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嘴里说着话,脚步却一刻也不停,说话间,一行人就出了弄堂,穿过麋鹿路,进入到对面的寿祥里。
51号楼位于寿祥里中间位置,房前屋后各有一条支弄。
到51号楼前门所在的那条支弄时,李遮阳将穿便装的八名特务分成四组,一组两人,分别守住两条支弄的四个口子,他自己和两名身穿电力公司制服的手下特务则在年轻巡捕的带领下,进入楼里进行搜查。
安排妥当,李遮阳带着手下两名特务跟着年轻巡捕顺支弄这条路站在了51号楼的门前。
门是紧闭着的,年轻巡捕扬手拍了几下房门,嘴里高叫道:“屋里有人没有,巡捕房的,开门。”
连喊两声,“来了”一声从房门里面飞了出来,跟着响起一阵跑动声,稍待,房门打开,一个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站在门口,衣着虽然朴素但很整洁,脸上挂着上海人特有的精明。
“小桂子警官,今天来这里又有何公干啊?”妇人一脸灿烂的问道。两人显然是认识的。
妇人嘴里在问,手里却是麻利的拆开一包老刀牌香烟,取出两支,给年轻巡捕和李遮阳一人递了一支。
“这是房东的女人。”
年轻巡捕向李遮阳介绍一句,然后接过递来的烟,点燃,抽上一口,这才说道:“没什么事儿,电力公司查电线线路,防止出现漏电现象,造成火灾。”
房东女人嘴一撇,“哪有什么火灾,这里的人连洋油灯都快点不起了,哪还用得起电!我这楼里好多年都没亮过电灯了,我都快忘了电灯亮起来是什么颜色了。”
“那也得检查,你不用不能说别家也不用。”
“不是年前刚查过吗,怎么又查,电力公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了?”
“我们也是奉命办差,你问我我问谁去。”
“以往查线路也没说要你们陪啊,还两个?”
“上次好些人说电力公司查线路的人手脚不干净,家里少了东西,一番追查什么也没找回来,这次……”
李遮阳不耐烦了,向年轻巡捕道声“我们还是早完早了吧”,便伸手拨开挡在门口的房东女人,对身后伪装成电力工人的两特务说道:“别在这儿站着,赶紧的。”
“是警官。”
两特务应一声,越过李遮阳,走了进去。李遮阳跟着走了进去。
“这警官是谁啊,怎么没见过?”身后,房东女人很是小声的响起。
“刚来的。”
“他好凶啊……”
“嘘。”
李遮阳当没听见,带着两个手下穿过天井进入到客厅。
“队长,从哪儿开始查?”客厅无人,一特务小声问道。
李遮阳小声回答,“从楼顶开始,如果有电台,那里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三个人顺着楼梯上到二层楼上,站在了通往前后楼的楼板上,再往上房东自己搭的三层阁楼,有简易木梯相通。阁楼不算在两层之内,但上面一样可以住人。
李遮阳没有上去,对一个特务说道:“上去看看。”
一个特务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吱吱嘎嘎一阵响动之后,上去的特务又出现在了楼梯口,蹲在那里对李遮阳小声说道:“队长,上面有两个房间,门都是关着的,一个上了锁,一个没上锁……”
不等特务说完,李遮阳便奴骂道:“你他妈吃干饭的,叫门都不会呀?!”
“上面屋里有人吗,巡捕房的,开门。”李遮阳在楼梯下叫喊一声。
一声嘎吱门响之后,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出现在了特务蹲着的楼梯口,一脸警惕的看着楼梯口的特务和下面的李遮阳与另一个特务,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你家大人呢?”李遮阳反问。
“他们都出去挣钱去了。”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我和我弟弟,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来查电线有没有漏电……”
“我们家不用电。”
“你们家不用别人家要用的……”
“那关我们什么事?”小女孩一脸倔强。
“当然关你们家的事,电线从你们家经过,漏了电是会起火的。火一起最先烧的就是你们家。”
小女孩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来,“那……可我爸爸妈妈说,不许让外人进家里来。”
“没事,我们只进去一个人,看看就走,不会拿你家东西的,你要不放心,一直盯着就是。”
“那……那好吧。”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让开了堵住去向的身子。
“我家住那边。”小女孩指了指方向。
小女孩指向的是前三层阁的方向,它的下方是前楼和后楼,后三层阁的下方是亭子间……
李遮阳向蹲楼梯口的特务示意了一下,一语双关的提醒一句,“一定要检查仔细了,千万别漏掉什么。”
“知道了警官。”特务应上一声,弓着身转过身去,消失在了上面的楼道里。守在楼梯口的小女孩紧紧跟了上去。
特务和小女孩进门之后,李遮阳对另一特务说道,“去把房东女人找来,她应该有房间的钥匙。”
特务领命而去。
走廊上这时只剩下了李遮阳一个人。
没有犹豫,李遮阳立刻冲下了楼阶,扑向了面对着的亭子间,掏出在换衣服那栋楼里看到的那截细铁丝,捅进了门上那把锁的锁眼。
只是几下,锁便被捅开。
快速摘下门上的锁,闪身进去,又快速将门给掩上,跟着,李遮阳迅速掏出兜里的火柴,划燃一根,目光飞快的从房间里一掠而过!
让李遮阳庆幸的是,这间租屋的主人没有将那只李遮阳现在非常需要的装煤油的小油桶藏起来,它落进了李遮阳飞快掠过的视线里;
一口吹灭手里的火,将火柴梗放进衣兜,几乎同时,李遮阳迈开脚步,两步来到放煤油桶的地方,提起油桶,旋开桶盖,将油桶放置在门边极易被脚踢到的地方,再将桶盖搭在了口子上。琇書蛧
这些做完,李遮阳立刻拉开虚掩的门,快速闪了出去,而后快速的扣门、上锁,几乎同时,他下意识的抬头向上看去。
看清上面没有人,李遮阳那颗一直怦怦跳动的心这才安定下来,而楼梯上这时才传来上楼的声音。
“简直要把人给吓死!”
想到刚刚过去的经历,李遮阳不禁一阵后怕,如果时间能倒流,让他再来一次,他绝不会再有那样的胆量,早就腿软了。
这自然不是李遮阳的临时起意,而是早有的一次预谋——想要在不知道红党地下党的情报人员是谁的情况下示警,唯一的办法只有放火!大火一起,什么样的危险都消弭在了大火里……
这是李遮阳在那栋楼里换衣服,看到此刻揣在他兜里的那截细铁丝时突然想到的办法。寿祥里的建筑是砖木结构,一旦起火,只要不是第一时间发现,让火势一起,就很难被控制,示警的目的自然就达到了。
一截铁丝看似不起眼,却能让他捅开所有阻挡他行动的锁……能不能达到目的不知道,但准备一定得有!
只是临时起意,却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亭子间里的主人不在,他轻易的就让自己达到了目的。
但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把泄漏出来的煤油给引燃的问题了。
引燃只能在灶披间里引燃……
想到一番折腾最后还是要到别处想办法,李遮阳不禁一呆,早知道还不如在灶披间里放火呢。
千金难买早知道!叹口气,李遮阳快步向楼下走去,他得在油桶倒地之前,进入到灶披间,为下一步的火灾做好准备。
上楼的房东女人却是走得很慢,边走边和李遮阳手下的特务说着话,李遮阳站在上楼梯口的时候,房东女人和手下特务才走到楼梯的一半。
蹬蹬蹬几步,李遮阳就站在了房东女人面前。
“对不起了警官,忘了告诉你们,楼的租户全都不在家,让你们久等了——警官您辛苦了,来,抽支烟。”
房东女人很是殷勤的招呼道,然后把拿在手里钥匙圈往手腕上一套,腾出一只手来,将拿在另一支手里的烟取出一支,递给了李遮阳。
李遮阳接过,抬手将烟放进了衣袋里,冷淡的问一句,“我同伴呢,在哪儿?”
“在门口和一个警官说话……”
“行了,我知道了。记得查仔细了,别再来第二回。”李遮阳对手下特务叮嘱一声。
时间紧迫,叮嘱完之后,李遮阳赶紧下到楼下,假装着进了客厅。
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踩上了楼板,李遮阳立刻从走廊口子上窜进灶披间,将几个煤炉往墙壁一方挪了挪,同时把一些生火用的柴块和碎屑靠了上去,接着将坐在煤炉上装有水的锅移了移,使得炉膛里的火苗可以窜出;这些做完,他又将煤炉的封门转动至小眼位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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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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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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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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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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