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李遮阳发现,原本坐在他面前的廖无畏已经不知去向,和他面对着的是袁笑,相邻的是丁玉安,并且也不是在廖无畏的屋子里,而是袁笑在吴淞江路的住处。
“三哥他人呢?”
认出这里是袁笑的住处,却没有见到刘百星,李遮阳向袁笑问道。
“你怎么不问一下那个人?”
袁笑没有回答,反问,没有提名字,似乎提了这个人的名字会弄脏他的嘴似的。
李遮阳答道:“我问他干什么,你能好好坐在这里,不已经说明了一切,问他岂不是脱了裤子放屁!”
“老三带他走了,今晚要不把他处理掉,老三恐怕会疯掉!”
袁笑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王瑶是个好姑娘,我们都对她不起……”
袁笑说不下去了,脸上现出一种痛苦的表情来。
痛苦是需要用时间去化解的。李遮阳没有去打扰,也没有出言劝慰,那种不是手足但却比手足之情还深的情感他没有去经历过。没有经历自然是没有发言权,如同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人向别人传授恋爱经验一样。
这种自我打脸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去干。
摸了摸衣兜,烟和火柴都不在,便伸手将放在丁玉安面前的烟和火柴拿了过来,给袁笑和丁玉安面前一人摆上一支烟后,李遮阳给自己点上了一支,而后在丁玉安瞪视的目光中,将那包从丁玉安那里挪过来的烟揣进了自己兜里。
一支烟快要抽完的时候,袁笑脸上的痛苦隐去,那个他熟悉的袁笑又重新坐在了他的面前。
袁笑拿起李遮阳摆在他面前的那支烟,点燃,看着李遮阳,认真说道:“百星和我欠你一个情,这个情永远有效!不管任何事情,只要有用得着我和百星的地方,你吱一声就是。”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逼你。”李遮阳哼哼道。
“是我说的,要不要我给你立字据?”
“没听说字据都是拿来撕的吗?——行了,换个话题吧,胆战心惊了一晚上,咱们还是换个轻松的话题吧。”
袁笑指头一指,指向了丁玉安,“这位老丁就是你在涪州县的上司丁玉安?”
李遮阳歉意说道:“不好意思,忘了给你做介绍了,你指着的这位就是我在涪州县的上司丁玉安,现在是76号伪总部情报处二科一股的一名特务——老丁,这位是袁笑,原局山城特别区南岸组的、被派来和我一起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你们握个手认识一下。”
“很高兴能认识袁先生——”丁玉安向袁笑伸出了手。
“我也是,很高兴能认识丁先生。”
袁笑握住了丁玉安伸来的手,“遮阳以前经常在我们面前提起你,说你很有才干……”
“哪里哪里。”
丁玉安客气,“对了,不知袁先生今年贵庚?”m.xiumb.com
“贵不敢,袁某今年二十九。不知丁先生贵庚几何?”
“贵不敢,丁某痴长袁先生两岁,现三十一年已过。”
“丁先生看起来不像三十已过之人啊——”
“丁某不显老。”
“丁先生若不介意的话,以后我便称丁先生为丁兄,你看如何?”
“称呼而已,袁老弟随意。”
……
“混上海滩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有这个丁玉安,以前我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家伙的脸怎么这么厚,就为不吃亏,生生把自己的年龄拔高三岁,也太不要脸了!”
一旁,听着两人说话的李遮阳腹诽着。
敢把丁玉安带到袁笑、刘百星面前,李遮阳自然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当然,想要完全打消袁笑、刘百星两人把他和那一装甲车黄金遭劫联系在一起的怀疑,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怀疑而已,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背后无人说,随他们说去好了,相信以他揪出廖无畏这一功劳,两人也不好意思把这一怀疑给报上去。
不要说只是怀疑,就是真凭实据摆在他面前,他也不打算认账。认账就得拿真金白银出来,打日本鬼子的钱都不够,还要拿出来与人分,脑子进水了差不多。最为关键的是,1.2吨黄金,他是一个子儿都没落下,他拿什么去和人分。
心有挂念,听了几句之后,李遮阳就没有兴趣了,把心思转到了林韶璞这个穿越者身上去了。
现在摆在李遮阳面前最大的难题,就是对林韶璞这个穿越者穿越之前是哪类人的认定上,只有知道了林韶璞是哪一类人,知道了对方是敌是友,他才知道接下来他该如何去应对——歃血为盟还是干掉对方?
当然不可能打电话或者发电报去问——“喂,来这儿之前你是做什么的?家住哪里?身份证号码是多少?是不是红党一员……”
只能根据现在手中掌握的资料去判断,最有用的资料,非马安(谷卿宇)给他做的林韶璞的情况介绍莫属。
“他毕业于黄埔军校五期炮科,参加过后来的北伐战争,但表现一般……”
李遮阳清楚记得马安介绍林韶璞的每一个字,林韶璞的穿越时间应该就隐藏在这段介绍里。
确定了穿越时间,再根据这个时间之后林韶璞的那些表现——对待红党地下组织和红党情报人员的态度等等这些,基本上也就能确定林韶璞这个穿越者,在穿越之前是不是恨国党、公知和湾湾这类人。
想了想,李遮阳将林韶璞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间锁定在了三个时间点上,第一个时间点为林韶璞加入特务处以前,第二个时间点在加入特务处以后,第三个时间点则在国党、红党两党开始合作以后——
“民国23年初加入力行社特务处以后,他在特务工作上的天赋就此显露了出来,连破多起案件。这些案件基本上是针对我们的,我们许多同志也因此而牺牲,侥幸活下来的,也都进了监狱……”
显而易见,不管林韶璞是第一个时间点还是第二个时间点穿越过来的,其恨国党、公知和湾湾的身份都是可以去认定的。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是两党合作,日本人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马安的这番话,是让李遮阳划出第三个穿越时间点的原因。
但马安并没有对他说起过林韶璞在两党合作以后的表现——对待红党地下组织和红党情报人员是何种态度,而他又因为级别太低,接触不到由林韶璞主持侦办的案件,这就让林韶璞穿越前的身份变得不确定起来。
李遮阳正要继续往下想,突然发现屋子里没声了,抬眼往丁玉安、袁笑两人身上一看,见两人都拿眼睛盯着他,都不说话。
“你们继续,别管我。”心里正想着事情,他是真不想搭理这两人。
袁笑开口,“你就不说点什么或者问点什么?”
“你不提我还忘了,姓廖的说没说他为什么要杀害王瑶?”李遮阳问道。
袁笑不再吭声,沉默了下来。
作为整个计划的策划人,谜底揭穿,要连最后的真相都不知道,那就真成笑话了。
“老丁,你来讲。”李遮阳转向了丁玉安。
丁玉安从来没有见过王瑶,不存在牵连,自然也就没有任何的顾忌,将廖无畏说过的那些话向李遮阳讲了一遍,虽然不是廖无畏的原话,却还是把王瑶遇害的原因讲了个清楚。
“……我当了这么多年的特务,审讯人犯也审讯了不少,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大男人、还是混过江湖当上了特务的大男人,竟然恐惧得像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身上一根骨头都找不到……这大概就是我们常说的天眼昭昭吧!”
结束的时候,丁玉安如此感叹的说道。
丁玉安讲完后,李遮阳和袁笑都没有说话,两人各自抽着各自手里的烟,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袁笑在想什么李遮阳无从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此时在他的脑海中,全都是王瑶留给她的记忆——
“对啊,我是护士,当然得穿这个,这有什么问题?还有,你是谁?”
“竟然还有薪水……”
“四天,过了四天就开始掉色了。”
“那怎么没有我的薪水?”
“劳务费我就不要了,就把这药的配方给我,你看可以吗?”
……
如此真诚、热情、对家国和未来充满理想的一个女孩,没有死在日伪手里,而是死在被她信任、被她视为自家兄长的人的手里,李遮阳的心里有一种无法去言语的痛和内疚。如果不是他过于谨慎,如果前往浙东游击区的人是刘百星,这个女孩她就不会死……
是隔壁一个房间里传来响动声将李遮阳从痛与内疚的心思中唤醒。
“不用紧张,是老三。”袁笑先一步说道。
三人帮的三人之间是不设防的,也正因为如此,袁笑、刘百星才能够带着丁玉安悄无声息的潜伏到廖无畏的住处,让廖无畏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现出原形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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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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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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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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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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