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并不复杂,法租界政治处的电讯信号侦测车在这一带侦测到有一个没有记录在案的电讯信号,怀疑这个信号来自红党地下党,便将这一情况告知了日军上海宪兵司令部。
不干预租界里事务是日本人对法租界做出的承诺,也是要做给管理公共租界的英美当局看的,加之这一带环境和人员结构都很复杂,不出动宪兵仅靠宪佐队是很难应付的,而这又是日本人极力想要去避免的,于是上海宪兵司令部便将这一案子交给了76号办理。
76号二处除了负责侦办与中统有关的案子,也负责侦办和红党地下党有关的案子,因而这件案子便落在了二处头上。因为是宪兵司令部转过来的案子,二处自然非常重视,便成立由处长胡遥为首的专案组。
经过一番细致周密的侦查,寿祥里的48、49、50、51四栋楼被列为了怀疑对象。
说到这里,胡遥便没有再说下去,李遮阳也没有蠢到问下去。
能让林少江这个行动总队总队长亲自下场、藤田贺守现场的行动,就是没有藤田贺的一番话,他一样能想得到,电台归属于红党地下党的可能性已经占据了七成以上,中统还有不起这样的面子。
自然而然的,李遮阳也想到了他和周娥有过的那番对话——“其实我今天来的真正目的,是想问问你们,如果我参加到了围剿你们组织的行动中,你们的同志逃脱无望,我是开枪还是不开枪?是打伤就行了还是一枪毙命?”
“你的问题我会反映上去的,一有结果我会通知你的,在这之前,你……根据现场情况,你自己判断吧。”
同样的,李遮阳也想到了周娥那番什么都没说的回答。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实在不行……你们也别怪我,一了百了总比遭受酷刑最后还是死在了日本人手里要好。”
李遮阳暗叹一口气,打定了主意。
“那就这样定了,行动队让一栋楼出来,李中队长带领的小队负责搜查51号楼。藤田队长,你看这样安排如何?”
林少江向藤田贺问道。
藤田贺呵呵道:“林总队长别问我,你才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我就是来做壁上观的。行动上的事,林总队长可千万别来问我。”
“那就这样安排吧。李中队长,桌上是寿祥里的平面图,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我再给你交代具体的行动安排。”林少江指着茶几上的地图说道。
“是林总队长。”
应过一声,李遮阳走到茶几前,俯身向摊开在茶几上的地图看了过去。
“别站着,坐着看吧。”藤田贺尽显好意。
“谢谢太君。”李遮阳客气一声,然后捡了个空处坐了下来。
图并不复杂,一个方块一栋楼,每个方块都有一个代表楼号的阿拉伯数字。根据表明的序列号,李遮阳很快就把四栋楼给找了出来。
李遮阳的目光向平面图的四栋楼周围扫了一眼,伸出指头在图上的51号楼的位置敲了敲,跟着,他将指头收了回来,看向林少江道:“林总队长,我看完了。”
林少江点点头,“这就好。这次行动的目的是为抓活口,为避免打草惊蛇,我和胡处长做了一个布置……”
林少江将所做的安排给李遮阳讲了一遍。
“好了,就按安排开始行动吧。”讲完之后,林少江随即下达了行动命令。
“是。”
向林少江行上一礼,又转向藤田贺示意了一下之后,李遮阳没有再耽搁,下楼出了这栋楼,回到了停车的弄堂。
留下两个特务看车,李遮阳带上余下的八个特务,来到了弄堂里的一栋楼里。
根据林少江和胡遥的安排,这次行动将以检查电线线路为由,对这四栋楼里的每一个房间逐一展开搜查,进楼搜查的特务将化妆成租界巡捕和电力公司的工人,找到目标后便寻机下手。
当李遮阳带人进入楼里的时候,其它三个组的行动人员已经到了,正在那里解衣摘帽的换着早已准备好的衣服。
“你、你,你们两个把这衣服换上。”
李遮阳拿起两套电力公司工人制服扔给了两个特务,然后指了指面前堆成一堆的衣服,对余下六名特务道,“你们自己找衣服换上,快点。”
楼里早已经准备好了各种衣服,长衫、对襟衫、工装、学生装等各种衣服都有,很符合寿祥里这种以中低收入者为主的环境。
命令完六个特务,李遮阳自己拿起一套巡捕制服,脱下身上的衣服,飞快的换了起来,嘴里对八个手下的催促也一直都没有停止过,落在这栋楼其他特务的眼里,这是警卫总队的人想从行动总队手里抢功的表现。
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行动的行动总队的每一个特务都很清楚,他们的每次行动都是一次风险,会不会遇到硬茬、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只有阎王爷知道,因而功劳奖赏什么的基本已经不放在心上,活着就好。
冲在最前面的人一般都是死得最快的,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有了前面人的预警,后面的人生存的机会肯定要大得多,因而对李遮阳这支来自警卫总队的小组如此积极的表现,行动总队的特务是乐意看到并且为之欣赏的。xǐυmь.℃òm
当然,行动总队的特务们也不会忘记用快乐的心情和语气,在心里偷偷向李遮阳率领的警卫总队的特务们暗骂上几句傻缺之类的话。
在李遮阳的催促下,警卫总队的这支小组换装很快结束。一身巡捕打扮的李遮阳带着这支八人小组出现在了楼外的小院里。
院子里,行动总队第二大队大队长曹杰和便装法籍便衣以及华人巡长已经等在那里了,除了这三个人,另外还有四名真正的法租界巡捕,都是华人巡捕,他们将跟随四个搜查小组进入到那四栋楼里。
“曹大队长,我准备好了。”李遮阳向曹杰告知一声。
曹杰没做理会,扭头看向了和他并肩站一起的法籍便衣,说道;“皮埃尔先生,我们的人准备好了——”
“嗯,我知道了。”法籍便衣皮埃尔用汉语应上一声,神情和语气都很轻慢,活脱脱一副高卢鸡的派头,就好像法国依旧还是拿破仑时代的那个法国一样。
应完曹杰,明明会说汉语的皮埃尔向身边的华人巡长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傲慢的神情和语气,比对待曹杰更甚。
李遮阳虽然听不懂,不过显然,这是法籍便衣在向华人巡长下命令。
“这可能就是领狗粮和不领狗粮的区别。”李遮阳心想。
皮埃尔话说完,华人巡长手一抬,指向四名巡捕中的一人,正要说话,最边上一名年轻巡捕突然举手,“长官,还是让我跟着这位先生去吧。”
华人巡长犹豫了一下,皮埃尔这时开口,用汉语向说话的年轻巡捕问道:“你听得懂我说的话?”
“听得懂长官。长官,我在自学法语。”
“非常好!非常不错!法语是人类世界最为优美的语言……”
皮埃尔一阵长篇大论,将法国人喜欢夸夸其谈的丑陋嘴脸暴露无遗。这番长篇大论自然不是说给年轻巡捕听的,而是说给李遮阳和在场所有汉奸听的,以此彰显一下法国人所谓的高贵文明……
此时的李遮阳连骄傲一下中华五千年文明的心情都没有,哪还有心情去听皮埃尔讲那屁都不是的法兰西文明。
眼见屋里一组换好衣服的特务快要磨蹭不下去就要出来了,李遮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向手下八个特务一挥手,“不用管他们,我们走!”
说完抬脚便向院子外面走去。
如此的急切,李遮阳自然不是想要立功,而是要抢在其它三个小组前面,找到机会,向隐藏在这栋楼里的那部电台发出示警,不管这部电台属不属于红党地下党,他都得发出这样的示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出院子没走多远,那名自告奋勇的年轻巡捕就追了出来,赶上了上来。
年轻巡捕一边并肩跟着李遮阳向外走,一边问道:“你们这是去抓人还是查什么?”
李遮阳没有回答,反问:“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当然知道,你们是76号的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们长官告诉你们的?”
“嗤,这还用得着告诉,我们和你们76号合作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不用看,味道都能闻出来。”
“鼻子这么灵,怎么还来问我?”
“人和事是不一样的,两码事儿,当然只能靠嘴来问了。”
“你的长官没告诉你?”
“没有,长官只是说让我们陪你们入户查电线线路,防止居民闹腾,别的就没有了。”
“和你们长官说的一样,我们就是去查电线线路的。”
“76号查线路,谁信啊。”
“和我说说这个寿祥里的情况。”李遮阳移开了话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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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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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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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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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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