了就腌入味儿了吧。”

  “这样啊,”陆忱了然地点头笑笑,没再追问。

  他状若无意地看向旁边,一脸的漫不经心,然而那双微微眯起的眸子却没放过屋里的任何一个细节,顾之谦在他身后随手把冰箱门关上,听见他仿佛不甚在意地随口说道:“有冰箱有铁架有板床的,我还以为你这里原来住了一个病人呢。”

  顾之谦也笑起来,却是对他说:“你这话我没法答了。”

  陆忱朝桌边走,闻言回头看向他,“怎么说?”

  顾之谦一派祥和的微笑变成了冷笑,“因为张嘴肯定要骂你有病。”

  “……”陆忱怔了一下,反而笑出了声来。

  “那这里呢?”

  陆忱站在桌前,看向了原本被顾之谦贴满人物关系照片的那面墙——

  那里有不少照片已经贴了很多年,照片后面与原本墙壁的颜色已经不一样了,加上有些人物关系是顾之谦直接拿笔画在墙上的,即使下午的时候他把照片和贴图用最快的速度都烧掉了,但那些痕迹却没法遮掩,后来在等刘钊林回来的时间里,顾之谦干脆往墙上泼了盆水,在水迹逐渐濡湿墙皮后,将那块墙皮整个铲掉了。

  整面墙如今在墙皮之后露出了大面积的坑洼不平的红砖和水泥底,陆忱摸了摸仍然带着一些潮意的墙壁,捻了捻在指尖留下的墙灰,意味深长地问身后的人,“墙皮是刚铲掉的吧?怎么,那个贼堂而皇之地撬了你的门锁,没偷东西,却铲走了这里的一块墙皮吗?”

  陆忱微微向后偏头,却没有看他,屋里晦暗的光影将他侧脸的线条切割得更加锋利冷肃,随之而来的,是顾之谦在他身上极少见到的、精悍而强势的压迫感——

  “这墙皮有什么值钱的,值得花这么大的力气,在短时间内被清理成这个样子?”

  他这种强悍又冷厉的气场虽然少见,但顾之谦并不陌生,因为那是他见过的、陆忱办案时常有的态度。

  可如今换成自己被这种萦绕不去的压力笼罩,原本早就准备好说辞的顾之谦却被问得卡了壳。

  方才他们两个都在明枪暗箭地打机锋,但脸上都不显,乍看上去,还是以往推心置腹、互相吐槽又嬉笑怒骂的模样,可是悲哀的是实际上两个人都清楚,他们彼此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了。

  明明只是隔了几天的时间,但仿佛一切都变了。

  “那些铲下来的墙皮垃圾我装垃圾袋里先堆在楼上了,要不你……”

  顾之谦顶着慢慢从胸腔里弥漫上了的烦闷和沉重,涩然地开了口,然而没等他说完,陆忱却慢慢地转过了身来。

  陆忱比他高出一些,视线居高临下,兜头兜脑地将他罩在了密不透风的网里。

  陆忱看着这个他无比熟悉的人——顾之谦的面具戴得毫无破绽,他自己虽然也维持了不动声色的样子,可实际上心里却在咬牙切齿。

  他恨顾之谦明明背着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到头来,却还能一脸无辜地对他粉饰太平。

  陆忱指着那面斑驳的墙壁,却直视着顾之谦的眼睛,一字一句、仿佛是警告,但更像是规劝地接着他刚才的未竟之词对他说:“……要不你想好了再对我说。”

  一路走到现在,只有顾之谦自己清楚,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他的底色已经变了。

  违法的事他做了,染血的事他也干了,他曾在黑夜里用尽心机地算计着踽踽独行,也在锦屏山上面对着枪口与人搏命,他曾经是罪恶的经历者,如今却也变成了制造罪恶的人。

  但他没有怕过。

  无论是割掉舒悦头颅的时候,搬动那具腐烂的尸体藏到烂尾楼里的时候,亦或是面对屡次三番的暗杀命悬一线的时候。

  可如今在陆忱形若有质的目光里,他却渐渐失了勇气……

  僵持中他偏过头,原本的冷定却在有了第一次回避的躲闪后,不受控制地逐渐土崩瓦解。

  他怕陆忱看出什么来,干脆倏然转过身去,“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方才轻松的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说着话就抬脚要往楼上走,但还没等上台阶,就被后面大步流星追上来的陆忱一把拦住了。

  陆忱忽然动手,顾之谦猝不及防,肩膀被他铁钳似的手从后面扳住,一带一推,耳边“嘭”地一声闷,顾之谦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这混账用手抵着,硬控在了墙壁与他之间。

  “草……”

  后背的一阵钝痛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顾之谦瞪着忽然发疯的陆忱,愤怒地想推开他,“你发什么疯?!”

  陆忱按在他肩头的手丝毫没有放松,形若有质的目光牢牢地锁着他,“究竟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我问你话呢,你躲着我干什么?”

  “谁躲着你了,”他下了死手,顾之谦挣不开他,声色俱厉地低吼,“放手!”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吗?”陆忱纹丝不动地看着他,像一只因为猎物逃走而被激怒的狮子,可是那明明是异常严厉的态度,他眼中却有藏不住的沉重和失望。

  “顾之谦,”他声音紧绷,到底还是将两人之间的伪装一把撕了下来——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双方互不相让的对峙里,顾之谦怒视着陆忱,却无端地被对方眼中那颓然的失望刺伤了。

  他忽然意识到,其实到了这里,对于自己来说,这条始于黑暗也终将止于黑暗的路,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

  包着火的那团纸已经烧起来了,待灰烬簌簌落下,陆忱很快就会知道他面具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嘴脸。

  与其让他将那层虚假的皮囊扒下来,倒不如他自己对陆忱坦诚相见。

  可即便已经这么想了,真的要他自己摘下面具,他却又胆怯。

  权衡良久,他干脆放弃了挣扎,轻轻地开口,却是对着警察问了一个很幼稚的问题,“如果我现在向你坦白,你会立即抓我吗?”

  其实这话说出来就有点好笑,但顾之谦问得认真,陆忱也没有半点能笑得出来的意思。

  “职责所在。”陆忱深深地看着他,用复杂而悲凉的语气,认真地回答他:“但我会给你找个好律师。”

  “……”顾之谦笑了起来,“那真是谢谢你了。”

  发苦的笑容里,他抬手点了点陆忱摁着他肩膀的手背。

  那是个互相休战的信号,陆忱犹豫了一下,僵硬地把手松开,向后退了一步。

  他一松手,顾之谦才觉得被他抓过的地方仿佛要碎了似的,他活动了一下生疼的肩膀,垂眸敛住了目光。

  沉默无端地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带着逼仄的、让人窒息的压力,如同无可抵挡的潮汐,用冰冷的海水将心底最后的一丝侥幸淹没殆尽。

  “顾之谦,”陆忱嘴里发苦,但他还是在涩然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如果你真做了什么,自首还有转圜,如果被抓……”

  他摇摇头,“就没有退路了。”

  顾之谦没抬头,“你就这么确定,我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吗?”

  陆忱深吸口气,终于开口对他说道——

  “我去挖了卢嗣东的坟。”

  “???”顾之谦瞳孔猛缩,他骇然地抬头,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地看向陆忱。

  陆忱看着他的反应,心慢慢地凉了下去。

  “我让沈术化验了里面的遗骨,但那个人不是卢嗣东,是你父亲——顾松廷。”

  顾之谦的身体微微地打了个晃。

  他怎么也没想到,被陆忱窥见的破绽,竟然是从这里撕开的……

  “你……”

  顾之谦想说什么,但陆忱打断了他,“为什么卢四坟里的遗骨是顾松廷?真正的卢四去了哪里?还有顾之柔……这十五年来,你和其他家属从未放弃过对我们警方施压寻找失踪的她,可她真的是‘失踪’吗?如果是失踪,为什么你父母墓前摆着的供品却是你母亲和妹妹爱吃的东西?”

  陆忱一连串的问题逼得顾之谦彻底慌了神。

  对于陆忱的盘问,他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可没有任何一种,是从这些问题开始的。

  他方才起了念头想对陆忱坦白的事情里面……也不包括这些事。

  那两座坟里面埋着他十五年前最不堪的秘密,如今猝然见光,让他完全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下意识地想逃避,陆忱早有准备地再度伸手阻拦,而这一次,他也对陆忱的行动有了预判地侧身躲开了陆忱的手。

  陆忱抓空,没抓到他的胳膊,指尖擦肩而过间,却意外勾到了他食指上的那枚戒指。

  顾之谦手指细长,那用来挡伤痕的戒指他戴着本就有点大,此刻猝不及防地被外力一带,倏然从他食指掉了下来,伴随着极轻微的一点金属落地的声响,骨碌碌地滚到了床下……

  顾之谦和陆忱:“……”

  这点小插曲两人都始料未及,顾之谦因为食指的斑驳的瘢痕忽然暴露在外而觉得难受,他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也一时愣住了的陆忱,弯下腰去床下捡戒指。

  顾之谦想借由这个机会理一下自己的脑子和情绪,但当他故意放缓了动作,慢吞吞地把床下的戒指捡回来准备起身的时候,他却在床板下面发现了一个闪着一点微弱红光的、纽扣似的东西。

  顾之谦脸色猛地变了。

  他一把将那个粘在床板背面的小东西抠下来,麻利起身的时候,对看着他还想要说什么的陆忱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下一秒,陆忱看清了他手里拿着的那个纽扣,眼睛骤然一眯,目光也沉了下来——

  那竟然是一枚窃听器。

  陆忱把那东西从顾之谦手里拿过来,冷着脸一言不发地从兜里掏出钥匙撬开外壳,利落地把里面的纽扣电池卸下来,接着将眨眼被拆得四分五裂的纽扣窃听器扔在地上,泄愤一般地踩碎了。

  毁是毁了,但想也知道,这东西必然是郑辉进来的时候留下的。

  而从他离开到现在,从方才的刘钊林到现在的陆忱……他们毫不设防说的话,恐怕全部都被对方窃听了个一清二楚。

  顾之谦的心悬了起来,他迅速地把他和陆忱、以及再早的时候跟刘钊林过了一遍,而陆忱也在问他——

  “我们刚才说的话里,两个坟墓里货不对板是最要紧的事情,除此之外呢?你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重要信息透露出去了?”

  “……”神特么货不对板。

  即使在此情此景里,顾之谦心中也忍不住槽多无口,但眼下他已经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吐槽陆忱了,电光石火间他在脑子里把下午发生过的一切都倒带了一遍——虽然刘钊林说了他的身世,他也承认了十五年前事发当晚他都做了什么,但那些对于眼下都不重要,真正比陆忱刚才说的话更要命的,是他跟刘钊林说了要把卢四挪去四季嘉园的信息。

  但是……

  可思及此,顾之谦却古怪地笑了一下,继而摇了摇头,对陆忱说道:“没什么别的要紧事了。”

  方才两人之间的盘问与矛盾在遇到外部问题时迅速对外转火,陆忱轻轻踢了一下窃听器被踩变形的微型电路板,严肃却也无奈地顾之谦,“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跟我说实话了吗?撬了你门还给你按窃听器的人到底是谁?”

  除了被遗漏的床板下面,整个地下室都被顾之谦仔细打扫检查过,他觉得别的地方不可能再被外人做手脚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一朝被蛇咬地问陆忱:“你开车了吗?”

  陆忱点头,他指了指楼上,“那去你车上说。”

  ………………

  …………

  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杂音从连接着窃听器的外放音响传出,很快又归于平静,几公里外那栋老房子地下室的说话声戛然而止,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等郑辉消息的林泽凯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意识到窃听器已经被人发现了,方才那一阵断断续续的细碎声响,是那玩意寿终正寝的声音。

  ——但也差不多了。

  毕竟听到最后,他想知道的事情差不多也都知道了。

  只是没想到,原本他以为的只有他和顾之谦两方的角斗场上,竟然斜刺里又杀出来了个陆忱。

  真不可思议……林泽凯想,他竟然会想到去挖了卢四的坟。

  当年收拾羊井子山上那场车祸的烂摊子,出面去跟卢四叔叔谈的人是郑辉,陆忱既然把卢四这个在当年就隐藏至深的人都挖了出来,那找到郑辉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郑辉没有身份,他的所有身份信息都是伪造的,为了逃脱警方监察和保护他的安全,这些年里他甚至没去过医院,有问题都是林泽凯让自己的私人医生给看的。

  可这是柄双刃剑……

  “郑辉”这个身份固然没人能查到,但“郑辉”这个人却也跟林泽凯绑得太死了,且不说公司里多少人知道他有郑辉这么个保镖,就说自己闺女和私人医生这两个人,林泽凯都绕不开。

  一旦郑辉被警察盯上,那他几乎就会立刻一起落进警方的视线里。

  没有开灯的办公室里,林泽凯自嘲地笑了一声。

  明明几天之前嘱咐张雯转移资产的时候还觉得后退的时间很充足,转头竟然就已经到了争分夺秒的地步。

  他站起身来,借着窗外CBD核心区灯火通明的光,走到办公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部卫星电话,给张雯打了过去。

  他简短地交代了张雯几句,这边刚挂了电话,那边手机就响了起来——

  “老板?”

  打着电话的林泽凯看了看时间,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叼在嘴里,轻描淡写地含混着问他:“你事情办好了?”

  “没有,”电话那头,郑辉站在顾之谦那栋位于四季嘉园的老房子里,环视着这间清冷空荡、灰尘飞舞并且没有一点人气儿的老房子里,气急败坏地啐了一口,“操他妈被耍了!我按你给的门牌号找过来的,这房子里根本没人!”

  林泽凯的烟还没等点上,烟嘴已经在他牙齿间被碾废了。

  “这个顾之谦,”

  他把烟拿下来扔进了垃圾桶,寡淡的神色里,只有那双眼睛如同毒蛇一样阴鸷冰冷,他呢喃着顾之谦的名字,语气像是淬了毒的冷箭,“……我倒还真是小看他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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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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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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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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