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没有路灯,再往前就是地形复杂、街巷拥挤狭窄的小巷弄,身后喧闹的声音如同被罩在了光幕里,而顺着巷尾越往前走,就越是行人稀少,路也越发冷清。
顾之谦越发不敢将人跟得太紧,电话被挂断瞬间,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拨通了陆忱的工作号码——
跟韩向阳的通话中传来短促的来电提醒,眼前事态紧急、根本没工夫管其他事情的陆忱看了一眼来电人,把韩向阳和顾之谦的电话一起挂断了。
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的警车里,陆忱凝声吩咐副驾上正开着电脑在跟各分局派出所保持实时联络、安排布控的安屿,“调配警力,以平房街为中心,在周围两公里范围内安排重点布控,地毯式搜索可疑人员——楠姐那边整理潘兴朋的社会关系,有消息了吗?”
安屿一边在车上敲键盘锁定以平房街为圆心附近两公里的范围,一边回陆忱道:“刚问过,说马上就好。”
陆忱点头,“告诉她有平房街附近关系的,重点拎出来。”
安屿答应了一声,陆忱放下手机,又拿起了旁边放着的关于李华强的所有资料……
顾之谦的电话打不通,他难得显出一些焦急之色,而就在此时,前面的男人似乎被后方一晃而过的手机屏幕光所惊扰,在顾之谦放下手机的一瞬间,忽然毫无征兆地拔腿狂奔!
来不及细想,也再顾不上许多,顾之谦抓着手机,拎着电脑包,紧跟着前方的悍匪,朝漆黑的巷弄深处狂追了上去——
正朝着平房街飞驰而去的警车里,副驾上的陆忱打开了车里的灯,而随着光线亮起,最先闯入陆忱视线的,便是资料夹最外面夹着的那一张李华强的全家福。
那是他们队里刚刚打印出来了,陆忱拿起照片细看,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江临那边去找照片的兄弟们有消息了吗?”
“我催一下。”手头上的事情大大小小纷繁杂乱,但安屿却在飞快敲击键盘的同时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甚至还能分出心来问陆忱,“你觉得照片上隐藏了关键信息?”
陆忱再度翻开资料夹,却摇摇头,“一般疯到李华强这个地步的凶手,行凶的动机都已经脱离了仇杀行为的本身,有了特定的意义或者目的。除开暗中调查段刚的‘撒网’时间,但李华强的妻女死于半年前,他为什么却把复仇的时间拖到了现在?”
奔逃的悍匪大概比住在附近的顾之谦更熟悉地形,他在巷弄尽头的三岔口之间失去了踪影,顾之谦猛地刹住脚步,站在巷口朝前面看去,漆黑夜色中,三条岔路像是三张巨口,将獠牙悄悄藏起,只等乘人不备时一口咬断闯入之人的脖颈。
转念间,决定赌一把的顾之谦神色冷静朝最左边的巷子走去。
秋夜里已至生命尽头的蝉鸣反而将小巷衬托出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感,顾之谦放慢了速度,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警惕着周围的一草一木,谨慎地向前。
极致的安静里突然响起了极轻微的窸窣声,他猛地回头的同时将手电朝声音发出的上方照射而去——房檐上的黑猫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在手电的光亮中亮得可怕,也在警惕地看着他。
顾之谦的那口气提在了嗓子眼里,他越发小心地转身继续向前,可是没走出两步后,他把含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巷子里什么也没有,这是一条死胡同,而他已经走到了头。
“赌输了啊……”他似是叹息,从方才的警惕中抽离出来,反而有了点意犹未尽的遗憾。
他关掉了手电筒,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仰头看着无星无月、云层密布的夜空,从方才剧烈的追逐到现在安然的静止,听着自己微微急促的喘息逐渐平静下来,顾之谦忽而得趣地笑了一下。
“那接下来,就让我猜猜看,你会躲在哪里呢?——李、华、强。”他低声呢喃着凶悍匪徒的名字,“首先,你买了小蛋糕,而我在包装袋子里看到了生日蜡烛……”
顾之谦自言自语地低喃在夜风里仿佛情人的低语,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你是个逃犯,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这时候还记得买小蛋糕给人过生日,这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可你很重要的人,妻子、女儿,都已经死……所以你买蛋糕是为了……”
警车终于在堵得水泄不通的主干道上冲出重围,朝着兴环西路的方向飞驰而去,江白在转向的时候猛打方向盘与对面直行的私家车擦肩而过,后排没系安全带的陆忱被惯性拉得朝一侧倒去,肩膀猛地撞在了车门上,他下意识的一句国骂还没出口,目光却在剧烈打晃的车里,落在了资料上写着李珠珠出生日期的那一栏里——
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甚至来不及坐起来,就着歪在后座的姿势,刷拉拉地又向前翻到了李华强妻子朱淼的出生年月日上!
“李珠珠的出生日期是10月9号,朱淼是10月15号……”他在重新恢复平稳的警车里似有所觉地自言自语,“娘俩都是十月份的生日……”
陆忱拿出手机,打开了日历。
在万年历上查这对母女生日的时候,身经百战的刑侦支队长指尖甚至是发冷的,而万年历的结果印证了他的猜测——
“李珠珠和朱淼的阴历生日都是八月二十九……”
“八月二十九?”江白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车上的屏显,悚然而惊地从后视镜里看向陆忱,“那不就是……明天?”
安屿震惊地回头,对上了陆忱同样震惊的目光,“所以李华强选在这个时间作案是为了!——”
陆忱铁青着脸,沉声笃定地说出了两个字:“祭奠!”ωωω.χΙυΜЬ.Cǒm
“不过……哪里能祭奠呢?你犯下了这么大的事,全城警力此刻大概都在围捕你,那么对于你而言,哪里是最安全的祭祀地点?”
无人的死胡同里,顾之谦看着夜空中缓缓流动的云,似有困惑地皱眉思索,“哪里又能满足你想要祭奠亡故亲人的欲望和需求……?如果我是你,走到这一步,我也就不想活了,那么哪里最适合让你在祭奠妻女的同时,陪着她们一起埋骨呢?”
望天的顾之谦环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答案其实很好猜。”
突兀的电话铃声在鸦雀无声的车厢中响起,安屿在接通电话之后简短地应了几声,挂断电话的同时,他神色凛然地对陆忱说道:“队长,楠姐那边有消息了,潘兴朋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是在平房街22号的高层底商开店的。”
陆忱看着安屿的神色,沉声催问,“卖什么的?”
安屿深吸口气,“……殡葬用品。”
“那么……离这里最近的殡葬用品店是……”重云低垂,在夜空中缓缓流动,顾之谦看着天空,脑子里却浮现出了周围建筑的具体影像——他从小在这边长大,对这周围实在太熟悉了。
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而在回忆里,他的脑海中仿佛多了个镜头,扛着设备的摄影师从熟悉的街道穿梭而过,周围所有的景色,商贩店铺,一草一木,也就都烙在了他的镜头里。
他从小夜市开始,沿着小区之间并不宽敞的马路一直向前,最后他的“镜头”停在了平房街22号底商的一家商户上。
镜头上移,他看清了那上面赫然写着,“天堂殡葬用品大全”。
……就是这里了。
顾之谦静静地睁开眼睛,低头看着被紧握在手里的电话。
陆忱的两个号码都打不通,他想了想,打开通讯录,拨给了另外一个人……
几分钟后,在距离顾之谦已经很近的兴环西路与平房街交叉口,伴随着巨大的刹车声,一路狂飙而至的警车猛地停下来。
那里已经集结了大批的警力,陆忱脚不沾地地从车里出来,远远地一看现场的抓捕条件,脸色就难看到了极点。
这是周围两三个小区之间的小中心,周围饭店不少,这个时候,几乎每家店里都有正在吃饭的食客,目标殡葬店大门紧闭,店里面漆黑一片,门头上没有被点亮的牌匾透着说不出的阴沉感,看上去像是一枚突兀插进歌舞升平中的定时炸弹。
先一步赶到的分局刑侦负责人迎了上来,看着远处的殡葬店,在陆忱身边叹气,“陆队,不好搞啊……”
我他妈当然知道不好搞。
陆忱暴躁地把差点翻上来的脾气强压了回去,挥手叫来了跟上来的江白。
“去跟段局打报告,”他深吸口气,声音沉肃,“就说我们初步判断嫌疑人手里有三到四名人质,目标殡葬店是闹市区的联排门市,里面都是易燃物,一旦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请求特警队支援,同时让消防和120过来待命,快去!”
江白入职到现在,还是头一次遇上需要特警支援的案子,他脸色紧绷地应了一声,走到旁边,飞快地拨通了市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段许国的电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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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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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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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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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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