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陆忱看着被吊在橱窗前的老人,冷静地开口:“李华强。”
几秒的沉默后,扬声器里传来凶手沙哑而压抑的声音,“你是谁?”
“我是肃州刑侦支队长,我叫陆忱。”
“你说话算吗?”
“算,”陆忱朝段许国看了一眼,段许国点点头,陆忱接着说道:“我可以代表警方,你有什么诉求?”
“我知道你们肯定已经把我包围了,”电话里,李华强的声音听上去不紧不慢,“不止前面这些人吧?你看你们落在老头子身上的狙击枪的这个红光都不止一条——后院也有是不是,你们来了多少人,准备了多少个方案?哪一个方案是能够确保这个丧葬点不会爆炸,我手里这四个人绝对安全的?你们有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来了,李华强不仅不紧张,语气里甚至还夹杂着显而易见的不屑和嘲讽。
“李华强,你没必要走到鱼死网破的地步。”wWW.ΧìǔΜЬ.CǒΜ
陆忱没理他的挑衅,隔着一扇橱窗,他与躲在段老爷子身后的连环杀人凶手仿佛在彼此对视,“你是逃不了法律制裁了,但在那之前,你可以把你受的委屈说出来,法律准则之内,我们也会给你申冤。”
“我的仇我自己报完了,我的结局我也期待已久,我不需要你们,不会受你们引诱,也不会被你们洗脑,”躲在人质后面的悍匪不所谓地笑了一声,“警官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陆忱恨得咬牙,却只能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你既然不想跟我们谈,为什么要求通话?”
“因为监控被你们黑掉了。”李华强简直有问必答,“我猜你们可能马上就要行动了,可我的时间还没到,所以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别过来,否则我立刻捅死老头子。”
陆忱在他说话的时候看了眼表,已经11点33了。
陆忱极快地朝指挥车的方向扫了一眼,同时戳穿了凶手显而易见的打算,“——你在拖延时间。”
“对山穷水尽的人才叫拖延时间,而我……”电话里,李华强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只是在等待,因为我已经能看见结果了。”
午夜的气温越来越低,夜风突起,无数枯黄的叶子被卷落,满地枯枝残叶将街道衬得更加萧条,而时间的流逝仿佛在警方所有人的耳边响起了倒计时。
“天堂殡葬”对面是一个商住一体的高层,而在商场五楼的露台上,严阵以待的狙击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瞄准镜,狙击枪激光指示器发射的红色激光隔着百米之外的距离,穿过殡葬店的橱窗落在老爷子身上,训练有素的特警反复瞄准,一滴汗自发丝间渗出,沿着后脖颈流进了衣领里,冷凝的声音透过耳机通报给黄骁,“队长,找不到机会。”
黄骁暗中给陆忱打了个手势,在与李华强的短暂僵持里,陆忱关掉了话筒。
黄骁严阵以待地盯着被吊在窗前的老人,“目标藏得太严实了,狙击手无法狙击,我需要一个机会。”
顾之谦那边还没有消息,陆忱的舌尖用力顶了顶右腮,眯着眼睛把心一横,重新打开了话筒——
“李华强。”
“嗯,”将自己牢牢隐藏在段老爷子身后的李华强幽幽地应声:“警官你说,我在听。”
“其实你骗了所有人吧?”陆忱冷笑起来,“虽然你对所有人都表现出来了,老婆孩子是你的命的样子,但事实上,在她们还活着的时候,你并没有那么爱她们吧?……既然你不肯坦白,那让我猜一下。”
电话里,李华强的声音猛地高了几分:“你猜什么?!”
“你费尽心思地找段刚寻仇,这证明你认为你老婆孩子的死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可段刚的保健品吃不死人,朱淼和李珠珠的死也被证实完全出于意外,那么你放弃寻仇肇事司机,却对段刚全家抓住不放,这证明在你的认知里,这场悲剧的责任,应该归到段刚身上,那么出事那天在你们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次不紧不慢的人换成了陆忱,“我猜,无论发生什么,导火索一定是段刚公司卖去你们家的保健品——李珠珠患有生长激素缺乏症,现在不治疗以后恐怕也长不高了,可是她只有一次就诊记录,却没有进行过后续的治疗,如果你真的爱她,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少他妈胡扯!”李华强言之凿凿地反驳,“给那么小的孩子打激素,打坏了怎么办?我女儿发育得晚,凭什么被他们一口咬定以后也长不高了??孩子有早长的有晚长的,现在就变成病了?我们小时候可没听说过谁长得矮就得打激素,打了激素就能长高的。”
“哦,所以你没给她治。”陆忱故意拖长了尾音,显出了一种悠然的、事不关己的态度,“孩子妈妈是背着你,偷偷去买的保健品吧?出事当天,你发现了,所以你们因为这件事吵架了?”
在陆忱一改方才不断刺激李华强的时候,严阵以待的人群之中,安屿悄悄转身上了指挥车。
指挥车上,一名年轻的警员陪在旁边,而坐在桌边顾之谦对着P图程序头也不抬,除了外接鼠标之外,他面前竟然还有一块数位板。
安屿平时算是他们刑侦内部的技术支持,作为一个工作之外的资深宅男,他对软件硬件各种技术都十分过硬,各种P图程序也算触类旁通地玩得明白,可这会儿他站在顾之谦身后看着他修图,发现他操作的速度已经快到了自己眼睛完全跟不上的地步。
而在顾之谦笔记本的显示屏上,此刻已经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出,原本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已经各自分崩离析……
挽住老公的朱淼脸色僵硬,她虽然笑着,嘴角却竟然是向下的,原本照片里笑弯了的一双眼睛此刻显出茫然和空洞,而站在李华强另一边的李珠珠眼睛是红肿的,显然刚刚哭过,她虽然被李华强亲切地搂住了肩膀,可头却微微偏向另一边,明显不想跟李华强有太过亲近的接触,而她原本跟父母站在一起看上去很协调的身高被调整回了真实的样子,十四岁的她看上去更像一个五六年级的小学生,比母亲朱淼差了一大截。
被顾之谦调整过的照片里,一家三口,只有李华强还维持着原本那个开心幸福的笑容,而顾之谦此刻正在那张凶手的脸上“动刀”。
安屿看着照片里的朱淼和李珠珠,倒吸了口冷气,“顾老师……”
“我还需要调一下李华强脸上的细节,马上就好。”顾之谦一手鼠标一手键盘飞快操作修图的同时,头也不回地回答安屿,“你去告诉陆忱,他猜测的方向是对的。”
只是说了两句话的工夫,照片上李华强的表情就已经有了变化——经过顾之谦的调整之后,他的笑容甚至比后来全家福里所呈现出来的更加灿烂,而面部重新被还原的阴影细节里,凶手那双微微凹陷的眼窝已经能隐隐透出一些严肃和阴沉来。
安屿很难理解顾之谦将照片“还原”成这样的依据是什么,因此尽管此刻已经争分夺秒,他还是有一瞬间的犹豫,并急于跟顾之谦确认道:“您确定您是对的吗?”
“我没办法跟你解释这种好像本能一样的判断是从何而来,但我可以跟你保证——”顾之谦用工具把李华强眼中原本被贴上的眼神光去掉了,敲下保存键的同时,他回头看了安屿一眼,轻描淡写却又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不会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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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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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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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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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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